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與不智和尚有說有笑地向西而行,一路走得甚是順利。途中遇到有賣武具的鋪子,阿飛玩心大起,還買了把獵弓,打算用來射獵鳥獸。只不過那獵弓并沒派上什么用場,因為但凡遇到野兔、野雞之類的野獸野禽,不智和尚就會撒開步子沖上去,一棒子將它打翻,根本輪不到阿飛拉弓搭箭。
“這大和尚,看起來長得又大又笨,沒想到行動起來真是靈活,拿根棍子打獵,竟然還能一打一個準(zhǔn),真是太過輕松了。這要讓莊里那幾個獵戶看見了,還不得氣得把勾叉弓弩什么的全折了,下地種田去?”阿飛每次看見不智和尚打獵物時,都會發(fā)出這樣的感慨來,只覺得那些捕獵的技巧,在不智和尚這里,通通都用不上,只要提棒便打就是了。
由于打獵的活都被不智和尚攬了,阿飛就只能做些給野物開膛剝皮,然后放火上烤熟的活。若是到了挨近溪水的地方,烤肉的活也不用阿飛做了。不智和尚會把背著的鐵鍋盛滿清水,用打到的野味煮一鍋肉湯——他身上帶著許許多多的瓶瓶罐罐,里面放著的,是各式各樣的調(diào)料,煮湯的時候,便會放上一些,所以煮出來的肉湯,滋味甚是鮮美,阿飛十分喜歡。
當(dāng)然,如果他們倆是留宿在城里的話,吃住需要費用時,還是要由阿飛來出。
如此這般,兩人一路晃晃蕩蕩吃吃喝喝地也不知走了幾日,終于來到了江州湖口地界。這湖口之所以被稱作湖口,是因為此地乃是鄱陽湖與大江交匯之處。到了湖口,阿飛和不智和尚便可以尋一艘船,溯江而上,直奔岳州了。
“大和尚,你說到了湖口,咱們便能搭船去岳州,這船又在哪呢?”阿飛望著茫茫無際的鄱陽湖,問不智和尚道。
“不慌,俺這不正在找么?”不智和尚四處打量一番,見不遠(yuǎn)處似有幾家漁戶,便拉著阿飛道:“阿飛兄弟,你快看,那邊有幾處人家,咱們過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嗎?”
阿飛伸著脖子,踮著腳望了望,見那幾戶人家裊裊地似有炊煙升起,便陰陽怪氣地說道:“你真的只是去問問?你不會是看人家在做飯,想去蹭飯吃吧?”
“怎么會!咱們只是湊巧趕上飯點兒罷了,俺是那種每天只想著吃飯的人嗎?”大和尚嘿嘿嘿地笑著,拽著阿飛向那漁戶住處趕去。
“你不是嗎?要我看啊,你就是想去蹭飯?!卑w邊跟著不智和尚走,邊說道。
“阿彌陀佛,什么蹭飯,俺是個出家人,俺這叫化緣。你去人家里吃吃喝喝的,那才叫蹭飯?!辈恢呛蜕新朴频卣f道。
“哼,化緣……還不是蹭飯?”
“好好好,就算俺是想去蹭飯好了,有能耐,你別吃,俺又沒逼你?!辈恢呛蜕械馈?p> 阿飛聞言,立刻一聲不吭了,有熱騰騰的飯菜,他怎么會不吃上一口?
不智和尚見阿飛不說話了,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怎么樣,你也想吃上一口吧?”
“哎呀,你真煩,走你的路去!”阿飛噘著嘴道。
兩人在最近的一戶人家門前停下。不智和尚猛吸著那不斷從屋內(nèi)飄出來的蒸米飯的香氣,不禁咽了咽口水,雙手合十,朗聲道:“請問,有人在家嗎?”
連問了三聲,才見一老翁從屋里走出。那老翁見外頭叫門的是個比門梁還高的壯和尚,吃了一驚,顫聲道:“大……大師父,有……什么事???”
