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節(jié)
星期六,天氣晴朗,微風(fēng),空氣中彌漫著梔子花淡淡的清香。
張克坐在車?yán)?,點(diǎn)起了一只雪茄。他一向討厭煙味,可是現(xiàn)在,他看繚繞而上的煙,明知很毒,偏以為美。他嘆息一聲,滅了煙火,扭頭望向窗外。
這里是危水市國際會展中心露天停車場。窗外只有一片灰硬的水泥地,他看見了一只螞蟻,在汽車輪胎的附近,拖著一片微小的面包屑,千辛萬苦越過了黃色油漆畫的車位分割線。他并不知道這只螞蟻向往何處,不過有人將它和它的面包屑最終的歸宿徹底的血腥的暴露了。這是赤裸裸的侵犯。一輛汽車駛過來,泊在這里。這個司機(jī)很年輕,她的車沿著那條黃線一路輾了過來,按他的推測,螞蟻的身軀和面包屑該混成了一體,成了一粒塵埃,仿佛生命和養(yǎng)護(hù)生命的面包屑從未存在過。司機(jī)扭頭看張克,她很不理解,停車場里竟然有這樣一個陌生的男子,特地坐在那里等著就為了在她停車的時候瞪她一眼。
會展中心主體象一座拱橋,騎跨在危河上,大樓的前后門分處河的兩岸,由一條寬約二十米的玻璃大橋貫通。中心的正廳里面,人們透過玻璃磚鋪就的地面,低頭便能看見滔滔東流的河水。
張克到這里來等呂冰。
在一次同學(xué)聚會上,張克見到了曾經(jīng)睡在他上鋪的兄弟,得知他的身份之后,送了他一把水晶鋤頭。
今天,這里有一場大型中高級人才招聘會,曾經(jīng)是知名企業(yè)的人力資源師呂冰此時坐在里邊替他納賢。
呂大師出來的時候,老遠(yuǎn)就在笑,說:“知道我在會展中心里一直想著什么嗎?”
“我可不關(guān)心你想什么?!睆埧苏f,“我只關(guān)心你給我做了什么?!?p> “我一直在想,”呂冰說,“招聘會上這么多人,這玻璃是不是撐得住,要是突然破裂,成千上萬的人一同掉進(jìn)河里那是相當(dāng)壯觀啊。”
“載重測試的時候,三十多輛滿載的泥頭車在里邊轉(zhuǎn)了半個月?!睆埧苏f。
“你怎么知道?”呂冰問。
“這棟樓誰設(shè)計的你知道不?不跟你說這了,”張克說,“人你給我招的怎樣?”
呂冰將手里的公文包遞給他說,“金融危機(jī)富余了不少人才,一百多份簡歷,不過財會和英語專業(yè)的要占大半,而且,你說的結(jié)構(gòu)力學(xué)和分子材料這兩個專業(yè)的人我沒招到?!?p> 張克隨手抽了一份簡歷,拿出來看了一會兒,說道:“最崇拜的人,登山的盲者。什么意思?這個人寫在簡歷上的這話,你看看,知道嗎?”
“盲人登什么山?”呂冰說,“收的時候我沒細(xì)看,有寫這樣話的嗎?我看看?!?p> “這里又是一份?!睆埧藦陌镉殖槌鲆环輥?,“生活的目標(biāo)是努力把日子越過越差!還是個女孩子,叫什么來著?”
他還沒看清楚,呂冰拽了過去,說:“把日子越過越差?這是什么話?我?guī)湍闳恿税?,我還真不知道我收了這樣的人才!”
