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承受過生命之重,怎會明白生命的意義?楊紫秋轉念一想,或許柳影現在遭受的一切正是人生對他的歷練,她能做的就是祈禱他能順利通關而已。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論得意還是失意,不論貧窮還是富裕,一切都要自己去面對,生活沒有捷徑,坎坷無法逃避,希望正遭受逆境的柳影沒有被生活壓倒,也愿他誠心不改、未來可期。
與女服務員閑聊了一會兒后,楊紫秋看看手表,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末班公交車是趕不上了,只能騎共享單車回去了。楊紫秋起身付賬準備離開,女服務員告訴她說一杯果汁價格是50元,她聽聞后內心震驚地看向面前的果汁,然后心痛地端起杯子把剩下的一口喝個干凈,真是搶劫啊,這種果汁她在學校里五塊錢就能買一瓶,怎么換了個地方身價就翻了十倍!她心痛地付了錢,要知道她的全部財產不到一百元,前段時間她幾乎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捐獻給了拾荒老人陳婆婆和陳伯伯,近兩個星期她基本每天都在吃饅頭,這個月的助學金還沒發(fā),今天在好同學葉雨霖家蹭的飯是她這學期吃的最豐盛的一頓飯。獨立自強的楊紫秋沒有把她的窘境跟任何人講,包括家人。
楊紫秋鎮(zhèn)定地付了錢,笑著告別:“那就麻煩小姑娘你了,謝謝?!?p> 女服務員接過楊紫秋遞過來的飯盒,慷慨地講:“不用客氣,包在我身上。我的名字叫洛洛,洛神的洛,叫我洛洛吧,姐姐你以后還會來嗎?”
“我……盡量吧,有空來看你,祝你工作愉快,再見。”楊紫秋苦笑著,自己真的會來嗎,她可消費不起這里的東西,還好只是喝了杯果汁,如果她腦袋發(fā)熱點了一瓶酒,那今晚恐怕就會因賴賬而走不出酒吧的門了。
離開之際,楊紫秋惆悵地看了一眼遠處的柳影,心中縱有萬千感慨也無濟于事。洛洛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忽然意識到剛才沒問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只好下次再問了。
十二點過后,柳影疲憊地下臺去往休息室歇息,剛剛推開房門就發(fā)現后面跟著個人,柳影警惕地回過頭,以為又要被哪個酒客纏住,結果發(fā)現是酒吧的服務員,于是放下戒備地問:“有事嗎?”
洛洛先前沒跟柳影講過話,雖然見過幾面,但洛洛敢十分肯定柳影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過沒關系,對于柳影這座大冰雕她無心接近,來找他是為了完成那位陌生姐姐的囑托。不知為何,面對柳影冷峻的眼神,洛洛開始變得口吃起來:“我、我、我來給你送湯,是、是骨頭湯,給你補補?!?p> 聽完對面的女孩艱難地說完一句話,柳影皺起眉頭,跟她非親非故、非敵非友,這骨頭湯送的是什么意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直接拒絕:“不需要。”說完就走進休息室。