“阿彌陀佛,老施主,貧僧乃是京兆府大慈恩寺的僧人,法號不智,云游至此,想向施主化些齋飯?!?p> “喔,是來要吃的,不知師父化緣用的缽在哪呢?小老兒好給你添飯?!崩衔淘挍]說完,便瞧見不智和尚身上背著的鐵鍋,不禁瞪大了雙眼:“師父難不成是要用這大鍋盛飯?我家的米飯怕是不夠??!”
“不不不,施主你誤會了,貧僧……這個……貧僧……沒帶缽?!?p> “喔,我知道了,那大師請進(jìn)來用飯吧。”
“唉,好,那有勞施主了?!辈恢呛蜕羞珠_大嘴笑道。
“嗯,不打緊,不打緊?!崩衔痰溃懊罪堅谠钆_的大鍋里,已經(jīng)蒸好了,師父請自便吧?!?p> 不智和尚心里早就樂開了花,急急忙忙地把齊眉棍和鐵鍋都放在門口,低頭跨進(jìn)門來,雙手合十對老翁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p> 阿飛跟在后面,也一同進(jìn)了門,瞧著不智和尚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忍不住偷笑起來。
“這娃娃又是誰?。俊崩衔桃姲w的打扮,不像是跟不智和尚一路的,便指著他問道。
不智和尚忙道:“哦,這是貧僧最近在路上收的徒弟,只不過暫時還未剃度而已?!?p> “原來是小師父?!崩衔厅c了點頭,將幾碟腌菜和兩副碗筷放在灶臺,便進(jìn)了里間。
不智和尚見沒了人,哈哈一笑,便將鍋蓋揭開,給空碗添起飯來。
阿飛琢磨著不智和尚方才的話,拉住他衣角道:“我什么時候成你徒弟了?凈在那胡說八道!”不智和尚將滿滿一碗白米飯放在阿飛面前,低聲道:“俺的好兄弟,你小些聲說話,莫讓人聽了去。俺說你是俺徒弟怎么了?你也不好好想想,俺不說你是俺徒弟,人家會給你飯吃嗎?”
“哼,那可未必?!?p> “唉,行啦,快些吃飯吧,吃完了問問那老大爺這路該怎么走,咱們也好早些坐船去岳州。”
阿飛皺著眉,用筷子敲著碗道:“快些吃,快些吃,可這飯怎么吃???看著就沒胃口。不智和尚正大口嚼著米飯,見阿飛這般說,愣道:“怎么了?”阿飛指著那幾碟腌菜道:“你看這,這,還有這,都是什么啊,這也不下飯?。俊?p> 不智和尚沒懂阿飛的意思,嘗了一塊咸蘿卜道:“嗯,酸酸脆脆,味道真不錯,這么好的腌菜,怎么就不下飯了?”
“全是素的,看著就不想動筷子。我剛才見院子里,掛著幾條咸魚……不行,我得去拿一條過來,要不這飯沒法吃?!卑w說著,轉(zhuǎn)過身便要往外走。
不智和尚見阿飛這就要去拿咸魚,立馬急了,趕緊攔住阿飛,彎腰湊在他耳邊悄聲道:“俺的小祖宗啊,你可消停會兒吧,你忘了前幾天,也是在別人家化緣,你非要弄口肉吃,結(jié)果主人家收咱們錢的事了么?”
“我記性又不差,這事剛過去沒多久,我怎么會忘?”
“那你還要吃咸魚?”