“別,我看有點(diǎn)意思?!睆埧苏f,“寫這樣的話,至少說明她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語言表達(dá)的功能性局限。這可是人際溝通的一個難點(diǎn)。你也上車吧,我們先去吃飯。邊吃邊談?!?p> “不用了?!眳伪f,“你沒來之前,我本來打算讓小雯秘書給你送回公司。你自己跑這一趟,誤的功夫,我都不好意思?!?p> “上車吧。”張克說,“我現(xiàn)在是急需用人。光看簡歷不行,人你面試過,和我談?wù)??!?p> 在一家名叫紅房子的飯店門口,張克把車停下來。
呂冰問張克要不要拿著簡歷吃飯,張克沒作答,愣愣的盯著馬路對面的一家花店,呂冰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張克突然跟他說:“你等我一下?!倍蟛活櫧稚蟻韥硗钠嚕斆У呐试阶o(hù)欄,跳過馬路中央的隔離帶,沖那家花店奔去。說時快,那時遲,馬路共有六條車道,他的冒險行為被來往的車輛中斷了四次,等他到花店門口的時候,他已經(jīng)失去了他的目標(biāo)。他站在一株散尾葵后邊,向一名“花生”打聽情況,然而從他的樣子來看,他什么信息也沒得到。
回到飯店,他顯得如此黯然,緊閉著嘴,既不想吃什么,也不想說什么。弄得呂冰也是越吃越?jīng)]胃口,干脆放下了筷子,把簡歷拿上桌,卻見張克擺了擺手,問他:“你知道普羅忘思的薰衣草嗎?”
“沒吃過。”呂冰說。
“傳說,幸福就象普羅忘思的薰衣草,只開一季。”張克說。
“那應(yīng)該很貴。”呂冰說。
“它是花?!睆埧苏f。
“現(xiàn)在的廚子相當(dāng)厲害,”呂冰說,“別說幾根草了,上次在一家四星級飯店里吃飯,那豬尾巴也做成了一朵花,還取了個名字,叫月光下的鳳尾竹?!?p> “我說的是普羅忘思的鳳尾竹,”張克說,“不是你月光下的豬尾巴?!眳伪l(fā)笑,又聽張克說,“我現(xiàn)在心情很糟。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你下班之前把簡歷篩選了放到我辦公桌上。晚上我回公司去看?!?p> “你現(xiàn)在就要走?”呂冰問。
“是啊?!彼卮稹?p> “能不能跟我說說,出什么事情了?”呂冰問,“你剛才那么沖動,看見誰了?”
“沖動?我剛才有沖動嗎?”張克說,“只是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我以為剛才見到她了,想過去確定一下。那算得了什么沖動?”
“那不是沖動嗎?”呂冰問。
“那是沖動嗎?”張克反問。
“不是嗎?”呂冰問。
“是嗎?”張克問。
“你別激動,我只是隨便說說。”呂冰說,“既然剛才不是沖動,不知現(xiàn)在這般失落又緣何而來!”
“我并不是真的在乎?!睆埧苏f,“僅僅是情緒有些亂,需要調(diào)整?!?p> 呂冰嘆口氣道:“你說的真沒錯啊,語言的表達(dá)功能確有其局限性,否定的口吻表達(dá)的反而是肯定的態(tài)度?!?p> “你慢慢吃吧。”張克把車鑰匙掏出來遞給呂冰,“車子你開過去。我用不著了。我去買點(diǎn)東西。”
第三十五節(jié)
張克來到附近一家永樂商廈的音像柜臺,尋找交響樂收錄光盤,他問店員:“陽光交響樂團(tuán)的,里面有個著名的大提琴演奏家的,女的,我要他們的光盤?!?p> “不知道您說的哪個?!钡陠T回答說。
“何清源,認(rèn)識嗎?”張克說,“樂團(tuán)的首席演奏家,非常有名的,在國內(nèi)國外音樂界無人不曉的。她的,我要有她演奏的交響樂光盤。”
店員笑了,說:“無人不曉?一個拉大提琴的,還能無人不曉?現(xiàn)在能讓人無人不曉的是誰?是周杰倫,芙蓉姐姐,小沈陽,知道不?這樣的人才是聲名赫赫,你說的什么樂團(tuán),什么拉提琴的,幾個人會去關(guān)注那些?還非常有名!對不起,沒聽說過?!?p> “我看你是茅坑里呆久了只聞得到屁香!”張克說,“去把你們經(jīng)理給我叫來?!?p> “你誰呀?”店員睨視他。
“是誰你都得遵照去做?!睆埧苏f,“這是顧客的要求。”
“對不起,我們經(jīng)理很忙?!钡陠T回答。
“永樂商廈里邊,還沒有忙得可以不聽顧客意見的經(jīng)理?!睆埧苏f,“要是等我自己去叫,你這份工作怕就得丟了?!?p> “聽你的口氣還蠻大的啊!”店員說,“你是我們經(jīng)理他爹啊?你叫他開我,他就開我???有的買你就買,沒的買你上別處去,再在這里跟我得瑟,我用腳踹你!”
