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山論文后一片平和。
隱隱有危機在陰影處動作，然而短短幾日，帝都已經(jīng)口舌頗多。
蘇寧再一次被請到了宗祠，因為蘇家門外聚集了無數(shù)討伐人士，蘇寧差點被打死。
幾日來都在床上茍延殘喘。
“公子，這有一帖邀請。”
第三天時候，那“美人計”終于來了，那是“栽贓嫁禍”的甜頭，廣凌公主的誘惑。
侍女小心翼翼的上前，遞上那香氣撲鼻，曖昧無比的帖子。
“知道了……”
亭子里，白衣男子捱傷坐立，手里的竹簡放下才接過帖子，動作神態(tài)讓人沉迷，一派自然清新。
侍女偷瞄了幾眼，退后幾步，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雙子樓？”
蘇寧默，廣凌公主竟然選在那里。
時間在兩日后。蘇寧搖頭，太急了，王家還沒有動作，他并不能做什么延伸而加快蘇家滅亡，但卻有另一個想法不斷滋生。
“小蘇你怎么老是在這里？都變成悶葫蘆了，咦，藏什么呢？”
凌陽公主幾日來不知是恢復(fù)本性還是隱藏，瞭山之事回來后一言不語，如今一蹦一跳雖不至于，可步子很快，幾丈就在幾步間完畢，她走到身前，眼里閃爍著興奮，翡翠一樣的肌膚都泛紅，顯然是沒人看著她的時候就跑著過來，沒有用細(xì)碎步子。
“你的那些親兵都過來了么？”
蘇寧轉(zhuǎn)移話題，并沒有答。
“是啊，還以為大將軍不讓來，倒是開明多了?！?p> 女孩子眉開眼笑的，有些皎潔與得意，眼袋湊起來，一絲媚態(tài)似琥珀里的標(biāo)本。天仙一樣的面龐錦上添花，驚心動魄的美麗。
蘇寧未看，漫不經(jīng)心的倒茶，遂問道：“有幾人？”
“嗯？”
洛天依看他，有些疑惑，這人竟然會跟她說家長里短！
“十，十八個……”
“不是十五個么？”
蘇寧疑惑，那天刺殺他的是十五人啊。
“有三個是婢女，呃，你怎么知道？你你你……”
觸電一樣跳起來，凌陽公主跳腳，這人原來是知道那些刺客身份的。
“嗯，坐著……”
他開口，沒有一點發(fā)怒的跡象，平靜的不正常。
做錯事的女孩垂著頭坐了半邊凳子，想好了逃跑路線。
“我錯了……”
還沒開口呢，這人太過積極，竟然就先開口認(rèn)錯了。
以蘇寧的淡漠也有些無語，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一個人也可以比梅花有趣。
時間流逝，凌陽低著頭，覺得頭頂?shù)哪抗庵藷岬囊獰浪?，她小臉紅撲撲的，不知想到什么，扭捏不已，雙手使勁摧殘裙擺。
“你愿意跟我去妖國么？”
問題很令人意外，但許久的醞釀并不讓人覺得突兀。
蘇寧坐著，對于答案的迥異并不緊張。
他的思想里，人都是需要后代的，而凌陽，他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不是么？
“呃，去妖國干嘛！”
有點疑惑，凌陽看著那個男子，斜陽照在他的臉上，發(fā)色看起來略顯金黃，似乎折射進凌陽的眼眶，有些刺眼。
“玩的話，我就去……”
這個狡詰的回答讓蘇寧有些接不上話，他似乎有一種沖動，想要為了引誘而說謊話，肯定的回答她。
“逃命……”
他說，語氣沉靜，理智強大的一瞬間忽略那悸動。
“哇，更加好玩，去去去……”小雞啄米點頭，頻率很大，蘇寧有些急，還有話要說，等不及那女子點頭而錯過時間。
蘇寧用手點了點洛天依腦袋，迎面而來的是那人水淋淋的大眼睛，疑惑里閃著“勾引”，像是風(fēng)情萬種的婦女。
“小蘇，你好美啊……”
蘇寧被沒頭沒腦的話語逗弄無語，他收回手指，沒說話，嘴角貼著好笑。
“公主既然愿意，那約法三章可好。”見小姑娘不說話，他又說：“第一，放下戒心……”
蘇寧看了看凌陽亮晶晶的眼睛：“第二，不能反悔，第三，你的侍衛(wèi)能帶的話自己帶一些，到時候可能顧不上你?！?p> 語速緩慢，但聽得出蘇寧的用心。他眼望無際梅林。突兀出現(xiàn)一絲對于他來說很過度的笑容。
“二皇子來了……”
有侍衛(wèi)來報，全身黑衣的莊重掩飾不了語氣里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蘇寧淡淡點頭，那黑衣的侍衛(wèi)看看侍女，又看看凌陽，有一絲疑惑。
“勺溪，你要跟我去妖族么？”
蘇寧回頭，那一問侍女呆傻。
“公子去哪，勺溪便跟著……”
女孩子很激動，小拳頭捏的緊緊的，欣喜若狂。
凌陽左顧右盼，在一男一女臉上掃了掃，似乎嗅到一絲奸情。