“我要吃咸魚怎么了?”阿飛不耐煩,說話聲也大了一些。
不智和尚趕忙捂住阿飛的嘴道:“你莫要忘了,咱們是在化緣。而化緣這個事兒,只有出家人才能做。只要你不去拿咸魚吃,咱們這頓飯就不要錢,你要是拿了咸魚,剛才那老頭就會覺得咱們不是出家人了,那今天這頓飯,又要掏銀子了?!?p> 阿飛翻了翻白眼,扒開不智和尚的蒲扇大手道:“掏銀子就掏銀子,我又不是沒錢?!?p> 不智和尚一拍腦門,愁眉苦臉地說道:“俺的好兄弟啊,你身上那點兒銀子,又夠用多久,你省著點兒用不行么,你當(dāng)這銀子永遠(yuǎn)花不完啊,咱們還要坐船去岳州哪!一頓不吃肉又死不了人,你就先忍一忍好了?!?p> 阿飛聽著覺得有理,點點頭道:“好吧,那我就先聽你的好了?!?p> “這就對了?!辈恢呛蜕行χ鴮酌罪堖f到阿飛面前道,“吃吧,咱們還得趕路,別餓著?!?p> 阿飛接過米飯,嫌棄地看了看那幾碟腌菜,終究還是不愿下筷子夾一口,只是把一碗米飯全扒進(jìn)嘴里,就算是吃好了。
不過不智和尚倒是胃口蠻不錯,就著腌菜一連吃了半鍋米飯,竟然還沒有停箸不食的意思。
“喂,大和尚,你行了,你怎么還打算把這一鍋飯都吃了啊?你不得留點給這家人吃啊!差不多就行了,咱們還要趕路呢!”阿飛見不智和尚吃個沒完,便勸阻道。
“噓——別說話。”不智和尚做了個手勢,示意阿飛噤聲。
阿飛嗤笑道:“怎么,你吃得多,還不讓人說???”
“不是,你仔細(xì)聽,里頭好像有人在哭?!辈恢呛蜕型嶂X袋,側(cè)耳道。
“嗯?”阿飛聞言,安靜下來,凝神細(xì)聽,還真的聽到有人在哭。
“哭得好像挺傷心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俊卑w悄聲道。
“俺哪里知道?!辈恢呛蜕蟹畔嘛埻耄叭枂柌痪椭懒??”
“唉,唉,你等會兒?!卑w出言止住不智和尚,“你就這么唐突地直接進(jìn)去問啊?如果是人家因為家務(wù)事哭,你不覺得你這樣,有些多管閑事了?”
“哪能直接問?。堪秤植簧??!辈恢呛蜕写筇げ降叵蚶镩g走去,高聲道:“老施主,叨擾了,貧僧想向你問個路。”話未說完,他便瞅見那里間里共有四個人,除了方才出來迎人的老翁外,還有一個老嫗、一個漢子和一個少女。那個漢子的一條胳膊用布條纏著,吊在胸前,似乎是斷了的模樣。
那老翁見不智和尚走了過來,便上前道:“不知大師父是要去哪里?。俊?p> “俺們兩個,想坐船去岳州,卻不知這附近哪里有船可以乘啊?”
“啊,師父要乘船是吧。那個,向西北再走上兩三里地,就到了縣城,城西就有渡頭,好多大船都在那泊著,那里說不定就有往岳州去的船。”
“好,多謝施主?!辈恢呛蜕兄钢钦哿烁觳驳臐h子道,“不知這位小施主的胳膊是什么狀況,傷得嚴(yán)不嚴(yán)重?貧僧對這醫(yī)術(shù)也是略通一二,不如讓貧僧看上一看?”
“那是我大兒子,不懂事和人打架折了胳膊,不打緊,有勞師父費心了?!崩衔堂蛑旖?,似乎并不想多說些什么。
誰料那漢子聽見老翁的話,高聲道:“爺,你這說的是什么話!那姓潘的搶了咱家的魚,奪了咱家的田,砸了咱家的船,我向他討說法,怎么就叫不懂事了?”
屋里的老嫗見漢子情緒激動,摸著他的頭哭道:“崽里,莫要講了。那潘員外是大戶,我們斗不贏的。”一旁的少女也抽抽搭搭地說道:“哥,你聽娘的話,不要爭了?!?p> 漢子紅著眼道:“話不能這樣講,難道受人欺負(fù)就這么算了么?等我傷好了——”
老翁見兒子還要言語,轉(zhuǎn)身大罵道:“閉嘴,就你有本事!”
不智和尚一聽,似乎是遇上了不平事,便回頭去瞧阿飛,卻發(fā)現(xiàn)他早已經(jīng)湊了上來。
“你說這算不算家務(wù)事呢?”不智和尚道,“不過管他是不是家務(wù)事,俺都打算多管閑事了?!?p> 阿飛微微一笑道:“這種事情,就算是閑事,也是要管上一管的。別看我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可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大戶隨意欺負(fù)人?!?p> 老翁聽見二人的對話,詫異地看著他們,半晌乃道:“你們剛才……在說什么?”