張克無奈的笑了笑,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卻聽一人到:“你踹給我看一下。我很想看看你是怎么踹這位顧客的。”
張克用不著去看,就知道是誰來了,正覺得巧,想打個招呼,義滿對他搖了搖手,示意他先不要說話。
“怎么著?你們是一起來砸場子的,還是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店員把袖子捋了起來,對視義滿。
“我就想看看你踹人?!绷x滿說,“我還從沒見過商廈里邊有敢踹人的店員?!?p> “真巧了,一個比一個得瑟?!蹦莻€店員說,“好,我就叫你得瑟。我踹不死你!”店員抬起腳來踢義滿。
義滿敏捷的抓住了他的腳腕,往上一提,再往前一推,把他摔在了地上??礃幼?,這店員不但不服氣,倒上更上火了,抓起身旁一只凳子掄起來就要砸。義滿直接一記左勾拳把他重新打倒在地上。
看場的保安聞訊趕了過來,一見是義滿,都立在那兒不說話了,義滿說:“把這事報給值班經(jīng)理。怎么處理,回頭匯報給我?!鞭D(zhuǎn)過身來,跟張克道:“走吧,去我辦公室坐坐?!?p> “不了。你忙,我不打攪你?!睆埧苏f,“我是真的想買樣?xùn)|西。買不到,心里莫名其妙的慌?!?p> “我可不是拉你去閑坐?!绷x滿說,“我找你是真有事,要緊的事,本來打算下了班去找你,誰料這么巧,在這就把你給碰上了?!?p> “有什么事那就等你下班了再說?!睆埧苏f,“我也是正事擱一邊了出來的。”
義滿覺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說:“那好。你要買什么東西,我叫專柜的經(jīng)理過來幫你找找?!?p> 張克說:“那正好。我就是找他。我要的東西他知道,以前跟他買過?!?p> 其時,值班經(jīng)理已經(jīng)把專柜經(jīng)理叫到這里來了。因為店員的事情,專柜經(jīng)理誠惶誠恐。張克跟義滿說:“你上去吧。我問他就行了。今天這事你可得算了,不要計較太過?!?p> “我知道?!绷x滿說,“你用得著的人,我會怎么著?走啦!”
張克轉(zhuǎn)身來跟專柜經(jīng)理問光盤。專柜經(jīng)理顯得相當(dāng)吃驚,說:“這事兒您怎么不知道?這都什么時間了,您問她的光盤?”
“你什么意思?”張克問。
“您真不知道?”經(jīng)理說,“您可是其中的當(dāng)事人。這跟您可是扯不脫的關(guān)系。您怎么跟一局外人似的,完全不知道?”
“你到底在說什么?”張克說,“我聽不明白?!?p> 專柜經(jīng)理把自己的左手放到右手腕上,作刀割狀,說:“您不明白嗎?左手割了,拉不了了。這都幾年前的事情了。誰割的,您不清楚嗎?”
“什么意思?你是說,她拉不了提琴了?”他問。
“早就拉不了了。手割了就拉不了了?!睂9窠?jīng)理說,“有篇小報有報道過的,估計您沒關(guān)注。但是這也不至于您完全不知情吧,真是令人奇怪?!?p> “那還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張克說,“她的手是周雨蘭用琴弓割傷的。這件事我清楚。當(dāng)時可不是只破了點(diǎn)皮嗎?竟有這樣嚴(yán)重的后果?快四年了,不拉提琴那她能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這四年里她在做什么?你告訴我?!?p> “這我哪知道?。俊睂9窠?jīng)理說,“我說句公道話,她可是您給害的,您這完全不知道,不合情理,不應(yīng)該??!”
