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皇后居所。
“嬤嬤,方才娘娘羊水破了,可是小皇子遲遲不肯降生,娘娘恐怕是要難產(chǎn)了,快去請示陛下,問問陛下要不要過來看看吶。”
這是皇家子嗣,現(xiàn)在有了閃失,一群人自然不敢枉自做主,只能請示皇帝。
“哦哦哦……我這就去,你快些進去照顧娘娘,可不要出了差錯了?!?p> 老嬤嬤聞言大驚失色,囑咐幾句,急忙忙就要往殿外跑,結(jié)果腳下不穩(wěn),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待抬眼,一雙腳立在了眼前,若是其他也就罷了,老嬤嬤急切,肯定爬起來就跑去正殿請皇帝,可她偏偏認得這雙腳,這雙鞋。
白色,純白,不說其他,就是那份干凈就已經(jīng)令人發(fā)指,這是要完全一絲不茍的擦洗多少次才有的潔白,而且那么多路程,是多么潔癖才能這樣干凈整潔。
這個人,這雙腳天下除了老嬤嬤認得的一個人之外,斷不可能再有其他。
“公,公……公子?!?p> 結(jié)巴了,她的身上不知道有多少處疼痛著,腳桿更是麻木,可老嬤嬤顧不得那些,僅僅憑著心里那份恐慌,就在一瞬間老老實實爬了起來跪在原地,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乖啦!”
頭頂傳來嬉笑,料想那眼睛定然瞇成一條縫,面容也肯定極盡光彩,可是老嬤嬤不敢抬頭看,甚至聽見這句話時,整個身軀都忍不住的僵直,隨即腹部便傳來液體流動,只是兩個字,就讓老嬤嬤有了尿意。
“姐姐在這里???”
詢問,家常便飯的詢問。
“……”
老嬤嬤卻已經(jīng)擠不出去回答的話語,她失語了,恐怖壓抑令她瞬間失語了。
“你是何人?這是皇后寢宮,休得枉進?!?p> 皇后要臨產(chǎn)了,自然避免男子,不論是誰,此間大宮女此刻都能呵斥。
“認不得我?”流涯一臉茫然。
“你是誰,認不得你又如何?”
大宮女是這座殿宇管家,當然的傲慢著。
于是那個人變臉了:“有趣,真是有趣,既然認不得,那就去死吧?!?p> 這樣可怕的言語出現(xiàn)了,流涯嬉笑,就像地痞無賴調(diào)戲良家婦女,但他的意圖卻如此攝人,仿佛地獄幽冥之惡鬼。
“大統(tǒng)領(lǐng)吶,麻煩,幫我殺了她?!?p> 這時候才有人發(fā)覺,流涯身后,百官跟來。
“你……”禁軍統(tǒng)領(lǐng)臉上閃過掙扎,望向大宮女,他想起正殿上那場交易,想起皇帝陛下無力、無奈、無神而答應(yīng)的結(jié)局。
一月不攻皇城,要你皇后任我處置!
這是流涯籌碼還有交易,皇帝想過玉石俱焚,但最后也沒有發(fā)聲,他失了神魂,想起魏國家業(yè),回憶死去前太子,聲淚俱下里應(yīng)下。
“噗……”
大宮女整個人倒在了地面,鮮血噴涌濺上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臉頰,那血液從脖頸處噴出,噴的所有人心寒,流霜雖不為大臣們待見,可始終是魏國的皇后。
“砰……”
鮮花的年紀,就那樣倒在血泊里。
“這會認得了,呵呵呵……”
“啪……”流涯走過去,大宮女還未來得及染血的手掌捉住了他的腳,在顫抖抽筋,是死前痙攣。
“哎,死都不好好死!”
流涯扒拉開手掌,走了幾步,坐到了床榻上,那其上,是瞪著雙眼,忘記陣痛,忘記現(xiàn)在是該干什么時候的女子。
“姐姐還好么?”
一問,就像嘮家常,他還非常自如體貼的幫皇后拉了拉被子,然后一笑。
“弟弟一切都挺好的?!?p> 他開始自說自話,沒有人問他,他就開始說了。
“你看,這些大臣都跟著我呢,他們跟著我不敢動以下,你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恨不得我死,恨不得將我大卸八塊么?”
“我偷偷告訴你,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們都想這樣,都想殺了我……”
……
那一年,他不記得自己幾歲,他知道的只是有記憶以來就是這樣活著——承受著母親虐待的活著。
府里的下人有住的地方,他卻沒有,府里的狗能夠吃飯,他卻不能。
芽兒最記得的是那個廚房的廚子,給他飯吃,給他睡的地方,照顧了他一年又一年。
這樣,芽兒就已經(jīng)滿足了,他原本以為可以就這樣活下去了,一天能吃一個饅頭,晚上睡在茅房……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流涯最喜歡的就是冬天,雖然冷,可是府里管他的人也少了,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能吃一個雞腿。
直到那個廚子被發(fā)覺,被當著他的面打死。
芽兒哭了三天,那是芽兒第一次發(fā)覺自己有那種東西,新奇又好奇。
直到三天以后偷了一個饅頭,雙手被打折了。
不過那已經(jīng)很家常便飯,芽兒早就從廚子那里學會怎么矯正,怎么自救。
后來芽兒就遇見那個奇怪的人,要帶走他,要做他師父。
芽兒學的很快,快到連他自己都無所適從,不過芽兒最記得的,只是他學會了那個字。
“涯?!?p> 這就是芽兒的名字么?原來這就是自己的名字。
芽兒原本以為就這樣活下去了,忘記一切,從新開始,慢慢的學會與其他人相處,像師父那樣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可是為什么那一天會看見那樣的場面。
“她是你的姐姐,叫做流霜?!?p> 這是師父的話,那一刻芽兒沉默了,他覺得自己如此的天真,他還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是一視同仁的,或者是有疾病。
縱使那么多為她推脫的理由,偏偏現(xiàn)實卻這樣殘酷與冷漠,那個女人竟然能夠如此的不爭氣。
“真是有趣……”
那是芽兒第一次去評論他人,心里所有的期待都熄滅,留下只有無比憤恨殺機,還有最為無法阻止的心意。
——毀滅,毀滅一切,所有東西,都該毀滅!
“姐姐,現(xiàn)在好些了么?你放心,我不會讓侄兒過上我的那種日子的?!?p> “你看吶,你喜歡的人憋屈自刎了,你難過的背負一切過了一輩子,先前那個侄兒有了又沒了,如今雖然又有了,可是皇帝姐夫他拋棄你了?!?p> 這些,像是一柄又一柄刀劍,挖著所有人的心,人們都知道流涯的恨,但當這些熟悉又陌生的東西用話語釋放出來的時候,那樣的寒冷血腥。
“這些讓你一個女子獨自承受,實在太殘忍了,所以今天弟弟是來幫你的。高興么?”
那些話,那些語句,總是用來殺滅生機。
百官們冷汗落地,一幕幕場景在生成,最為凄慘的,最終變成眼前床榻上女子。
流涯一次又一次逼流霜進入死地,卻一次又一次給她希望,讓她以為會有一天能夠逃脫流涯手掌。
可,終于也在這一刻——寂滅。
……
皇后死了,一尸兩命,死在床上,死前不曾說過一句遺言,只是摸了摸自家的弟弟臉龐,瞑目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