“公主要不與勺溪一起去后院逛逛？”
蘇寧幫凌陽找了一個借口，倒是遂了凌陽的愿，給了不好開口離去的女子離開的理由。
蘇寧不知道凌陽知不知道自己是故意的，蘇寧只知道，這個長公主的沒有心機是故意的。
“好啊，好啊……勺溪我們?nèi)ズ笤鹤咦?，走走走……?p> 侍女被連拖帶拉的弄走了。
黑影走了過來，在蘇寧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后匆匆離開。
“一垢……背后的傷好些了么？”
二皇子笑語，站在蘇寧剛好看得見的另一頭走道上，華服飄飄，紫袍貴氣不俗，一派皇者之風(fēng)。
走到亭中，蘇寧邀他坐下，倒了茶水，又老神在在的拿起竹簡看。
“一切加快一年，這有把握么？”
二皇子不確定，篡權(quán)奪位一般人生只有一次，可是面前這個一直滴水不漏，算無遺策的人這時候竟然加快了腳步。
這讓他很惶恐。
“流涯太急，他見不得瞻前顧后，王家已經(jīng)得罪死，且過幾日王曦死了，蘇家也要跟著墜落，蘇家若亡，暴，亂便起。”
暴，亂是二皇子的機會，蘇姜死，蘇家親兵會被蘇玨統(tǒng)領(lǐng)，二皇子掌握了這次機會，利用禁軍的話，一日內(nèi)就能易主長安。
“還以為可以用廣凌與嶺南兵亂做些事，拖些時日。哎……”二皇子嘆息：“當(dāng)日冒著風(fēng)險與父皇說讓你和蘇玨去嶺南平亂再爭取些時間，不想功虧一簣。如今騎虎難下，也只能這般了……”
見蘇寧并不搭話，二皇子卻不由自主的得意起來。
“東宮太子至今什么都不知道，白癡一樣的想著我就是暗地里搞陰謀針對他，現(xiàn)在還想不到死到臨頭了?！?p> “世人都知道我和太子勢不兩立，卻想不到我蕭鳴白也是敢殺老子的人?！?p> 蕭鳴白話語已經(jīng)露出森寒，他轉(zhuǎn)頭而看蘇寧，問道：“如今遠(yuǎn)山也只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
蘇寧沒說話，搖頭，堵死了蕭鳴白。
蕭鳴白急了，可生生壓住急躁，他站起身，傾訴道：“一垢，你若是留在這長安，我們抬手算天下，統(tǒng)一七國，讓我做個千古一帝不妨。到時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榮華富貴……”
“鵬凍牧野，疆雄厚彼，離冪礙犯，關(guān)刻大同?！?p> 蘇寧念，話語直接。
大鵬豈能凍僵在放牧的草原，它飛馳的疆域怎么可以不遠(yuǎn)不近。離開妨礙的多少層誘惑，才能在最后的心中之地死去？
你不配！
“十八年而動一刻，一刻異王朝，不知道后來你會去哪里，可你若是不留下……送你出越國之后，遠(yuǎn)山并不希望再跟你合作?！?p> “十年，我刻刻提心吊膽，可你若走出越國，為蘇寧對手活著，蕭遠(yuǎn)山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但遠(yuǎn)山不想跟你合作，因為，那不是合作，蕭遠(yuǎn)山覺得，這十年，我只是奴隸?！?p> 蕭鳴白說出來了，所有的情緒釋放，真的長舒一口氣。
許久后，他常立，這里靜謐。
“回去吧，東宮的侍衛(wèi)并不多，要防止你的部下擅作主張，特別是劉昆……御書房的毒氣量還要加大……還有……”
一條一條說下來，事無巨細(xì)，真正的毫無紕漏！
“遠(yuǎn)山知道了，不過還是有些擔(dān)憂……”
蕭鳴白皺眉，語氣略微放緩，想起當(dāng)日瞭山上風(fēng)華絕代的男子。
“公子志不在此……”
蘇寧說，沒有抬頭。
大抵是知道的，但要是能選擇對手，蕭鳴白絕不想和流涯對上，那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邪魔，憑心行事，用流涯的話說便是：“一輩子太快，還不夠?qū)W會委屈?！?p> “今過后會不平靜了，蘇家獨大，皇帝陛下能用的軍隊只有禁軍，而依附蘇家的大員都在長安……家很近?！?p> 陽光明媚，絲絲陰寒，蕭鳴白負(fù)手而立，軀體蕭瑟肅殺！
“蘇姜這幾日一點也沒有覺悟，真的那么信任父皇？”
蕭遠(yuǎn)山不信蘇姜如此沒有防備。
蘇寧換了一捆竹簡，答道：“一個百戰(zhàn)百勝的將軍自然的傲氣，他的軍隊駐扎在五十里外，自信有的，可是腦子沒有……”
蕭鳴白愈加不解，他看向蘇寧，似要在他臉上看出花：“我出身皇家，不得不如此反叛，可你父親從小提拔維護你，我不明白……”