“我害的?!彼f,“是我害的,可我竟然一點(diǎn)兒消息也沒有聽過,我從來都不知道那件事情是這樣的結(jié)果。”
“既然如此,怎么您現(xiàn)在突然來找我要她的光盤?”經(jīng)理說,“老實說,我個人是很喜歡她的,家里還收藏有她的兩張光盤??墒悄对诶镞叺哪羌虑椋谒詫嵲谑呛妒?!我都一直惱您哪,這光盤我不會給您?!?p> 第三十六節(jié)
張克意識到這件事情很巧的時候,正坐在從交響樂團(tuán)開往危水大學(xué)的公交車上。
他并非不相信專柜經(jīng)理的話,可是,從永樂商廈出來之后,他還是心急火燎的趕到交響樂團(tuán)去查證。他確證了自己的罪過。思慮良久,他決定去危水大學(xué)探訪何清源。他去附近一家超市轉(zhuǎn)了一圈,想買點(diǎn)東西提著去,可最終認(rèn)定空著手去是最合適的。他這樣上了公交車,然后就接到了那個女孩打來的電話。
那個女孩說和他約定在附屬小學(xué)見面。她說,那是她和他分開之前,最后呆在一起的地方。她叫何冰清。他聽這個名字就感到親切,熟悉。是她,沒錯,就是何冰清。不用轉(zhuǎn)車,就這么巧,何清源也在那兒。何清源竟然就住在他的夢開始的地方,而且,和何冰清這個名字如此相似。當(dāng)初為什么心動?大約如此。那是他人生的最初十年呆過的地方。她竟然就住在那里。之前怎么就沒想到呢?
之前,他和母親說,如果找到了何冰清,那個幼時拿了他一只半月形鎖扣項鏈的人,要查清楚,如果沒有結(jié)婚,就告訴他。如果結(jié)了話,就什么也別跟他說。母親問他,為什么非要找這樣一個人?他說,如果這輩子,他還愿意和誰一起白頭偕老,就是她了。除了她,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和什么人過這一生。
他是幸運(yùn)的。何冰清,不但沒有結(jié)婚,并且主動和自己聯(lián)系。因此來看,她沒有忘了自己。屬于你的,老天自然會給你留在那里。他想。
可是,要是何冰清沒有找到的話,真的就沒有人讓自己期盼一起過這一生了嗎?何清源是否同樣也是意愿中的那個人?他又這么想。
何冰清非常美。而且,在張克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表現(xiàn)得尤其美。圓和胖已經(jīng)不是女人美麗的正向標(biāo)準(zhǔn)了,可是偏偏她就例外,她的臉圓而漂亮,身材胖卻迷人。齊膝的土灰色長裙,在她半蹲下來的時候,蓋不住她雙腿雪白的肌膚。她在系鞋帶,紅色長靴鞋帶出了問題,不大好收拾,但她微微的笑著,迎著燦爛的陽光,清新活力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
張克穿過一片竹林到這片草地上來的。她應(yīng)該是剛從對面梅園里過來。草地中央有座涼亭,張克走進(jìn)去,站在那里望著她。鞋帶系好了,她邁著款款的步子向他走來。她的魅力實在是太多了,裝不下了,所以這一走動,未免就要往外灑一點(diǎn),這魅力的飄散實在是一種自然的潑灑。
多少年了?確然是她嗎?那么下定決定和周雨蘭分開是正確的,不舍而不得。多么淺顯的普遍的道理!
他先是這么說的:“已經(jīng)不太熟悉了,這塊地方。走了之后,我就沒有回來過這里?!?p> “你沒有變。還是象小時候的樣子?!焙伪逭f,“那么帥氣,尤其這鼻子,還是小時候那個造型?!?p> “虧你還記得那么清楚?!睆埧苏f,“就在這亭子坐一下吧。找找過去的感覺,那種彌散了的,以為要去卻又始終不去的純真。”
“我坐在這里只有現(xiàn)在的感覺。”她說,“過去什么樣,我可是很難去想。不過我愿意這樣陪你坐坐。坐一會我們就去找家飯館吃飯。”
張克看了看表,說:“現(xiàn)在才三點(diǎn)鐘不到呢!”他扭頭看了看四周,又說,“這里環(huán)境也很不錯。你不樂意在這里回想一下過去的往事嗎?”
“這個亭子我很熟的?!焙伪逭f,“我和你不一樣。我經(jīng)常到這里來。以前是天天來,離開這里之后,就來的少了,可也至少一星期來一回。你說的沒錯啊,這里景致很幽雅?!?p> “你什么時候離開這里的?”張克說,“你們一家人在危水大學(xué)住了多久?”
“不算久吧。”她說,“我是一年前離開這里的。因為我在這里上學(xué)。你知不知道,我是在這里上的學(xué)?所以我對這里很熟悉?!?p>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也早就不在這里住了,因為上學(xué),你又回了這里,有空就常來這里逛游?”
“是的?!焙伪逭f,“你比我聰明。一下子就想到了。”
“那我倒不明白了?!睆埧苏f,“你怎么去年才畢業(yè)呢?”
