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哥1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么人，對“長兄如父”這個詞有極其深刻地體會，穆宇恒絕對算得上其中一個。他被生養(yǎng)過兩次，一次是母親，另一次是哥哥。

1979年穆宇恒出生時，他的媽媽已經(jīng)40多歲了，她懷他時就沒打算要他，生他，就為了送人。穆宇恒的小姨嫁得很好，可惜的是一直都沒有孩子，讓她總覺得在婆家抬不起頭來，自己也覺得人生很有缺憾。

當她得知有機會和丈夫一起出國時，就越發(fā)地為此不安，要個孩子，成了她的心病。想來想去，她最后決定讓已經(jīng)生了兩個孩子的大姐幫她的忙。

她用哭鬧哀求和尋死覓活的方式，先是說服了父母，而后又打動了姐姐，終于如愿以償。就在她夢想成真，想要遠走他鄉(xiāng)再不回頭時，事情起了變化。一個她萬萬沒想到的人，改變了一切。

那時的穆宇寰還叫做穆衛(wèi)國，他已經(jīng)15歲了，上面有個大他一歲的姐姐，做為一個父親常年不在家的長子和獨生子，他的家庭地位很有些超然。他肩負著的，保護女人和家庭的責任感，讓他帶有一種同齡人少見的霸氣。

對于小姨的“陰謀”他早就了然于胸，他先是冷眼旁觀，關(guān)鍵時刻斷然出手，行使了“代一家之主”的權(quán)力。在醫(yī)院產(chǎn)房里，把小姨帶來的嬰兒用品摔砸得一地狼籍之后，他抱著嬰兒跑回了家。

2月份正是冬天最冷的時候，他抱著散亂得一塌糊涂的襁褓，站在自家門口對著追蹤而至的小姨大聲吆喝：“你憑什么搶我弟弟，我就是站這兒和我弟弟一起凍死，也不能讓人把他帶走??！”

當時老穆還在軍隊，他們家住的是軍區(qū)大院的筒子樓，就是家家廚房都在走廊上的那種，穆衛(wèi)國就一味地大喊大叫，鄰居兼戰(zhàn)友兼其他軍屬，就紛紛地出門探詢、圍觀。

小姨又把他媽媽很快地從醫(yī)院弄回了家，本想勸說穆衛(wèi)國一下，沒想到他看到小姨又來了，就是不讓進家門，任人說出大天來，他也就是一句話：“帶走弟弟，橫豎就是不行??！”一付隨時拼命的架勢。

他的強硬態(tài)度，大家的輿－－論，加上天生的母性，讓媽媽最終還是對小姨毀了承諾，小姨含著淚，陪丈夫孤獨地遠走他鄉(xiāng)，他們在美國再沒回來，也始終沒再收養(yǎng)小孩。

穆衛(wèi)國還是不放心，整個寒假，他愣是天天在家看孩子，大人也拿他沒辦法。他因這事成了軍區(qū)大院的名人，他那句“橫豎就是不行”的豪言壯語，被廣泛流傳。不知是誰給還沒名字的嬰兒，起了個綽號叫“老穆家的阿橫”。鄰居和熟人們見了這個少年，總要逗他一句：“你的阿橫還好么？”

開始他還為這類玩笑臉紅，漸漸也就習慣了，還經(jīng)常順嘴叨咕出：“我家阿橫……”的話。結(jié)果“阿橫”這個綽號就被叫開了，反倒比媽媽隨口起的乳名“寶寶”用得更多。

沒多久就是春節(jié)，老穆也回來了。

對于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人這種事，估計沒有哪個男人會心甘情愿，老穆也不例外。可他深知，自己的仕途順利，有很大原因是基于岳父的大力提攜，一雙兒女年幼時，也得到岳母全力照顧，尤其是自己常年在外，妻子在家又要忙工作，又要忙家務(wù)，極其辛苦，而且，對留下的這個小三，他也同樣無法盡到做父親的義務(wù)，這種種的虧欠交織在一起，就緊緊地封住了他的口。