“我們剛才說,你家的事,我們管定了?!卑w道。
“管什么?”老翁問道。
“替你們家出頭啊,找那個什么潘員外算賬?!?p> 老翁瞧著面前的兩人,心道:“就憑你們倆,一個大和尚,一個小娃娃,還想找潘員外算賬?到時候沒討到半點好處不說,那潘員外怪罪下來,我們家只會更倒霉!這等麻煩人,還是趕走的好?!?p> 于是他便搖了搖頭說道:“唉,算了,你們二位是外地來的,不知道潘員外的厲害,才敢說這樣的話。那潘員外,是知州老爺?shù)呐笥?,勢力大得很。平日里,就連縣太爺都要讓上他三分,更何況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呢?所以啊,受了潘員外的欺侮,我們只能是忍氣吞聲,哪里敢找他的晦氣?二位師父就別替我們強(qiáng)出頭了,免得連累你們,你們還是趕路去吧?!?p> 不智和尚摸著光禿禿的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道:“老丈,俺實話和你講吧,俺雖然是個僧人,但不是那些在廟里誦經(jīng)念佛的老和尚,俺最愛做的事,便是行走江湖,打抱不平,扶貧濟(jì)弱。而這位小少爺,其實并不是什么俺在路上收的弟子,而是杭州余家莊的小公子余飛,和俺一樣,也是個愛管閑事的人?!?p> 那湖口一帶來來往往的外地人頗多,而老翁的兒子平日里又最喜歡與年紀(jì)仿佛的年輕男子聚在一起談天說地,所以經(jīng)常會聽到一些武林高手行俠仗義的故事。他一聽不智和尚這樣說話,登時就明白今日來到家里的乃是那故事里面常說的“江湖中人”,便立刻跪在地上道:“二位大俠,你們可一定要為我們家做主啊!”
老翁見兒子沒來由地就下跪,先是一驚,隨后便怒道:“崽里,你這是做什么!你快起來,不要連累了二位師父!”
漢子轉(zhuǎn)向老翁道:“爺,這兩位大俠,是來幫咱們的,他們都是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好漢,你怎么能拒絕他們,讓二位大俠寒心呢?”
不智和尚見漢子突然下跪,便也顧不上那么多,直接走進(jìn)屋來,扶起漢子道:“管是一定要管的,你不必行此大禮?!?p> 阿飛雙手抱著紫金刀,斜倚墻壁對老翁道:“老丈,那個潘員外到底都做了什么?你說給我們聽聽,我們一定還你個公道!”那不智和尚也道:“就是,怎么說俺們也白吃了你好幾碗白米飯,總是要報恩的?!?p> 老翁見這兩個麻煩人已經(jīng)是趕不走了,長嘆一聲坐了下來:“那鍋米飯,從早上蒸好了,就沒人動過,因為我們一家四口心里難受,誰也吃不下。這飯蒸好了,總要給人吃的,你們吃了也挺好,免得浪費,談不上什么恩,也不需要你們報?!?p> 不智和尚和阿飛見老翁這樣講話,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只聽那老翁又接著說道:“你們既然想聽故事,那小老兒就講給你們聽好了?!?p> “我們家姓蔣,祖祖輩輩都在這鄱陽湖上捕魚,捕到魚就去魚市上賣了換錢,幾輩人下來,到我這一輩,總算是積累下來一些家產(chǎn),有兩條小船,有五畝薄田,還有這么個房子。雖說不是什么富貴人家,但也過得不糟,一家四口其樂融融?!?p> “大概是一個月前吧,那潘員外親自到魚市上找到我,說他臘月二十一過生日,想搞個什么‘百鯉宴’,讓我捕一百條又大又好的鯉魚送到他家,還說事成之后會給我二十兩銀子,并且當(dāng)場寫了張字據(jù)給我。”
