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光陰,看似漫長,但也不過一個日月更迭的過程。
而在此刻,卻顯得格外短暫,仿佛白駒過隙,轉(zhuǎn)瞬即逝……至少,在元嘉的眼中是這樣的。
又是一個清晨,還未等萬物蘇醒,太陽便已提前爬上山巔,和暖的陽光普照大地,也將天空映照成了耀眼的金色,可謂是晴空萬里,碧空如洗!
一切都預(yù)示著,今天是個好天氣。
微風拂過,吹動著元嘉門前還未散去的霧氣,也吹得半掩的木門“吱吱”作響。
忽然間,木門從里向外推開,一個人影從里面慢慢走了出來,正是已經(jīng)整理好了行裝的元嘉。
此刻,他換上了一身淡色云煙勁裝,一條白色云紋腰帶系于腰間,素樸中帶著幾分雅致,整個人顯得清新脫俗。
遠遠看去,不像是一個從山中走出來的少年,倒像是一個頗有素養(yǎng)的世家子弟。
只不過,他那背在身后的沉重包袱,倒顯得有些“美中不足”了……
站在庭院中,他頗為留戀地望著四周,希望將這里的一切都放入腦海,盡管已經(jīng)看了千遍萬遍。
但是,真的到了離別的時候,卻怎么也看不夠……
他長嘆了一聲,慢慢收回了目光,仿佛心中再次堅定了一下自己的決定,雙眸也逐漸有神,再次望向那直入云端的參天巨樹,以及樹下?lián)u曳的光影。
因為在“天眼術(shù)”下,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在那樹下,一個挺拔的人影正站在那里,等待著自己……
樹蔭下,孟考已然不知何時便已來到了此處,他一席金衣,雙手負于身后,雙目未開,閉目而立,陽光灑面,清風徐來,令他儒雅的面孔更添了幾分英俊。
不過,縱然他氣質(zhì)出眾,一股“隱士高人”般的韻味,但不知為何,從他的背影中,卻能隱隱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孤單與蕭瑟……
忽然間,周圍的風似乎發(fā)生了些許的變化,山霧朦朧中,一個少年的身影在半空中一閃而過,而又在不遠處翩翩落下,輕柔落地,略顯遲疑了過來,還是邁開腳步,向著自己的方向緩緩走來。
而此刻,孟考也睜開了雙眼,轉(zhuǎn)身向那人看去,嘴角也掛上了他標志性的儒雅微笑,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畢竟,哪怕不用睜開雙眼,他也知道來者到底是誰……
“師父,徒兒準備好了,此刻來向師父辭行!”
還未等走到孟考的面前,在兩三步外,這位少年突然“撲通”跪了下來,向著孟考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眼神中滿是誠摯與恭敬,即便是不相干的人在側(cè),恐怕也會被他對孟考深切的“師徒情感”所動容!
孟考似乎愣在了原地,望著眼前自己唯一的弟子,他的眼眶也瞬間紅了起來,即便是已然看慣了風雨的他,此刻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起來吧,嘉兒……你這樣,倒讓為師有些手忙腳亂了……”孟考欣慰地一笑,溫柔說道。
少年元嘉也并沒有多說什么,他強忍下自己心中的波動,慢慢站起身來,向著師父微微一笑,雙手往懷中一探,那個裝載了信件的紅盒便被他捧在手中:
“請師父放心,此次下山,徒兒定然會安然無恙地將信件送到圣云學院,還請師父安心勿念?!?p> 聽著元嘉嘹亮的聲音,孟考滿意地點了點頭,雙眼也在認真打量著他,心中暗自感懷道:十五年了,嘉兒他……是真的長大了!
“此次下山,是你第一次闖蕩天下,師父雖然無法與你同往,但在這里還是有幾樣?xùn)|西要給你的……”
說罷,孟考雙手抬起,掌心向上,霎時間金光大盛,自他的掌心亮起,猶如烈陽在握,著實刺眼非常,而當光芒散去后,他雙掌之上便已憑空出現(xiàn)了三樣物品!