不說不等于沒想法，所以等到大兒子鬧了這么一出戲后，老穆心里非常舒服。私下無人時，他曾滿是欣慰地夸獎兒子說：“好小子，這事辦得真不賴！”

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得到不茍言笑的父親如此明確地大力度肯定，無疑是在已日漸膨脹的自信心和自尊心上，又打了一針雞血，讓穆衛(wèi)國的心靈特別地精神抖擻。在他眼里，這個嬰兒就是他長大的證明，是他男子漢氣概誕生出的作品，是他個人力量的最生動體現(xiàn)。

于是，他對這個自己親手“創(chuàng)造”的弟弟，就多了一份不為人知的獨特情感。20多年后，人到中年的他，已經(jīng)成了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掌門人，在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收購后，有記者采訪他，問道：“這是不是您到目前為止，最引以自豪的事？”

他輕蔑地撇撇嘴說到：“我這輩子最引以自豪的事，在15歲那年就已經(jīng)做過了！”記者自然是一頭霧水，知情者則無不動容，他對穆宇恒的感情之深厚之特殊，由此可見一斑。

穆宇恒的幼年和童年生活，是極其孤獨的。他不缺吃少穿，也不缺玩具書籍，在物質(zhì)方面挺富足。他唯一缺少的，就是人氣。和同齡的多子女家庭比，他沒有兄弟姐妹可以和他一起玩耍、爭吵，他的姐姐和哥哥實在是太大了；和同齡的獨生子女相比，他沒有父母的關(guān)心和陪伴，他們實在是太忙了，也沒有了重新培育幼小子女的熱情，和剛為人父母時的激情；他也沒有祖父母的溺愛，他們都太老了，要么無力照顧他，要么已經(jīng)去世了。

他在保姆和勤務(wù)兵的胡亂照顧下，胡亂生長著，靜默、無聲、不為人注意，象一株空房子里的盆景，不多余，也不重要。

大哥對他一直是很好的，不過讓一個忙于學業(yè)的未滿二十歲的青少年，充當父母的雙重角色，委實是太勉強了。上中專的姐姐已情竇初開，是顧不上他的。偶爾被大哥帶去公園或出去散步，聽他和別人談?wù)撜務(wù)摗拔壹野M”，是穆宇恒最幸福的記憶。

他被忽略到什么程度呢？等到他六周歲上小學時，穆衛(wèi)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阿橫，既沒有戶口也沒有學名，媽媽起的乳名“寶寶”自然不能再用了，因自己而來的綽號“橫”更不是個人名，那是個筆畫名稱！

那時的穆衛(wèi)國即將大專畢業(yè)，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憧憬和氣吞山河的雄心壯志，他決定再次行使家長權(quán)力，給弟弟起名報戶口。

他很喜歡自己起的“宇恒”這個名字。宇宙是多么闊大，準確地傳達出了自己的高遠志向，恒，則是恒心，既是成功的保證，又是對以往戰(zhàn)斗成果（“橫”）的紀念，太好了！

相比之下，穆衛(wèi)國這個名字就太遜色，太土氣了，帶有那個時代庸俗的烙印，他一激動就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了，變成了現(xiàn)在的：穆宇寰。

就這樣帶著穆宇寰、穆宇恒這兩個嶄新的名字，和完全懵懂的弟弟，乃至整個家庭，他大刀闊斧地打下了一片錦繡江山。

85年對老穆來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年，他后來才明白他46歲的人生，在那年轉(zhuǎn)了一道彎。******老鄧同志大手一揮，百萬大裁軍開始了。這時老穆的岳父母已經(jīng)退下來了，他自己的級別也已不低，生活了快30年的軍營，給他帶來了很多，也讓他產(chǎn)生了一絲厭倦，他主動要求轉(zhuǎn)業(yè)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