蔣老漢重重地嘆了口氣,懊悔地說道:“唉,我也是被錢財迷了心竅,因為潘員外給的價錢實在太高,雖然知道他時常欺壓鄰里,但還是應(yīng)承下來,答應(yīng)給他捕魚。我當(dāng)時想的是,他畢竟是當(dāng)著魚市里那么多人的面,立了字據(jù),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
“其實這鄱陽湖一入冬,湖面就要小上不少,要想打一百條又大又好的鯉魚,還真不容易。接下來幾天,我和我兒子在湖上辛苦撒網(wǎng),總算是挑出一百條又大又好的鯉魚來,送進(jìn)了潘家?!?p> “當(dāng)時潘員外和我說,等過了臘月二十一,便把二十兩銀子送到我家來??墒俏以诩业攘藥兹?,也不見有人送銀子。我心里想著不好,怕他是要賴賬,便上門向他要,誰想他惡人先告狀,說我捕的鯉魚不好,不新鮮,惹得參加百鯉宴的官老爺們不高興,竟要我賠他的面子!可我那一百條魚,送進(jìn)潘家時,可都是活蹦亂跳的啊,哪里會不新鮮呢?他分明就是找個理由,不愿意給銀子!我拿出之前立過的字據(jù)和那個惡人理論,沒想到他竟把那字據(jù),直接撕得粉碎!”
“第二天,那姓潘的就帶了一伙人來,砸了我家的漁船,還搶走了我家的田契。我兒子氣不過,和他們動起手來,結(jié)果就被打折了一條胳膊?!闭f到此處,蔣老漢瞧著兒子吊著的胳膊,再也忍受不住,痛哭流涕道:“崽里,是爺對不起你!爺不該貪那幾個銀子,結(jié)果害得你變成這樣?!?p> 蔣老漢的兒子見爹爹如此,心中悲痛,又是跪下道:“爺,你快別這么說,這都是怪那姓潘的惡霸,又和你有什么干系?”言罷,他單手撐地向蔣老漢叩了幾個頭,隨后又向不智和尚和阿飛拜了幾拜道:“二位大俠,那姓潘的不但欠錢不還,還毀了我家討生活用的漁船和田畝,鬧得我們家連個像樣的新年都過不成,我不求我們家還能過上以前的日子,只求二位大俠能替我家教訓(xùn)那惡霸,替我們一家四口出一口惡氣!”
阿飛聽著蔣老漢講那潘員外所作所為,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氣炸了一般,他上前扶起蔣老漢的兒子,罵道:“沒想到那潘老賊竟是這般厚顏無恥之人!今天不好好教訓(xùn)他一番,我怕我今晚都要睡不好了!”
不智和尚點了點頭道:“嗯,阿飛兄弟說得沒錯。這口氣,俺們一定會幫你們出,而且俺們還要讓潘員外把那二十兩銀子,一文錢不少地還給你!”
蔣老漢聞言,連忙起身道:“使不得,使不得?。∧桥嗽和饧依?,光護(hù)院家丁就有二三十人,你們哪里打得過這么多人啊,千萬不要去?。 ?p> “你就放心吧!”阿飛嘿嘿一笑,把紫金刀扛在肩上,對不智和尚道:“大和尚,咱們走!”便自顧自地出了門。
不智和尚瞧著阿飛就這么大搖大擺地出去了,不禁抓了抓腦袋,嘆息道:“這小哥,也太毛躁了些,連那個潘員外家在哪都不知道,就跑出去了?!?p> 蔣老漢的兒子聞言便道:“往東北走,不遠(yuǎn)就能看到個村子,進(jìn)了村隨便找個人一打聽,就能知道那姓潘的家住哪了?!?p> “好?!辈恢呛蜕写蟛匠隽宋葑?,拾起放在門口的齊眉棍,并對屋里的人道:“我這口鐵鍋,暫且先寄放在這兒,我去去就回,用不了多久!”
不智和尚領(lǐng)著阿飛進(jìn)了蔣老漢兒子所說的村子,還沒等找個行人問路,便已經(jīng)見到一大戶人家門上掛著一塊大匾,上書兩個大字:“潘府”。不智和尚見了不禁搖頭道:“這么招搖,根本用不著找人打聽??!”
