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君的婚期定在八月十八。
還有不到一月的時間,準(zhǔn)新郎霍子君卻閑得像個大爺,這幾日,他幾乎一下朝就來找安寧喝酒。
霍子君振臂一揮,迎風(fēng)而立,風(fēng)吹得他衣袖鼓鼓作響。他一腳踩在欄桿上,大喝一聲道“我走了!”
安寧靠在鵝項椅上看書,聞言看都沒看他,只是輕蹙了眉念道“揚(yáng)之水,不流束薪,束薪……”
霍子君干脆將另一只腳也跨上去,張開雙臂呼道“我走了!”
安寧忽而抬頭問他,“你知道揚(yáng)之水為何不流束薪么?”
霍子君一愣,歪著頭道“大概是那女子見異思遷了吧?!?p> 安寧鄙夷地望著他,“為何不能是那男子眠花宿柳。”
霍子君屈膝蹲在椅上,疑惑道“是啊,為什么不能呢?”
安寧呵了一聲,不再理他。
霍子君自顧琢磨道“或許那兩人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壓根就沒什么感情,男的婚前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女的有個濃情蜜意的表哥,此情不渝,情深不壽,藕雖斷絲還連,每每隔著人群相望,能看到卻不能觸摸,兩廂傷感,淚眼漣漣……”
安寧受不了踹他一腳,“婚期不是快到了?整日在這里做什么?”
霍子君“哎呀”一聲,又站到欄桿上,喝道“我走了!”
安寧好笑地望著他,“你要去哪?”
霍子君哽咽道“公主,臣很快就要成為有婦之夫了,與公主一起喝酒斗戲逛妓館的日子很美好,臣會永遠(yuǎn)記得,如今,臣就要遠(yuǎn)離這些美好了?!?p> 安寧哼了聲,又踹了他一腳,“你就作死吧,你沒見蘇大學(xué)士這幾日天天盯你,再錯一點(diǎn)點(diǎn),興許他就真的改主意了,到時候人家舍不得寶貝閨女,你就哭去吧?!?p> 霍子君“啊”了一聲,有點(diǎn)著急,“我以為他當(dāng)我是自家人才要求嚴(yán)格呢,沒往這方面想啊,如此說他是不準(zhǔn)備嫁女兒了?”
安寧撲哧一笑,斂了笑意味深長道“蘇姑娘頗有些自己的見解?!?p> 霍子君疑惑了,“這事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安寧卷起書放在膝上敲了敲,“唉,當(dāng)初你揪出的那些狗官若要知道你原是這樣的腦子,怕是寧愿自去尋死也不愿被你處死?!?p> 霍子君縮著脖子想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意思,腆著臉向安寧道“公主,臣昨日想了半宿,覺得就這樣被拴住到底心里還有遺憾,臣想過幾日就是您的生辰,不如……”
安寧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那天宮里要賜宴的嗎?”
霍子君得意地晃晃腦袋,繼續(xù)誘惑,“公主,您忘了賜宴是賜在薛府嗎?如今薛府可就您最大,您想去哪里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這句話安寧很受用,她贊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這倒是,但是你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p> “什么?”
安寧手指向不遠(yuǎn)處畫了個圈,“府里還有他?!?p> 霍子君朝前一望,心下了然,薛簡可是和帝的人,他要真是去御前告一狀,倒霉的可不是自己么?
薛簡已經(jīng)穿過回廊走到這邊,安寧笑道“我倒有個法子?!?p> 霍子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薛簡,一拍腦門開了竅。
八月十四日那天,和帝一早便賜了許多玩物,安寧穿好衣服等待宣見。至中午何姑姑親自帶人來,賜宴罷才知道和帝身體不適,今日的宣見竟免了。
安寧皺了皺眉,“皇姐怎么了?”
何姑姑笑道“公主不必憂心,最近朝臣們又鬧著要陛下選夫,陛下不堪其擾便干脆裝病,總要做個樣子?!?p> 安寧這才放了心。
剛用過晚膳霍子君就來了,薛簡還未回府,囑咐過娟兒,安寧便與霍子君先行離開。
中秋將近,京都的街市熱鬧非常,到處都擠著喜氣洋洋的百姓。
在安寧的強(qiáng)烈要求下,霍子君卸了兵器,揮著一柄羽毛扇大喇喇走在前面開路,身形威武的他此刻看起來倒有些不倫不類。安寧則負(fù)手慢悠悠跟在后面。
走到景前門,突然迎面一馬橫沖直撞過來,安寧皺眉閃在路邊,路人皆慌忙躲避,后面的鋪?zhàn)颖蛔卜?,吵罵聲驚呼聲四起,周圍亂成一團(tuán)。
霍子君跳到她面前大呼小叫,“你瞧那不是薛簡?”
安寧撥開他的羽毛扇,那一騎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地看不見蹤影了,安寧眼里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那可不是薛簡,前面還擁著一位姑娘呢,如果她沒看錯,那姑娘,是若耶吧。
霍子君還自顧疑惑道“薛兄不是同我們約好的嗎?這急急忙忙的趕去哪里?”
安寧沒答話,地上許多散落在地的面首,安寧俯身拾起一個,旁邊正在整理貨架的老人家連忙伸手過來道謝,安寧愣了一下方遞了過去。
霍子君還欲說話,安寧率先道“走吧,去那里等他?!?p> 兩人在泊月樓坐定,立即有大師傅遞了戲本讓他們點(diǎn),安寧心不在焉地點(diǎn)了出《龍鳳呈祥》便撂了本子,霍子君驚得嘴巴張得老大,這樓里的戲他們哪出沒聽過?安寧以前最不喜的就是這些嘻嘻鬧鬧的戲,今日雖是她的壽辰,可這喜好轉(zhuǎn)得也太大了吧?
大師傅拿了本子就走,另一個包廂里,一位華衣公子對著剛進(jìn)來的大師傅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走了出去。
珠簾被挑開,華衣公子施禮道“公主?!?p> 霍子君站在欄桿外支著身子等戲開演,聽到聲音轉(zhuǎn)頭看了看,冷哼一聲便又轉(zhuǎn)了過去。
安寧擱下手中茶杯,虛抬了手道“起吧?!?p> 華月站直身子,安寧指了指旁邊的位子讓他坐,他也沒客氣。
華月親自為她倒了茶,“公主今日怎么有時間來了?”
安寧手轉(zhuǎn)了轉(zhuǎn)杯蓋,輕笑一聲道“你的消息向來最是靈通,現(xiàn)在卻來問我?”
華月也笑了,“是我不對,只是這種好日子,公主怎么帶了……他來?”華月手一轉(zhuǎn),指向霍子君。
安寧故作疑惑道“怎么了?”
華月掩了嘴笑,“晦氣?!?p> 霍子君先前一直豎著耳朵聽他們講話,如今聽他竟然指摘起自己,立即回身罵道“華狐貍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