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國東月城的官道上走來了一個少年,藏青色布衫,腳踩黑紋短云靴,發(fā)髻隨意挽在腦后,看似放蕩不羈,正是離開云城之后的韓仲麟。
韓仲麟離開云城之后,便按照原路又到了東月城。
按從曲天君所留圖志上看,東月城是通往邑沂群山的必經(jīng)途徑。之前從飛云谷中脫困而出,出金牛嶺到紫月平原,曾路過這座紫月國東部重鎮(zhèn)。
進了城,找了家客棧住下,上次途徑之時也沒好顧得上游賞,韓仲麟便在城中閑逛起來。
用去了兩個時辰,韓仲麟才逛完了兩條繁華的街道,街旁店鋪似林立,街上行人也是擦肩接踵。綾羅布匹,胭脂香料,各種各樣的穿的,吃的,戴的,滿滿皆是,讓韓仲麟看花了眼。
找到一個酒肆,上了二樓坐了臨街位子,韓仲麟品嘗著紫月國特有的月兒酒,觀察著來往的各色人和事,不禁感嘆“紅塵百戲多”。
看著熱鬧喧囂的人流,車馬過后的揚起的塵土四處飄散,似都在追逐著些什么。名利富貴,情愛歡喜,這種種都讓人沉迷陶醉,到頭來卻都是一場空。
“難怪世人都愛借酒澆愁?!表n仲麟慢慢飲了一杯,只覺一股辛辣順喉而下,別有滋味。
紫國月民風彪悍,釀造的酒也多是烈酒。這月兒酒正是紫月國最常見的一種酒,杯酒入口,喉嚨似有一團火燒,直奔胃中而去,令人暢快。
韓仲麟幾杯酒下肚,便覺得有些暈眩,眼中外面的人或物都慢了起來,身體有些飄飄然,感覺很是舒服。
“紅塵滾滾來,處處惹塵埃,聚散人世游,愛恨千古愁?!?p> “好詩,好詩,原來這里還有同道中人?!?p> 韓仲麟一首詩吟完,就聽見旁邊有人高聲附和,扭頭望去,便見鄰桌上一人正向他舉杯,緊接著舉杯一飲而盡。
此人一身文士打扮,月白色棉袍,發(fā)髻高束,腰間懸掛著一個龍紋玉佩,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
韓仲麟將杯中酒一口飲下,便顧自看向了窗外。
見韓仲麟將酒飲下,那人便起身站起,手持著酒壺,走了上來。
“這位兄臺,在下李昌鎬,正是東月城人士,見兄臺一人獨飲,想與閣下同飲幾杯,不知可否?”
“當然!”
“一看兄臺便是痛快之人,兄臺是外地人士吧?”李昌鎬先是一喜,而后邊斟酒邊問道。
“李兄慧眼如炬,在下乃烏國人士。”
“剛聽韓兄賦詩一首,便知是性情中人,韓兄覺得酒館的月兒酒如何?”
“清澈濃烈,不苦,不澀,入口烈,入胃卻柔,當?shù)檬呛镁啤!表n仲麟不吝贊美之詞。
“李某敢說這里月兒酒最為正宗,冠絕東月城!”李昌鎬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
“看來我還真是來對了地方?!表n仲麟將李昌鎬的表情盡收眼底,淡淡笑道。
兩人邊聊邊飲,李昌鎬則更顯的高興,直把韓仲麟當作了知音。
通過交談,韓仲麟了解到李昌鎬今年二十有三,是這東月城小家族李家的大公子,在這東月城也小有名氣,這月牙酒館正是他李家的產(chǎn)業(yè)。
“蹬.蹬..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就見一個小廝上樓徑直跑到了李昌鎬面前。
“少..少爺,不好了,城南王家的少爺帶著一眾打手奔咱們酒館來了,說是要找你算賬。”小廝急的滿頭大汗,說話連帶著大喘氣。
“啊,王之文那廝還敢找上門來,當日調(diào)戲我妹妹的帳我還沒跟他算呢?!崩畈€怒的一下站了起來,拍著桌子道。
“少爺,還是先躲一躲吧,王家勢大,今日王之文又是帶著打手來的,我看...”
小廝還沒說完,就聽見樓下一陣喧鬧之聲,嚇的小廝縮到了李昌鎬身后。
一個紫衣壯漢帶著幾個打手快步上了二樓,看見李昌鎬這次插翅難逃,惡聲道:“李昌鎬,前幾次都讓你逃了去,少爺我看你今天怎么跑,哼!”
李昌鎬見王之文身后的幾個大漢直勾勾的盯著他,頓時臉色大變,青一陣白一陣,把剛才的憤怒又咽了回去。
“無關人等閃一邊去,否則跟著一塊收拾?!蓖踔乃烈庑χ?。
周遭客人一哄而散,都怕受殃及池魚的禍害,連剛才那個報信的小廝也跑的不知所蹤。
頃刻之間,整個二樓除了王之文與其一眾打手,只留下李昌鎬與韓仲麟。
韓仲麟仿佛沒有聽到警告,依舊自斟自飲,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旁的王之文見韓仲麟不急不慌,還兀自飲酒,完全無視他,當下氣的火冒三丈。
“沒想到還有個愣頭青,這可是你自找的,給小爺好好伺候,一會小爺我還要給那小子張嘴,讓他多長些記性!”王之文指著韓仲麟狠狠道。
“真是聒噪!”
