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辰時出發(fā),也就是從現(xiàn)代的早上七點出發(fā),因男人們身上有傷,直到快十一點時,她們這才穿越半個燕京城,走出北城門。京都慣例,犯人們都是從北城門出京的。
出了城門不久,押解他們的官差,其中一個長臉薄唇的,他語氣冷漠地說道:“今日這五十里,以你們這種速度,如何走得完?走不完,白日里可沒時間吃飯,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官宦特權(quán)階級一日三餐,成為流放犯后,他們只能一日兩餐。若是一直走個不停,帶手銬腳鐐的男丁如何吃東西?這不就得一直餓著么!
這發(fā)給他們的黑面窩頭以及糙米,李瑤聽母親韓氏說過,那是不可能填飽肚子的。這就怨不得牢飯有些發(fā)餿,韓氏也勸她忍著吃完,原來還有更大的痛苦等著。
李瑗的母親吳氏直接發(fā)了彪,她上前對那長臉薄唇官差怒聲道:“你這是狗仗人勢!他們這些男子,出城時可是都受過杖刑的。”
“這是規(guī)矩,我按規(guī)矩辦差,你這婦人休得無禮!”那長臉薄唇官差是被事先交代過的,故而這里頭雖有王爺,他也不怕得罪人。
說著話間他就瞪眼咧嘴兇橫地?fù)P鞭抽起了吳氏,只把吳氏抽得壓抑地痛叫。直到吳氏的婆母申氏和兒女哭求,那官差才饒過她。
這事情發(fā)生以后,一眾人有可憐吳氏的,也有怨她不識時務(wù)、得罪官差的。但即便如此,一個時辰后,李老太太面色愁苦,一聲不響地用著哀求的眼光看向兒媳婦韓氏。
韓氏很快領(lǐng)會了婆婆意圖。她找了一個國子臉面善的官差,上前連連施禮后哀切說道:“差大人,你就行行好吧!誰人沒有父母,誰人又沒有兒女,看到我那老父和兒子受了刑罰,行路艱難,我這做人媳婦的,做人母親的,實是心痛難忍,恨不得替他們受了這些苦!但您也知,這是不行的。您就行行好,讓他們歇上一歇再走吧。”
每家兩個押解人,此人一直跟著李瑤一家,韓氏估計也看出,此人是負(fù)責(zé)押解她們一家的。
李瑤跟隨在側(cè),她攙著韓氏鞠躬說道:“大人,您就行行好吧!”康王一家,傅家估計因著身份,實難放下架子開口哀求,但此時她那祖父確實是看著不太好。
她跟隨在后,看到她那胡子拉碴的祖父總是抬頭看天,幾欲搖晃著撲倒在地。都這時候了,她們這些女眷不開口求人,要自尊要身份就等于白受罪了。
那國字臉官差名叫何勇。他是個孝順的人,何況李濟(jì)民清名在外。聽了韓氏的話,他心里不免有些惻然,想要給李濟(jì)民行個方便。
但……此時卻還不是時候。押解的官差里頭有個叫王長春的人,是平濟(jì)侯府徐家出來的人。因為這王長春,他實是做不得主的。
這時王長春已經(jīng)走了過來,而他便是那個長臉薄唇的官差。他揮起鞭子,上前兇橫地問韓氏道:“這才剛開始就走不動,堅持不下來,以后怎么辦?走不走,不走是想要挨鞭子?”說著話間,他便用力抽了李瑤一鞭子。
李瑤和韓氏相扶持著站在一處。看女兒挨了鞭子,韓氏心疼無比地急拉扯著女兒往身后躲。她知道,若是她為女兒和這人起沖突,吃虧的就是她們。故而她只得用袖掩著半張臉,偏著腦袋抹著一刻不停的眼淚,什么也沒說。
不顧韓氏拉扯,李瑤擋在了韓氏身前。她側(cè)身抬胳膊閃避著鞭子,心里怒罵道:“麻蛋,這死貨!雖然她不想讓韓氏挨鞭子,但為何抽鞭子要直接抽在她身上?”
看如此,不一時,何勇只得看向韓氏,暗自使著眼色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實是沒法子。
其他人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靜,看哀求沒用,便失望得不再看這邊了。倒是自此后,那何勇走在了李濟(jì)民身側(cè),在李濟(jì)民幾欲昏倒時,他會用鞭子把手頂在手銬橫膈那里,以便借些力氣給李濟(jì)民支撐。
王長春想要阻止,和他一起走著的官差拉住他,對他使著眼色嘀咕道:“哎……萬事留一線吧!和平民百姓相比,這些流官和他們的家眷身份到底不一樣,誰知他們還有沒有翻身的時候呢?總之這也是一時說不清楚的。這要是有個萬一,到時吃虧的可是我們這些后臺不硬的小嘍啰……何況這里頭還有康王一家這樣的皇族貴胄!再說呢,這些流犯先前的身份可是不低的,他們誰還沒個三五同僚舊友?!?p> 說著話間他看向李濟(jì)民,意思很明白:這些流官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有翻身機(jī)會,不要得罪太狠了才是。
大泰自立國以來,對士大夫,也就是讀書人還算容忍客氣。一般朝廷對他們不會施以極刑,最重的處罰就是流放,所以也說不定這些人什么時候就會有起復(fù)的機(jī)會。故而一般三教九流的人對這些出自書香門第的流官還算客氣,這就怪不得這官差如此勸說了。
此人的深意,王長春便也能明白。他深思后道:“那就算了。”
反正平濟(jì)侯府交代一定要讓這些人吃些苦頭,可也沒說讓他們怎么吃。那他暗地里來就是了,何必在明面上得罪人。
嫡孫女挨了鞭子,李老太太看也不看。她這時犯愁地湊近兒媳婦小聲說道:“看來才出城門,風(fēng)頭還緊,等等再想法子吧?!?p> “兒媳聽母親的就是?!表n氏恭敬應(yīng)道。
李瑤挨了鞭子,李玥還幸災(zāi)樂禍地冷笑了一下。因她臉臟,笑著時,她那帶著臟污道道的小花臉倒也頗具喜感。她那生母孫姨娘并沒有阻止女兒的行為。
廖姨娘拖著兒子李達(dá)的手,緊緊跟隨著韓氏。
陳姨娘和李珮母女倆相依偎著走得很近。
李瑤的父親李鳴清本還有幾個通房丫鬟,除了有子女的陳姨娘、孫姨娘和廖姨娘跟隨流放,其余都被官賣了。
韓氏不討老太太喜歡,但老太太一有要緊的吩咐,韓氏立馬照辦??梢婍n氏算是明理大義的好媳婦了??衫罾咸珔s總是不待見韓氏,這李老太太也是奇葩了。
都不說話,李瑤便自己在那里胡思亂想著。明明那長臉薄唇官差不是負(fù)責(zé)她們家押解,但卻在一干官差里說話算數(shù),這里頭必然是有隱情的……
漫長的一天,快到城外驛站時,不管多煎熬,就算是這一天熬過來了。王長春這時和一起的人說了兩句話,便打頭先走了。流放的幾家都不喜他,他走了,眾人也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