洛洛猜到他會拒絕,就跟上前繼續(xù)編織善意的謊言:“這是我白天做的宵夜,不小心燉了一大鍋湯,我一個人吃不完,想到你的腿不是骨折了嗎,正好可以補補,避免浪費了。我沒有其他意思,真的,你別多想,放心喝吧,就當我沒來過?!?p> “說了不需要。你這么好心,干嘛不送給別人?”柳影依舊拒絕,甚至不愿多看對方一眼。他靠坐在沙發(fā)上,抬起左手按捏右手臂,由于長時間彈鋼琴,他的雙手使不上勁,再加上一直是右手臂支撐拐杖,他的右側腋下早就一片淤青,從來沒好過,還好這點小傷小痛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洛洛也開始心生不滿了,她如此懇求對方都不領情,要不是因為答應了那位姐姐的請求她真想一走了之,無奈之間她厚著臉皮最后客氣道:“我都送過來了,難道還要拿走嗎?大家是同事,互相關心是應該的,不要見外?!?p> 只怕是一回生二回熟,拿人手軟吃人嘴短,柳影對此社會風氣嗤之以鼻,他可不想上當,最后不耐煩道:“你不拿走的話,我就扔了。”
洛洛抱著飯盒吃驚地看向柳影,心想這座冰雕真是難以融化一丁點啊,她都低三下氣地請求了,他卻不給一點情面,算了算了,她拎著飯盒轉身離開,邊走邊想,這可是那位姐姐的心意啊,人家深夜不辭辛苦千里迢迢地送湯過來,真可謂情真意切,她如果就這么走了豈不是要讓這份情意毀在她的手上?唉,洛洛嘆息一聲,瞻前顧后地折返到柳影面前,鄭重地將飯盒放置在茶幾上,坦白地對柳影講:“其實……這不是我做的,是一位姐姐送來的,她讓我送給你,但她不準我說是她送的,她說她是你的親戚,我還不知道她叫什么?!?p> 柳影冷漠的臉色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瞬間抬頭問:“她長什么樣?”
洛洛觀察到了柳影冰冷的臉色變得溫和,就繼續(xù)解釋:“她比我高一點,扎著馬尾辮,笑起來挺和藹的,穿著黑色的大衣……”
“她什么時候來的?”柳影打斷她的話問,不用等她講完他已經知道這位姐姐是誰了。
洛洛撓撓頭回憶著:“記不清了,她大概是一個小時之前走的。”
柳影略顯失望,注視著面前的飯盒說:“知道了,我收下了,辛苦了?!?p> 洛洛瞅著態(tài)度發(fā)生一百八十度轉彎的柳影疑惑不已,但她又不敢問太多,只好自顧自地點頭走出休息室。洛洛覺得那位姐姐說錯了,柳影根本就不討厭她,應該是喜歡她才對,剛才坦白說是她送的飯盒他馬上就接受了,看來親人永遠是親人,外人也永遠是外人。
柳影盯著白色飯盒發(fā)呆,回憶上次他無情地將楊紫秋趕走的情景,事后便懊悔不已,冷靜過后的他覺得自己特別無理,怎么想都覺得自己對不起她,有好幾次他想找她道歉,又怕她在生他的氣,于是一直不敢主動聯系她,沒想到她今晚突然出現了,讓他感到驚喜。
柳影伸手觸摸外表還有余溫的飯盒,輕輕擰開蓋子,一股鮮香美味飄散開來,瞬間讓人口生津液,他望著湯面上升起的淡淡水汽,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喝下,結果一發(fā)不可收拾,他一口氣全喝完了,喝完之后才發(fā)現原來自己如此饑餓,應該說是這美味的湯勾起了他的食欲,讓他再次品嘗到了舒心滿足的味道。
自從上次她離開之后,柳影就沒正經吃過飯。外公被他送進了養(yǎng)老院,自此他一個人的生活簡單得不值一提,晚上在酒吧上班,白天在住處睡覺,兩點一線,毫無轉折。他因本身的體質原因,經常沒有食欲,這讓成天大喊減肥的女同事嫉妒不已。
為了不犯胃病,柳影去年就戒了酒,無奈今年在酒吧上班,殘酷的生活逼著他重新端起酒杯。上次金在輝與柳影打了一架之后,第二天酒吧老板林姐就約談了柳影,金在輝家族企業(yè)在天天酒吧投了股份,林姐作為老板平常都不敢得罪他,卻突然得知柳影與他干了一架,林姐心里敬佩柳影是條漢子,但是現實社會中,凡事都要看背景,就算與天斗,也不能與人斗。老板的處世風格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是什么事都不要發(fā)生,從源頭上遏止一切不穩(wěn)定因素,于是她對柳影進行了委婉勸說,總結一句就是讓他不要得罪顧客,那么一切麻煩都不會發(fā)生。柳影明白老板的意思——曲意逢迎,于是這段時間他被迫喝了很多酒,吃得就更少了。
