終于,還是要死掉了么?
也好,可以不用再為自己尋找活下去的理由了。
只是,死在自己的親弟弟手里,總感覺有些悲傷,似乎——
并不甘心啊。
凌月主的身子后仰著倒向地面,雙手無力的攤開,最后的視線并沒有看向兇手,也就是自己的親弟弟凌度,而是看向天空。
黎明侵襲,星空退散,但太陽還遠(yuǎn)在天邊,頭頂?shù)奶炜毡愠尸F(xiàn)出一種柔和的藍(lán)。
仿佛那不是天空,而是一片柔軟的海洋,就像是小時候,有一年,自己從父親那里得到的生日禮物,一個小巧而精致的八音盒上所畫的那樣。
那上面畫著一片海洋,沙海里早已不存在的藍(lán)色海洋。
柔軟的藍(lán)。
只要打開八音盒,便會飄出清脆的海浪聲。
叮咚的響。
凌月主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海洋,自然也就沒有聽過真正的海浪,沙海里也不可能有人見過聽過,因為即使是最后一片海洋,也早已經(jīng)從這個星球上徹底消失。
但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八音盒上所描繪的海洋,以及聽起來更像是敲打玻璃水杯所發(fā)出的“叮咚”聲的海浪。
在凌月主的童年記憶里,那依舊是最美麗的畫面,最動聽的聲音。
美得那么不真實,美得像是一場夢。
隨著長大,隨著對這個殘酷的冷漠世界了解得越來越多,凌月主最終收起了那個曾經(jīng)視若珍寶的小小的八音盒,也收起了那些碎起來的時候會發(fā)出“叮咚”脆響的美夢。
如今在自己生命的盡頭,忽然見到如此美麗而柔軟的藍(lán)色天空,再次想起曾經(jīng)那片藍(lán)色的海,想起那聽起來有些奇怪的“叮咚”的海浪聲,凌月主的意識不由一陣恍惚。
真美啊。
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這樣放松的休息一下了,哪怕僅僅是如此刻這樣簡單的看看天空,單純的欣賞一下美麗的顏色,都已經(jīng)久得記不清了。
原來,自己早已經(jīng)死掉了,活著的只是一具就連生命中最簡單的美好,都視而不見的行尸走肉。
可惜了,沒有機(jī)會重新來過了。
再見了,世界。
再見了,弱雞。
……
就在凌月主失去意識前的最后瞬間,她的眼前似乎閃過一道人影,模糊的視線分辨不清對方的樣子,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因為逆著光,所以只有一個人形的黑影。
人形的黑影急速沖鋒,右手的部分猛地?fù)]出,砸在另一個胖胖的人形黑影臉側(cè),然后——
爆開了。
凌月主似乎聽到了“嘭”的一聲悶響,然后胖胖的人形黑影的頭部就整個消失了,在她的模糊視野里變成了一場碎雨。
漫天飄灑。
無頭的黑影還沒有倒下,之前揮拳的那個黑影已經(jīng)在凌月主的視野里迅速放大。
他向著自己來了。
然后凌月主就感覺自己著陸了。
但是背部的觸感并不是冰冷的地面。
而是一只有力的臂膀。
接著是一張模糊的臉龐。
湊到自己面前。
逆著光。
很溫暖的懷抱。
對方似乎呼喊著什么,有點像是自己的名字。
可惜凌月主已經(jīng)聽不清外界的聲音了,耳畔只有不知何處吹來的風(fēng),發(fā)出“呼呼”的響聲。
像是命運(yùn)的告白。
又或者只是死神的呢喃。
一切都是那樣的不真實。
如夢如幻。
眼皮好重好重,但身體卻似乎越來越輕,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東西,正從自己的身體里離開。
最終,凌月主閉上了眼,徹底失去了意識,但她的嘴角,微微上翹。
她最后的意識是——
弱雞,是你么?
我等的人,是你么?
……
王二看著懷里已經(jīng)失去知覺的凌月主,此刻她臉上的神情竟然很安詳,嘴角帶著一絲微笑,輕輕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反光,就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但實際上凌月主腹部的傷口很深,此時仍在大量失血,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
“嘭——”
一聲悶響,王二的身后,小白胖子的尸體這時才倒地,整個腦袋都已經(jīng)被王二剛剛那一記憤怒的重拳打爆,就跟一個被散彈槍近距離打爆的西瓜一樣,慘不忍睹。
但王二的心中沒有絲毫憐憫,因為小白胖子卑鄙無恥毫無底線的禽獸行徑,已經(jīng)徹底激怒了原本對小白胖子還有一絲憐憫的少年。
自從和哥哥分離之后,找到哥哥已經(jīng)成了少年心中,現(xiàn)階段最重要的事情。
因為從小和他相依為命的哥哥,就是王二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親人,也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唯一重要的人。
這份寶貴的親情,一直支撐著原本弱小的少年,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無比難熬的日子。
可就是這樣寶貴的親情,禽獸不如的小白胖子竟然非但不珍惜,出賣親爹致其死亡,又在最后面對已經(jīng)仁至義盡的親生姐姐時,還反過來利用這樣寶貴的親情,欺騙凌月主并對其痛下殺手。
這樣良知泯滅死不悔改的家伙,完全是不可回收的垃圾,王二除了一拳打爆他的腦袋,送他一張直通地獄最深處的單程票以外,再也想不出還有什么更好的處理辦法。
人品太差,當(dāng)柴燒都嫌污染空氣。
更何況剛才要不是王二反應(yīng)快,在小白胖子開槍的瞬間,用外表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軀,實則堅不可摧的魔臂擋了一下腦袋,再加上斗篷里穿著強(qiáng)化過的防彈衣。
只怕少年早就死在了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小白胖子槍下。
哪還有后面反擊的機(jī)會?