帶著幾分好奇,待金光褪去后,元嘉揉了揉眼睛,慢慢上前,睜大雙眼,望向師父的雙掌之上。
只見,在師父的左手中是一本藍色的小冊子和一個精美的玉瓶,而在他的右手上,則是一個小巧的布袋荷包,看上去倒像也是一個香囊。
“師父,這些都是什么?”元嘉有些糊涂地望向師父,疑惑地問道。
孟考笑了笑,右手向上一攏,抓起了那個小荷包,眉宇之間頗有些得意地說道:“這個袋子,叫做‘乾坤袋’,是一種只有修士才能夠使用的儲物工具!”
“儲物工具?”元嘉聽得有些云里霧里,忍不住再次開口問道。
孟考點了點頭,道:“你可別看這袋子??!尋常的儲物工具,最后可以容納大約十丈之地的東西,但是這個袋子,卻至少是它們的三倍,可以容納三十丈的儲物空間,而且輕便好用,外表也并不引人注目,算是一個非常方便的東西了!”
元嘉頗為疑惑地端詳著眼前的“乾坤袋”,不解地問道:“那師父,這要如何使用?”
“先用真氣煉化它來認主,而后將物品放在袋口的位置,隨心而動,物品便會進入其中?!泵峡贾钢种械暮砂f道。
元嘉接過了“乾坤袋”,便隨師父所說,心神沉下,一抹五彩的真氣從他的丹田中升騰而起,隨即將手中小巧的荷包籠罩其中。
一縷縷真氣通過開口鉆入其中,頃刻間,原本樸素的荷包表面浮上了一層五彩的光暈,光芒乍現(xiàn),卻如夢幻一瞬,乾坤袋仿佛顫抖了一下,耀眼的華光也在此刻蕩然無存……
元嘉見狀,便取下自己背上的包袱,半信半疑地放在了這個小小荷包之上,隨即凝神定氣,心神微動,驟然間,一股淡淡的吸力從開口處出現(xiàn),偌大的包袱竟在剎那間化為了一道流光,迅速鉆入了荷包之中!
“哇!”
目睹這般神奇的一幕,元嘉不禁驚呼了一聲,但眼中卻滿是興奮的神情,仿佛發(fā)現(xiàn)了某種珍奇的寶藏一般!
看見徒弟開心,孟考自然也是喜上眉梢,他面帶微笑,指著乾坤袋說道:
“尋常的儲物工具,若是落入了他人手中,定然其中之物是無一幸免,但這乾坤袋卻能夠在開口之處擁有一道禁制,可以擁有持有者護體真氣相同的力量,這樣也能夠阻止許多窺視者的歹念……但盡管是這樣,還是需要多加小心,畢竟如果落入了修為高于你的人手中,恐怕這層禁制也就形同虛設(shè)了……”
說罷,孟考上前兩步,伸手拿起了元嘉手中的乾坤袋,躬身彎腰,眼中滿是溫柔的神色,親自將這枚小巧的荷包掛在了徒弟的腰帶上。
看著師父彎下的腰,元嘉不禁感到鼻頭一酸,眼眶中不禁微微泛紅,心中已是思緒翻涌,在內(nèi)心泛起了層層波濤,但他已經(jīng)忍了下去,并沒有表露出來……
孟考的動作很輕,卻十分仔細,在反復(fù)確認自己是否掛好了乾坤袋后,終于他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緩緩直起腰來,手中又是光芒一動,方才放在他另一只手上的小冊子和玉瓶,又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元嘉的眼中。
“這是‘天香丸’,不僅可以治療內(nèi)傷與外傷,而且能夠更好地恢復(fù)所消耗的真氣與法力,效力可比你五行訣的‘自我恢復(fù)’要好得多!這里面有二十粒,出門在外,難免會有一些意外事件,但還是要省著點用……”
孟考晃動著手中的小玉瓶,仔細地為元嘉講解道,說罷,他又拿起了那本小冊子,道:
“至于這本冊子……這是為師在‘先元掌’的基礎(chǔ)上,再行改良出來的一套掌法,待下山之后,你可以多加練習一二,定然會對你有所幫助的!”
“謝謝師父!”
元嘉激動地接過了師父手中的兩件物品,并按照方才的法門,將此二物放在了腰間乾坤袋的開口處,真氣運作,一道微光閃過,此二物也如同方才的包袱一般,化為了一道飛快的光點,瞬間便鉆入了荷包之中。
再次見到了乾坤袋的妙用,元嘉的眼中再次閃爍起了激動的神色。
而孟考看在眼中,嘴角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但同時,一股濃濃的不舍之情,再度涌上心頭,讓孟考的眼中也多了些許復(fù)雜的情緒。
“嘉兒,師父還有最后一樣?xùn)|西要給你!”