阿飛笑道:“那不是很好?省去咱們不少麻煩。”
不智和尚點了點頭,提棍便要進(jìn)門,卻被大門前兩名持棍家丁攔住去路:“站住,干什么的?”
不智和尚抬頭指了指大門上的橫匾道:“請問兩位,咱們湖口,一共有幾個潘員外,有幾家潘府啊?”他生怕認(rèn)錯了門,便又多問了一句。
“和尚放什么狗屁,這整個江州,也只有一個潘員外,只有一家潘府,你這么問是什么意思啊,想討打是吧?”一名家丁仰著頭,用手中的木棍拍打著不智和尚,傲氣十足地說道。
不智和尚見這潘家的一個家丁都是如此模樣,心想那潘員外不知要狂妄成什么模樣,肯定少不了做那些欺男霸女的惡事,不由得圓睜環(huán)眼,怒喝道:“俺看是你想討打!”
只聽“通通”兩聲,兩個看門的家丁被不智和尚踢進(jìn)院子,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那不智和尚冷哼一聲,拖著齊眉棍走進(jìn)院子大喝道:“潘員外呢,讓他趕緊滾出來!”
院子里二十多個護(hù)院家丁見有人破門而入,便各執(zhí)兵器,大罵不智和尚道:“哪里來的野和尚,活得不耐煩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今天就讓你豎著進(jìn)來,橫著出去!”
阿飛見不智和尚沒講幾句話就動了手,趕忙三步并做兩步,也跟著進(jìn)了潘府。他瞧著滿院子的人,不禁熱血沸騰,拔出紫金刀對不智和尚道:“大和尚,咱們今天就殺個痛快!”
不想那不智和尚卻低聲道:“阿飛兄弟,收刀,這可是兇器,你說萬一你一刀下去,砍死了人怎么辦?”
“這刀……不就是用來殺人的嗎,難道還能是擺著好看的?”
“阿彌陀佛,你小小年紀(jì),可不要殺心這么重?!辈恢呛蜕械?,“你且收刀看我收拾他們吧?!?p> “好,我就先聽你的。”阿飛收刀入鞘道,“不過,這么多人你打得過嗎?”
“小事一樁?!辈恢呛蜕形⑽⒁恍?,似乎根本沒把那些護(hù)院家丁放在眼里。
眾家丁自打不智和尚進(jìn)門,便一直在破口大罵,可是眼瞧著這和尚生得異??啵盟铺焐褚话?,心里便都生了怯意,不敢上前。
“別在那光罵,你們誰先上來和我打一架?”不智和尚見沒人敢動手,便又是大喝一聲。
“怎么啦,吵吵嚷嚷的,出什么事啦?想睡個午覺都睡不好?!本驮诖藭r,一個肚子滾圓的中年男子,牽著一條惡犬,搖搖晃晃地來到院子里。
不智和尚和阿飛瞧著這來者趾高氣昂的樣子,都在心里暗道:“這個人,想必就是欺負(fù)蔣老漢的那個潘員外了”
“員外,不好啦,一個野和尚打進(jìn)家里來了!”一個家丁喊道。
“不就是個和尚嗎,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潘員外睜開睡眼,見到不智和尚的樣子,不禁嚇得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胸脯道:“我的天,駭死我了,這野和尚怎么長得這么駭人!”
“哼!”不智和尚把齊眉棍往地上用力一杵,厲聲道:“你便是潘員外?”
“沒錯,是我?!迸藛T外用小拇指掏著耳朵,瞧也不瞧不智和尚一眼。
“聽說你前幾日搞什么百鯉宴,好大的排場??!”不智和尚接著說道。
“喲,看來我這百鯉宴搞得不錯嘛,連和尚都知道了,怎么,你這個野和尚也想嘗一嘗嗎?那得等明年臘月二十一了,對了,要記得帶壽禮,要不然你連魚湯都沒得喝。”
“誰要吃你的魚了?我問你,你這百鯉宴搞得很成功嗎?”