李昌鎬和王之文只覺得眼前一花,緊接著就聽見二樓上響起了一陣痛苦慘嚎聲。
王之文回頭一看,旁邊幾個打手紛紛抱著肚子躺在地上抽搐。李昌鎬也不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站如木雕,只是驚疑著看著韓仲麟。
“啊...”王之文猛然驚乍,如見鬼神一般,轉(zhuǎn)身就要逃跑。
“回來?!表n仲麟淡淡一句,而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王之文好像聽到催命之音,嚇的立馬定住,但兩條退卻不由自主的打著顫子。
慢慢轉(zhuǎn)過身,二話不說就哆哆嗦嗦著癱座地上,隨后一股異味突然蔓延開來。
剛才呆呆站立的李昌鎬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低頭一看,就見王之文褲下濕了大片。
“剛才不是要給我掌嘴嗎,那煩請示范示范吧。”韓仲麟盯著窗外的人流隨口道。
王之文早嚇得無所適從,慢慢揚起手朝著自己的嘴巴扇來。
“啪!”
“啪!”
剛才被趕下來的二樓客人并沒有就此散去,此刻正在樓下歪著頭側(cè)耳聆聽樓上的動靜。
他們一邊盼著樓上傳來痛苦的嚎叫,一邊為李昌鎬和韓仲麟二人“心痛”。
連續(xù)的“啪啪...”聲甚是清脆,樓下眾位圍觀者聽的真切,每一個拍打聲就打到了他們心坎上,只覺又疼又癢又痛快!
過了片刻,樓上便一下子沒了動靜,樓下眾人正在疑惑,就看下一個人邁著沉重的步子麻木的走了下來。
“李公子,他怎么一點事沒有,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眾人驚疑著,叫囂著,眼珠子掉了滿地。
李昌鎬走下樓梯,臉上木訥,眼神中滿是震驚。眾人連忙讓開了道,將李昌鎬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受傷跡象,眼睜睜看著李昌鎬一步一步離開了月牙酒館,走入了人流之中。
樓下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恨不得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出花來。
沉靜了片刻,終于有大膽之看客,輕聲邁上了樓梯,后面跟著幾人,都想上樓看個究竟。
幾人剛上的二樓,就聞著有股騷臭味,眾人紛紛捂住了鼻子。
前面幾人剛上二樓就猛驚叫出來,跟隨在后面的看客剛走到樓梯中間,本就提心吊膽,忽的又跑下了樓梯。
半天不見上面人下來,看客們心中稍定,這才一窩蜂涌上了二樓。
樓上寂靜,出奇的寂靜,只有外面街上一些吆喝聲傳來。
躺在地上的幾個大漢一動不動,看似早就昏死了過去。再看剛才還威風凜凜的王少爺正跪倒在地上,兩腮紅腫,雙目無神,味道十足。
但眾人已顧不上捂鼻子,反而都倒吸著冷氣。
“不知是何人將王少爺這般虐待,真是太狠了!”二樓看客們震驚無比,心中都閃過一個同樣的念頭。
沒過一會,王家少爺嚇得屁滾尿流的事跡就傳遍了整個東月城,而后整個王家也成了東月城的笑柄。
今日之事,韓仲麟更是看清了這紛紛攘攘的世俗,蕓蕓大眾的眾生相。欺男霸女,插科打諢,圍觀者??礋狒[,也有同情于斯,種種面貌與嘴臉,皆是世人心之雜念所生。如能看破這紅塵雜世,知明、體悟世間的真相,看破這種種是是非非,到時便能有一顆包容萬物的心。
隨著這種心性悄然變化,韓仲麟對《伏神法》中“正神”之境感悟又深了一層。
當夜,韓仲麟便離開了東月城,又踏上了西行之路。
寒夜漫漫,因正值嚴冬季節(jié),外面很冷。慢步于小道之上,入眼滿是漆黑一片,韓仲麟日間沉重的心情也慢慢靜了下來。
韓仲麟一夜之間行進三百多里,早間到了一個名為“武安鎮(zhèn)”的地方,靠近紫月平原的中部。
“老人家,來碗餛飩。”韓仲麟在一個餛飩攤上坐了下來。
“客官稍座,馬上就好。”
只見老漢把餛飩舀到大白瓷碗中,撒了點香蔥,又淋了點香油,動作麻利。
“客官,請了。”
清湯清淡可口,散發(fā)出蔥的香味,餛飩滑溜爽脆,令人食欲大開,韓仲麟吃下兩碗。
“聽說了吧,一會趙家的三少奶奶就要拉出來游街,要不我們兄弟一塊去看看?!迸赃呑郎献鴥扇?,只見那個小眼漢子對另一個大漢說著,一臉的猥褻神色,不禁令人作嘔。
“趙三奶奶那娘們姿色真是沒得說,嘿嘿...”另一人從旁奸笑。
“走,看看熱鬧去!”兩人起身就要離開。
“三爺,五爺,這個餛飩錢...”老漢連忙攔住二人,低聲哀求。
“老楊頭,要不是平日我兄弟照看著,你的小攤早就被人砸了,吃你一碗餛飩還敢要錢!”大漢說著就要動手。
“三哥,且慢,別為這般氣壞了身子。老楊頭,我兄弟二人近些日子手頭緊,來日寬裕了再予你不遲?!毙⊙蹪h子笑著道。
“哼,下次定要你好看。”那大漢丟下一句狠話,轉(zhuǎn)身離去。
老漢低連哀嘆:“真是作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