“可不去年才畢業(yè)?”何冰清說,“不對。不對。我不是去年畢業(yè)的。讓我想想,我明白了,我高中念了六年。我想起來了,還有,初中也念了五年。因此,我是去年畢業(yè)的?!?p> 張克笑了笑說:“你有那么笨嗎?不過,你看上去仍舊年輕,還真像是去年畢業(yè)的。你跟我說說,你們搬去了哪里?這些年,伯父伯母過得這么樣?你自己怎樣?尤其是我想知道,你畢竟也快三十歲了吧,怎么還沒找個人結(jié)婚?”
“我三十歲了!”何冰清張大了嘴,伸出手來掐了張克胳膊一把說,“我叫你胡說。”可是過后,又幫張克揉著肩膀說,“哎,女人就怕別人說年齡大。不過我不在乎。”
張克笑道:“還真就跟一小孩似的。你的年齡跟別人說假話可以,跟我也成?我多大你就多大。你看看我,皺紋都起了?!?p> “沒什么說的?!焙伪逭f,“沒什么好說的。如果真要聊過去的事情,那你跟我說說,你是什么情況?”
“我很窮?!睆埧苏f了前半句。何冰清聽了一愣,緊張。
“在以前?!睆埧苏f后半句。何冰清“哦”了一聲,放心。
“我不想和你說以前的事情。”張克說,“因為我對未來有很好的計劃??墒?,我們畢竟只是幼時相識,生活背景的差異,讓我們經(jīng)歷了不同的成長過程?,F(xiàn)在的你和我,用蕭亞軒的那首歌反過來講,是最陌生的熟悉人。所以我還是應(yīng)該和你談?wù)勥^往的經(jīng)歷。讓你確定,你是否樂意,接受我做你的男友,老公。生命是一條大河,你是否樂意,讓我們兩個人同乘一舟,共舞浪濤?你若是不答應(yīng),我的構(gòu)思再精妙,夢想再完美,也沒有實踐的根基?!?p> “你說話好有詩意啊!”何冰清一把摟住了張克說,“我就是這么想的。我當(dāng)然答應(yīng)。不然我來和你見面是為了什么呢?我只擔(dān)心你找我不是為了結(jié)婚,或者,你看見我之后不喜歡。既然你說明白了,你過去的事情我就沒必要聽了。我愿意,十分愿意。”
張克費(fèi)力的解開纏住自己脖子的雙手,咳嗽兩聲,說:“你怎么這么快就答應(yīng)了呢?你清楚我是什么樣的人了嗎?”
“我知道。你媽媽已經(jīng)和我說過了。”何冰清說,“你是千萬富翁。是鼎鼎有名的設(shè)計師?!?p>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指的品行,脾氣,還有,我想想該怎么說,”張克說,“就是婚姻道德方面的一些素質(zhì)。你不想從我的經(jīng)歷中來了解這些嗎?”
“什么脾性,什么道德?”何冰清說,“講這么多做什么?老實說,我對未來也有很美好的夢想。人是要向前看的,糾纏于過去的事情是愚蠢的,用潔白的心靈迎接明天才是高妙的智慧。過去已經(jīng)腐爛,現(xiàn)在又被過去左右,只有未來才是真正可以被自己主宰的新空間。所以,不用說什么了,從今以后的日子,這才是唯一的值得我們關(guān)注的。相信我,我會乖巧的完全的聽從你的企劃,你就放開心懷,敞開思路,積極大膽的構(gòu)思我們兩人的未來,我相信而且欣賞你的靈感?!?p> 她非常幸福的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倒是受了寵一樣有些局促不安了。
良久,他說:“把項鏈給我看?!?p> 她從隨身提包里拿出了項鏈說:“你看,它們是不是緊緊扣在一起的?”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你那一半顏色和我的不一樣,看上去還很新?!?p> “是啊。”她說,“舊了,顏色不好看,所以我特意去找金匠洗了一遍?!?p> “這樣很好?!彼f,“一半舊,一半新。這不正象征著我們的過去和現(xiàn)在嗎?”