窗外昏黃的路燈將夜色襯托得更濃郁,柳影站在窗戶邊,黑幕淹沒了一半臉龐。他掏出手機翻出楊紫秋的號碼,看了許久,像是在思索怎樣跟她對白。
白天在好同學家消遣了一天,只好晚上補功課了,學習這件事,一天都不能斷,楊紫秋每天給自己立了小目標,目標沒完成就要熬夜,她堅持到了深夜兩點時終于熬不住了,一個腦袋扎進枕頭里昏睡過去。
第二天清晨,手機鈴聲響起,楊紫秋艱難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天已經亮了,她的大腦及四肢都沒恢復知覺,想關掉手機鬧鐘繼續(xù)睡會兒,結果發(fā)現手機在桌上,她極不情愿地離開被窩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機,掃了一眼手機屏幕后她差點沒摔一跤,天啊,怎么可能?是小柳打電話過來了,剛才還四肢麻木的她頃刻間神回魂歸,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喂?”
“我在你樓下,我不知道你住哪一層?!绷暗故且蝗缂韧睦潇o口吻。
在樓下?楊紫秋聽后扶著桌沿穩(wěn)住自己,他來干什么?她還沒起床呢,為了不暴露自己沒起床,她笑著掩飾:“找我有事嗎?”
柳影在電話那頭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楊紫秋摸不著頭腦,以為真有什么急事,便說道:“你等我?guī)追昼?,三分鐘,我馬上下去?!?p> 掛下電話后楊紫秋飛快地套上衣服,沖進衛(wèi)生間隨便扎起頭發(fā),快速漱個口后奪門而去,乘坐電梯從十樓下到一樓,然后朝公寓大門方向跑去,柳影果然站在那里等她。
楊紫秋粗喘兩口氣后笑問:“小柳,什么事呀?”
“剛起來?”柳影看著慌張的楊紫秋猜測著,他來找她之前算準了時間,現在這個點是早上七點,他覺得她不像是賴床的人。
楊紫秋尷尬地解釋:“昨晚熬夜了,早上就起晚了?!彼皖^間看見了柳影左手提著飯盒,正是她昨晚送到酒吧的飯盒,她心里咯噔一聲,看來那個叫洛洛的小姑娘供出了她。
柳影把飯盒遞到她面前說:“我是來還這個的?!?p>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個小區(qū)里?還有,你怎么知道飯盒是我送的?”楊紫秋此刻滿腦子問號,她記得自己沒有告訴過柳影她的住處,也記得她昨晚沒有對洛洛暴露她的姓名身份,就算洛洛供出了她這個人,柳影也不應該準確地知道是她才對。
“上次我找外公的時候在這里碰到過你,”柳影看著手中的飯盒說,“除了你,沒人會為我做這些?!?p> 原來她是這么暴露的,原來在柳影的圈子里會為他做飯燉湯的只有她一人,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句話里滿是憂傷。她雙手接過柳影手中的飯盒,安慰地講:“以后會有的,會有人為你端茶做飯,為你噓寒問暖?!?p> “謝謝,”柳影專程過來主要是為了道歉,“之前的事……對不起?!?p> 這聲謝謝和對不起讓楊紫秋如墜云端,多日不見,他怎么突然變得溫順了?難道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還是她看到的只是錯覺?想起之前柳影那副孤傲冷漠和厭棄她的神情,再聽到現在突如其來的謝謝和對不起,令她震驚得不知如何回復,內心忐忑了一會兒后,她坦蕩地說:“之前的事我早就忘記了,那些小事不值一提?!?p> “還沒吃早餐吧?”柳影撐著拐杖的右手上還提著一袋食物,“給你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