元嘉聞聲,再度抬頭望去,只見到師父的手中多了一塊玉片,這塊玉片巴掌大小,溫潤透亮,潔白無暇,在陽光下透著明亮的光芒,著實美倫美倫,一看便是塊不可多得的美玉,而在玉片內(nèi),一股玄妙的波動如潺潺泉水般緩緩流淌,更添了幾分意境之美!
“師父,這是何物?”元嘉仔細端詳著這塊玉片,好奇的問道。
孟考淡淡一笑,道:“這叫做‘心靈玉’,是世間幾乎絕跡了的寶物,它的價值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可謂是價值連城!這玉片分兩塊,產(chǎn)生之時便是雙生玉,并且能夠相互感應(yīng),若是一塊受損,另一塊便能夠立刻感應(yīng)到,是天下間最為珍貴的通訊法寶!”
“通訊法寶?”元嘉聽后,頓時眼前一亮,第一次接觸這樣的詞語,倒仿佛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分外新奇!
“對,它的用途其實也簡單,就是‘求救’!但機會也僅僅只有一次,因為使用者需要將這玉片捏碎,另一塊玉片才會受到感應(yīng)。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過去大量的‘心靈玉’在使用過后便失去效力,淪為了廢品,所以如今才格外稀少珍貴!”孟考說道。
“只有一次啊……”聽到師父的話后,元嘉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遺憾的神色,心中也有幾分可惜,但他也知足了,畢竟這也是自己能夠與師父取得聯(lián)系的珍貴之物!
孟考手握著玉片,再度彎腰而下,細心地將它塞進了元嘉腰帶內(nèi)側(cè),語重心長地說道:“如果遇到了危險,就直接捏碎它,懂了嗎?”
元嘉用力地點了點頭,目光堅定地望向了自己的師父,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玉片,仿佛在仔細地撫摸著上面的紋路,眼中卻似乎多了一抹復(fù)雜的神情……
“好了,師父也沒什么再要給你的了,去吧,師父也就送你到這里了!”
盡管孟考的臉上依舊帶著儒雅的微笑,但是這最后三個字,卻顯得極為勉強,仿佛每說出一個字,都需要極大的勇氣。
聽到師父的話后,元嘉的目光似乎黯淡了些許,但他仍然面帶微笑地后退了一步,向著師父孟考慢慢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而這沉重的一下,滿含了少年的離別之意,卻也有少年的深深不舍……
“師父,徒兒走了,您要照顧好自己啊?。。 ?p> 元嘉并沒有抬起頭,卻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一般,用盡全力地嘶吼著,方才一直壓抑的情緒,也終于在這一刻,全部釋放了出來!
陽光透過樹蔭揮灑了下來,照在了元嘉的身上,孟考眼神一松,仿佛恍惚了一刻,往昔的一幕幕畫面在眼前浮現(xiàn),十五年的時光,從孩提到成長,一切都恍如昨日一般,但卻一去不復(fù)返。
想到這里,孟考淡淡的笑了笑,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之意,倒不是為了這一刻的離別,而是在那些畫面中,在元嘉的身邊,仿佛每一刻都有著自己的身影在側(cè)。
如今,自己卻要親自擊碎這份溫馨,去放飛這只未識風云的雛鷹……
他緩步上前,輕輕地拉起了元嘉,剛要開口安慰幾句,卻發(fā)現(xiàn)徒弟的臉上并沒有半分的苦楚,迎接自己的則是一個溫暖的微笑,雙眸中也寫滿了堅毅與勇氣!
孟考愣了一下,隨即欣慰地一笑,眼底的沉重也仿佛終于釋然了,他抬起手,摸了摸元嘉的頭,語重心長的說道:
“嘉兒,記住,行走于天地間,要待人以誠,多行正道,不可仗勢欺人,不可妄自菲薄,更不可惹事生非……出去以后,多交朋友,多去見識與經(jīng)歷,一件事往往不止一種答案,但要堅持自己的本心,切不可被他人誤導(dǎo),一路走下來,你定然會有自己的體會?!?p> “是,徒兒記住了!”元嘉有力地回應(yīng)道,仿佛在用語言告知著自己的勇氣!