“也象征著我和你?!彼f,“我青春,你老成?!?p> 他將自己的項鏈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也這么做了。
第三十七節(jié)
“態(tài)度控制一切?!?p> 這是張克在呂冰帶回來的簡歷中看到得一句話,他說給義滿聽。
“這咖啡有點(diǎn)濃。”義滿回答他,“我現(xiàn)在胃不好?!?p> “我這里有胃藥。”張克說。
“這個人可以勝任你的辦公室主管?!绷x滿端著咖啡,從沙發(fā)上起身,走到玻璃窗前,說:“這里是幾樓?在我的辦公室就看不到這么漂亮
的夜景?!?p> 他走回沙發(fā),把咖啡放回桌上,說:“吃些苦頭,總結(jié)一條道理。這條道理,一定得表達(dá)清楚了,否則,聽起來很美,用心體會的時候卻全然不得要領(lǐng)。比如說,態(tài)度決定一切,這句話,就應(yīng)該換成態(tài)度控制一切。”
張克沖他豎起大拇指說:“你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你確實有擔(dān)任總經(jīng)理的實力。我心里很踏實,相信父親也是?!?p> “父親不是?!绷x滿說。
張克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我理解。又說,“你剛來我這里之前,林俏靈給我打了個電話?!?p> “問我有沒有在你這里,是不是?”義滿搖了搖頭說,“她現(xiàn)在很想結(jié)婚??晌覜]心思。越是這樣,她倒越是逼得緊了?!?p> “你說吧,”張克說,“父親叫你過來跟我說什么?”
義滿坐到了他的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哥,回去吧?!?p> 張克手里的咖啡杯也放了下來,他搖搖頭說:“怎么還講這個話?”
“我姐姐。”義滿說,“媽媽說,她每天都哭,夜里哭,凌晨兩三點(diǎn)的時候醒了,就哭,到五六點(diǎn)鐘的時候還睡不著。她變瘦了,很明顯,
一天比一天瘦,誰見了都心疼?!?p> “我相信,你的話,純粹就是一種策略。如果真如你所說,你反而不會跟我講了?!睆埧苏f,“我了解你的性格。所以,你就直接跟我說父親的意思吧。他知道什么,他叫你來做什么?”
義滿嘆了一口氣說:“父親的意思是,你回去,他向你讓步,替你找個女人給你生個孩子。”
“這是為了孩子的事嗎?”張克說,“我想要的是什么他還不明白嗎?是的,他不明白。他用一成不變的眼光在看我,他仍然習(xí)慣將他自己
的意志強(qiáng)加給別人。”
“你告訴我,你要的是什么?”義滿說,“我去跟他說,我向你保證,只要你回去,無論你要什么,都給你,他不給你,我給你?!?p> 張克笑了,拍拍義滿的肩膀說,“看來你也和他們想的一樣。好,那我告訴你我想要什么,我看你能不能給我。五個字,走自己的路。這就是我要的。什么事情都聽他的,他叫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能不能聽從我自己的想法,我能不能自己來安排自己?我有沒有這個權(quán)利?”
“你可以。”義滿說。
“那就行?!睆埧苏f。
“你可以喜歡任何一個女人。”義滿說,“你還可以去找以前那個女人?!?p> “這倒是沒有可能的事情了?!睆埧苏f,“今天下午我去過她的家。我怕她過的不好,去看了一下。她和以前樂隊里的那個指揮結(jié)婚了,還有個小孩。兩人應(yīng)該過得很幸福?!?p> “無論你愛誰,”義滿說,“父親這樣說,你有權(quán)去愛你喜歡的女人,跟她結(jié)婚,跟她過一輩子?!?p> “還好?!睆埧苏f,“我給永樂立的汗馬功勞,他畢竟還記在心里。給了我這么點(diǎn)面子。”
“但是,”義滿說,“和誰在一起,你們都不能生養(yǎng)孩子?!?p> 張克笑了笑說:“自然的生理過程,我自己都不能決定,他能控制?他有什么權(quán)利說這種話?”
“姐姐不能生育?!绷x滿說,“是你的罪過。父親有時候用流氓的思維來看問題?!?p> “那是我必走的路?!睆埧嗣碱^鄒了起來。
“回到我姐姐身邊?!绷x滿說,“這是我給你的建議。否則,你和誰過一生,都別想要孩子。父親最可怕的地方是,他耍了手段,你卻抓不到他的任何把柄?!?p> “那你去跟父親說,”張克點(diǎn)點(diǎn)頭說,“我不會回頭,即使不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