每當(dāng)聽到這種問題的時候蘇寧都會有些煩躁，那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表情之一，他放下竹簡，喝了一口茶，有點多。
“你回去吧，再有三月月就完結(jié)了，差不多能看出端倪……那時候再來?！?p> “那我走了……”蕭鳴白看出了蘇寧的失態(tài)，好奇卻不敢多留，告辭而走。
待走出百步，蕭遠(yuǎn)山才回頭，他不是在看蘇寧，而是感覺后背全部都是冷汗。
那是心底最為直接的恐懼，他不知道蘇寧有沒有算計自己，可是如果要是算計，蕭鳴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反抗。
那人一人坐在這方寸之地，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梟才，可他在算計一個王朝。
十年里，他一步一步將蘇姜推向權(quán)力頂峰，將自己的大哥訓(xùn)練成奴隸，用婚約約束越國帝皇，又是用婚約拖延時間。而今，又是這場婚約，就要讓蘇家與王家離心。
越國王朝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包括他蕭遠(yuǎn)山。
想起來，恐懼再一次抵在脊背上，幾乎窒息。
若果不是流涯看不得這“一步一個腳印”而嫌慢了，那那個溫和“無害”的白衣少年還有一年時間。
蕭鳴白無法想象蘇寧如果還有一年，會怎么拖住心急如焚，誓滅蘇家的越國國君？
但蕭鳴白相信蘇寧可以，因為所有的越國人都是他的棋子，一年，不，就是一輩子讓皇帝滅不了蘇家，他蕭遠(yuǎn)山都信。
而更加不敢想象的，是如果還有一年，那蘇寧可以干什么？
“哎……”
今夜以后，那急躁的父皇就會讓所有支持蘇家的武官家人被挾持，隨即王曦死，王家恨！
王家的號召發(fā)難也必然會來臨。
到那個時候，家大業(yè)大的蘇家被千夫所指，欲加之罪多得不能想象，以蘇姜的威望也就最多能堅持半月。
而蘇姜絕對會造反的，五十里外的駐軍一到皇城，蘇姜被千夫所指，背天下罵名，皇袍加身，他蘇姜不得不反。
然在計劃里，蘇姜會被刺殺，會死，少帥蘇玨那時候再以報殺父之仇之名進城對峙帝皇，而東宮和幾個德才兼?zhèn)涞男值芏紩烙趹?zhàn)亂，大勢所趨，蕭鳴白覺得帝位不會出任何紕漏……
可是即使這樣，他蕭遠(yuǎn)山也不會感恩！
合作，那是一個笑話，十年里，他只是一條狗。
兩年前他蕭鳴白追逐凌陽都是事先蘇寧警告他放棄的，每一步都是，他，越國的二皇子，是棋子，如此而已。
至于蘇寧的目的……恐怕也絕對不僅僅為了幫他登上帝位，二皇子覺得，這個天下，都是蘇寧的棋盤。
他——在量天！
一場十年的陰謀，這個坐在蘇家梅園的人，他先暗中扶持了蘇姜，后手攻陳朝，為一場婚約毀壞，解困蘇姜，讓蘇姜回越埋下基礎(chǔ)，而暗中扶持不知多少棋子暗樁。
自己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劉昆是……還有其他呢？
陷害太子被困東宮十年，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戲碼，蘇姜攻陳時不敢回朝，他蘇寧就悔婚，皇帝隨即就放下蘇家，在之后，蘇玨又火上澆油勾引王曦。
可是皇帝不會公然反對，蘇姜也不會公然反對。
皇帝的心思，蘇姜的心事都被蘇寧拿捏的恰到好處，十年的所有設(shè)計到了如今，也都一觸即發(fā)。
直到陳朝主動和親。
這一年，蕭瑜終于忍不住準(zhǔn)備痛下殺手，這個皇帝為了麻痹蘇姜，給了莫大好處，蘇寧娶了一個和親公主，并肩王世代傳送。
可是，那個叫蘇寧的要的就是這樣的局面，御書房的毒聞了十年，皇帝是頭大象也要死，東宮太子被囚禁十年，他沒有任何作為。
而他二皇子似乎是最大的贏家，可只有自己才知道，這一次動蕩將會削去越國一半的強大，其他七國也會蠢蠢欲動。
而最讓人恐懼的是，這些戰(zhàn)爭打完以后，他們越國拿什么與流涯對抗。
而十年里，蘇寧又有多少個奴隸屬下或者狗安插在越國？
蘇寧很可怕，可怕到八國聯(lián)手可能也被碾壓，但他蕭鳴白說讓八國聯(lián)手攻打蘇寧，絕對會有人覺得他腦子不好。
夜色靜謐，抬頭看月。蕭鳴白腦中一個巨大的聲音迫切的呼喊：“不行，一定不能讓蘇寧走出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