“去吧,你喬太公在開服縣等著你,你到了之后,直接去找他就行了。”孟考揮了揮手,雙眸微微顫抖了幾分,終于還是說出了離別的話語。
元嘉沒有再說話,而是向著孟考深深地鞠了一躬,驟然間,風起,葉動,草木搖曳,鳥啼蟲鳴,一時間,云動風起,仿佛整座南山都在為他送行。
而他,一切無言,轉(zhuǎn)身而去,望著下山的方向默默走去,也不曾回頭,他單薄的背影漸行漸遠,即便在朝陽之下,也顯得格外孤單蕭瑟,但他的腳步卻異常穩(wěn)健,仿佛每一步都無比有力……
這條路,往后要自己走了!
孟考目望天空,又環(huán)顧四周,仿佛在極力地讓自己不看向元嘉離開的方向,但濃厚的師徒之情,又怎能允許他不為所動呢?
但,當他終于將目光下移,想要最后看一眼元嘉的背影時,少年已然遠去,眼前盡是熟悉的景色,但卻沒有了熟悉的人,現(xiàn)在,巨樹之下也只有自己一人……
恍惚之間,孟考挺拔的身軀好像有些站不穩(wěn),他腳步踉蹌地向后走去,搖搖晃晃地坐在了樹下的茶幾旁,臉色驟然一白,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一雙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卻寫滿了凄涼與孤寂……
“你說說你,何苦呢……這孩子沒走,你累,孩子走了,你倒是更累了?!?p> 就在孟考倒在躺椅上,打算閉眼休息片刻之后,一個帶著調(diào)侃意味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身邊響起。
他不禁側(cè)目看去,卻看見喬太公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他旁邊另一張?zhí)梢紊?,一臉悠閑地望著天空,臉上正洋溢著瀟灑豪邁的笑容。
“你這個時候,不是應(yīng)該在開服等元嘉嗎?!”
孟考陡然起身,一反常態(tài),用頗為嚴肅的口吻詢問道。
而喬太公卻對他的態(tài)度完全不放在心上,他隨意地擺了擺手,道:“元嘉那孩子我清楚,就算他用‘乘風步’下山,到開服也至少得中午左右,與其讓我在那里無聊地等著,我還不如過來看看!”
聽到喬太公的話后,孟考釋然地一笑,再度躺了下去,輕聲道:“元嘉他走了,是我這個做師父的親自送走的……”
看著孟考略顯憔悴的模樣,喬太公忍不住地嘆了口氣,道:
“看著你現(xiàn)在的模樣,我真的能夠體會做‘師父’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對弟子全心全意的付出,為他謀劃未來的道路,到最后還要忍痛告別……唉,想來還好我當年圖清閑,沒有去收任何一名弟子,否則的話,我真的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
“告別,也是萬般無奈下的選擇……”
孟考苦澀地一笑,望著四周的花草樹木,道:
“南山,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在這里完全沒有煩惱,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夠在這里陪伴元嘉一生……
但,若是我們百年之后呢,元嘉這孩子獨存于世,又有誰來保護他呢?所以,現(xiàn)在我便要放手,讓他去體會這個世界的‘善’與‘惡’,讓他去看清這個世界的真實模樣,久而久之,他也就會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到那時,相信我們才是真正的‘放心’!”
聽著孟考的話,喬太公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眉頭微皺,雙目放空,一言不發(fā)地仰望著天空,眼中滿含著復(fù)雜的情緒。
“你在想什么?”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喬太公的反常,孟考側(cè)目望著他,不禁問道。
喬太公低頭一笑,道:“沒什么,只是聽著你的話,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師父,也想起了一些老黃歷,想起了當年那屬于我們的時代……”
聽到這里,孟考忽然坐了起來,他側(cè)首看著喬太公,語氣堅定地說道:
“屬于我們的時代早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的天下,我們不便過問,一切都交給新時代的年輕人,我想,他們會給我們一個驚喜的!”
喬太公沒有回應(yīng)他,只是微微抬起頭來,下意識地望向了元嘉方才離開的方向,眼中思緒流轉(zhuǎn),若有所思,仿佛多了一抹不可言說的意味:
說起這紅塵人間,不知會不會因為這個少年的到來,而造就另一段流傳后世的傳奇時代呢?
新時代,我還真的有所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