所以王二對于小白胖子的死,并無絲毫動容,就連回頭看一眼尸體,確認(rèn)一下對方死沒死透的意思都沒有。
腦袋都被魔臂打稀碎了,還不死就是靈異小說了。
王二低頭看了看懷里像是安安靜靜睡著了的凌月主,女人的傷勢很嚴(yán)重,必須馬上接受治療,即使一時間沒有這個條件,那至少也要先止住血,然后簡單處理一下傷口,否則——
女人就死定了。
但眼下北區(qū)的情況并不安全,后續(xù)的敵人隨時可能出現(xiàn),可以說,王二每在這里多耽擱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
而且就算他選擇留下來救凌月主,但在缺醫(yī)少藥,甚至連最基本的消過毒,以免包扎時造成二次感染的干凈繃帶,都沒有半根的情況下,也很難說王二留下來就能救得了凌月主。
此刻——
少年面對選擇,是救還是不救?
沒有絲毫猶豫,心中便有了答案。
救。
至少得盡力救。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更何況……
那一吻。
懵懂的少年,忘不掉。
王二迅速的拾起沙鷹,也來不及打掃戰(zhàn)場,就連之前被打死的兩個敵人掉落的那兩把沖鋒槍都沒時間去撿。
這里并不安全,他甚至都不知道小白胖子后面還有沒有其他敵人跟過來。
必須得馬上將凌月主轉(zhuǎn)移到其他更隱蔽更安全的地方,然后為她處理傷口。
王二不禁有些犯難,北區(qū)是“槍炮玫瑰”內(nèi)部使用的行政區(qū),一般的閑雜人等根本連進(jìn)都進(jìn)不來,他自然也不例外。
要不是之前黑格爾帶他進(jìn)來,王二甚至都不知道北區(qū)里面是什么樣子。
所以他對北區(qū)內(nèi)部的情況完全不了解,甚至連張地圖都沒有,想要馬上找到一個暫時既安全,又足夠隱蔽的地方,談何容易。
本來在理論上來說,凌月主在這里經(jīng)營了不短時間,肯定設(shè)有緊急情況下的安全屋,甚至逃生通道。
眼下的情況,這些地方暫時肯定是符合既安全又隱蔽的條件的,可惜凌月主至今昏迷不醒,也沒法問啊。
而去其他區(qū)根本就是找死,因為這么久過去了,北區(qū)以外的地方十有八九已經(jīng)被火狼的人控制住了。
原本王二應(yīng)該抓緊時間從北面逃離黑市,那個方向暫時是安全的,但眼下凌月主的傷勢嚴(yán)重,如果不盡快止血的話,根本撐不了多久,所以暫時也沒法選擇這條路。
山窮水盡。
北區(qū)內(nèi)部不了解情況,去其他區(qū)是自尋死路,從北面逃離凌月主的傷勢又拖不起。
腫么辦?
少年似乎陷入了絕境,除非放棄懷里的女人,然后一個人從北面逃走,否則最后很有可能兩個人都死在這里,一個也活不了。
放棄么?
怎么可能放棄!
如果今天自己就這樣放棄了懷里的這個女人,那么明天自己可能就會同樣放棄尋找哥哥,后天也許就會干脆放棄自己。
所有的沉淪,都是從一點點看似微不足道的退讓開始的。
而所謂信條,就是從不退讓。
如果退一步,看似海闊天空,實則萬劫不復(fù)。
只有抱著死戰(zhàn)不退,不成功便成仁的精神,才能守住心中的準(zhǔn)則。
也只有挺過最艱難的時刻,后面才有可能是真的海闊天空。
那就來吧!
凌月主,我亞歷山大王二,救定你了!
深吸一口氣,王二艱難的用魔臂將并不輕的女人摟在懷里,咬著牙用之前剛剛才被她接好,還打著夾板完全沒法動的左手,提供一點點支撐,然后迅速往之前被紅桃砸出的那個大坑而去。
沒時間了,視線所及的范圍內(nèi),這個大坑就是眼下王二所能找到的,最安全最隱蔽的地方了。
黑桃和神鷹斗士的大半機(jī)體殘骸都散落在這個位置附近,其中黑桃的機(jī)體除了駕駛艙以外,其余部分還算完整,在大坑邊緣形成了一道絕好的掩護(hù)。
而神鷹斗士則慘得多,機(jī)體的上半部分因為安尼西亞的泄憤舉動,被戳得七零八落。
但下半身還算完好,此時正搭在大坑邊緣,和坑壁之間看似緊挨著,實則在兩腿之間留有一點空隙,形成了一個隱蔽的小空間。
那里就是王二現(xiàn)在要去的地方,他打算在那里先給凌月主處理一下傷口,之后再視情況決定下一步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