“哼哼,那還用問?來的賓客,沒一個不說好的?!迸藛T外似乎很是得意。
“那就好?!辈恢呛蜕械溃澳闱肥Y老漢的二十兩銀子,打算什么時候還啊?”
“二十兩銀子?我欠誰二十兩銀子了?”潘員外愣道。
“那捕魚的蔣老漢,你買魚不用花錢嗎?”
“原來你是來替那個老頭要錢的!”潘員外這才明白過來,對眾家丁道:“你們都站著干嘛呢?給我打!”
“是!”既然主子已經(jīng)發(fā)話,這些家丁們即使心里害怕,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
不智和尚見眾人一窩蜂地沖過來,大喝一聲,將阿飛拉在身后,橫棍在手,噼噼啪啪地一通打,那些家丁便都躺在地上打滾,起不來了。
阿飛避在不智和尚身后,見他一招一式之間,動作甚是優(yōu)雅,好似在舞蹈一般,便忍不住笑了起來:“想來那瀟湘派的武功,施展起招式來一定是很漂亮的,只可惜大和尚的長相和這門派的功夫格格不入,使起來就怪怪的,看著好生別扭,總讓人想笑。”
阿飛看著不智和尚打架想笑,而那潘員外卻是想哭。他見自己這么多家丁齊上,竟然連這和尚的一根寒毛都沒傷到,不免有些腿軟。他見不智和尚提著齊眉棍大步向自己走來,便將手中牽著的惡犬放出:“咬,咬他!”
那惡犬得了命令,立刻向不智和尚撲去。
“嗯?”不智和尚瞪大環(huán)眼,看向那惡犬。那畜生不禁嗚咽一聲,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狂吠不止。
“這畜生,竟然怕了!”潘員外罵道,“給我上!”
惡犬回頭瞧了瞧潘員外,沖著不智和尚低吼著,仍然不敢上前。
“著!”不智和尚喝了一聲,直接一記悶棍把惡犬打死了,然后回頭對阿飛喊道:“阿飛兄弟,咱們今晚有狗肉吃了!”
“???狗肉好吃嗎?”阿飛還從來沒吃過狗肉,不禁問道。
“好吃,香得很!你看俺今天晚上給你煮上一鍋,你嘗了就知道了!”不智和尚沖著阿飛笑道。
“你要煮肉了?那太好了!”阿飛跳著拍手道。
“可惡!”潘員外見不智和尚和阿飛竟然在自己面前討論如何吃自己養(yǎng)的狗,不禁惱怒,大叫著向不智和尚撲去。
“哎呦!”潘員外一聲慘叫,便已捂著圓圓的肚子跪在了地上。
“你再這般冥頑不靈,休怪俺棒下無情!”不智和尚喝道。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潘員外趴在地上乞求道。
“你的命,俺當(dāng)然是要饒的,俺是出家人,不會殺人,俺過來只是替蔣老漢討要那二十兩銀子?!?p> “好好好。”潘員外指著一個正要爬起來的家丁道:“你,你快去找賬房先生取二十兩銀子給這位師父!”
“等一下,不是二十兩銀子,是一百二十兩銀子。”不智和尚叫住那個正要去取銀子的家丁道。
“一百二十兩銀子?一百條破鯉魚,哪里要這么多銀子?”潘員外驚聲叫道。
“怎么,你砸了蔣老漢的船,搶了蔣老漢的地,打傷了蔣老漢的兒子,這些都不要銀子賠嗎?”不智和尚厲聲道。
“可是全部加一塊兒,也要不了這么多銀子???”
不智和尚將齊眉棍往地上用力一戳:“少廢話,就說你給不給吧!”
“給,給。”潘員外連連點頭道。
“你在那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不智和尚沖著那個站在原地的家丁吼道。
很快,那個家丁便捧著幾個大銀錠跑了出來。
不智和尚將銀錠收入懷中,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對潘員外道:“嗯,這次就先饒了你。下次你若是再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被俺知道了,俺一定還會再來的?!?p> 言罷,他便拖著死狗,與阿飛一同大笑著離開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