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胖子說他摸到田月街案發(fā)現(xiàn)場時,聽到了女子喊的救命聲,之后再無聽到任何聲響。
也就是說,陳氏兄弟在胡胖子到之前,便已一箭斃命,那女子的喊聲,許是楊氏的,許是李氏。
但胡胖子本就不認識楊氏或李氏,他根本也就無法辯別他聽到的女子喊聲到底是屬于楊氏的,還是李氏的?
故而陰十七恢復(fù)了一些體力之后,她便開始走到李氏遇害身死之地,再一次開始看李氏的亡語。
展顏很擔(dān)心,但他卻無法做些什么,只能守在陰十七身側(cè),待她支撐不住時扶她一把。
看完李氏最后的亡語后,陰十七再次撲倒在展顏的懷里,她臉色蒼白,白得像一張被雨水潑濕而透明的宣紙。
抬眼見到展顏面上的憂色,陰十七的長卷濃密的睫毛仍顫著雨絲:
“沒事,這樣的狀況會一次比一次好些的。”
展顏沒有言語,他只是緊緊抱著她。
他突然有點了解,她之前所說的那一句“我并不聰明,倘若我真的聰明,我便不該進衙門”的話的個中含義。
她有這樣的能力,有這樣拼命的善心,入衙門查案,如若這樣的狀況每回都這樣讓她虛弱,不堪一擊,那么終有一回,她會殞命于此。
過了會,陰十七再次緩過勁來,她在展顏的攙扶下慢慢站直了身子,終于不用再讓他扶著。
展顏這才開口問道:“這樣的狀況真的能一次比一次好些?”
陰十七沒想到他會這般鄭重地重問一回,微怔過后,便微笑著大力地點了下頭。
她十分堅定的肯定,讓他放下不少的心。
回眼再看向陳氏兄弟身死時的位置,展顏道:
“余下的陳氏兄弟,應(yīng)當(dāng)沒必要再看他們的亡語了?!?p> 陰十七也是這般想的。
在仵作房查看田月街案的四具死者尸體時,她便發(fā)現(xiàn)楊氏與李氏穿心而過的箭矢要比陳氏兄弟的更穿透些,其箭矢尾端的羽翎只差三寸便要盡數(shù)沒入楊氏與李氏的心胸。
這說明兇手是先在暗處射殺了陳氏兄弟,再射殺了李氏與楊氏。
倘若連后來方被兇手射殺的李氏、楊氏都不能瞧出點什么,那么早被兇手躲在暗處悄然射殺的陳氏兄弟便更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任何關(guān)于兇手的痕跡了。
再進一步細瞧,她又發(fā)現(xiàn)楊氏胸前的羽翎又要比李氏的更沒入半寸之余。
眼看雨勢漸大,且沒有收住的跡象,展顏與陰十七就近找了一處屋檐躲雨,方開始討論案情。
二人取下斗笠,展顏更遞出一條淡紫色的帕子給陰十七,示意她擦擦臉上的雨水。
她也不矯情,俐落地接過,便往臉上擦去。
滿面的雨水確實涼透了,再加上方將剛淋過雨,雖說已換了干爽的衣袍及喝下碗驅(qū)寒的姜湯了,但那幾個噴嚏可不是白打的。
她此刻的確感到有些微涼。
拭干臉上的雨水后,陰十七下意識地遞了回去,遞到一半,又不好意思地縮回了手:
“待我洗好曬干了再還給展大哥吧,不過你的臉上也有雨……”
說到這,她更不好意思了。
唯一的一條帕子讓她擦濕了,他怎么辦?
那是他的帕子,卻先讓她用了,她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展顏這人是面冷心不冷。
他素來照顧下屬,只是以前僅有一個花自來,現(xiàn)今多了一個陰十七。
只不過此情此景若放在花自來身上,他只會讓花自來自已以袖擦干臉,倒也不會遞出自已的帕子。
可對于個頭尚不及他下巴高的陰十七,他本能地下意識地更想照顧著這個身形矮小,心性卻異常堅毅的下屬。
此刻聽她這般說道,他隨即抬手以袖擦了擦臉,幾個大抹,便也將臉上的雨絲拭了個干干凈凈。
本來他就沒她淋得那般嚴(yán)重,再露出臉來看她時,已是一臉的干爽。
陰十七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會沒反應(yīng)過來。
展顏卻是不理會她,開始說道起案情:
“那箭矢所射入尸體的深淺,我們皆在仵作房里看過,可以斷定兇手應(yīng)該是在暗處射殺陳氏兄弟之后,覺得只余下兩名婦人不足為懼,繼而再靠近些,將李氏與楊氏一一射殺。”
斜眼見她仍呆呆的模樣,他不禁邊抖了抖身上蓑衣的雨水,邊加重了語氣道:
“發(fā)什么愣!說說你的看法。”
陰十七被輕喝得回過神來,啊哦了兩聲,終于也回到案情的思路上來:
“展大哥有沒有發(fā)現(xiàn),楊氏與李氏穿心而過的箭矢有什么不同?”
展顏點頭:“半寸之余的差距,這足以說明兇手射殺楊氏時站的位置,要比射殺李氏時所站的位置要近些,兇手是從一個方向靠近李氏與楊氏,也就是說,他是先射殺了李氏,再射殺的楊氏?!?p> 她聞言點贊地看了他一眼,她沒想到他觀察的也這般仔細、細致。
他被她贊許的目光看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好歹也是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捕頭了,她都能瞧出這些來,他怎么就不能了?
展顏不禁伸手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殼:“什么眼神!”
陰十七嘿嘿笑了兩聲,學(xué)著他的樣子抖了抖身上的蓑衣,豈料她沒有他的技巧,不知道這抖蓑衣也是有方向的,她這么隨意一抖,雨點便四散開來,有不少抖到他的身上去了。
她又不好意思地將他瞧著,咧開嘴笑得傻不愣登。
展顏被她的傻樣樂氣了,幫她解下身上沾滿雨水的厚重蓑衣后,便讓她站到屋檐下最里面的角落里去。
陰十七就這樣站在最里面絲毫不會被飄潑大雨濺到的角落里,她看著他用力抖掉她蓑衣上的雨水,抖了好一會,他又解下自已身上的蓑衣,如法炮制。
將兩件蓑衣與兩頂斗笠放到不會被飄到雨絲的地方之后,他也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里來。
展顏站在她身邊道:“快說說李氏與楊氏的亡語到底說了些什么?對我們破案可有什么幫助?”
陰十七此刻身上雖有點冷,心里卻是暖哄哄的,他一發(fā)問,她即時回道:
“李氏的亡語是‘救命’,她的亡語沒什么價值,純粹只是面臨殺機時一句本能喊出來的話,而楊氏的亡語是‘你為何要殺我’,這一句亡語很好說明了一點,楊氏是認識兇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