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悠悠開口道:“既有客來,招待不周,望乞海涵?!?p> “不敢,”劉娥恭聲應道,又言,“我等前來,尚有要是需員外相助,反倒而勞煩員外費心費力。”
“適才管家已經(jīng)稟報一二,略有知曉,但不知那太守怎會因此小事大動干戈?何況姑娘也非害死公子元兇!”
劉娥聽后,與秀芳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一面取下了頭上面紗,放置一邊,問道:“不知員外可認得我為何人?”
那張員外定睛一看,見此女長相清麗非凡,尤勝畫中美人,道:“想我長洲城中,雖也出尤物,可似姑娘這般天仙似的人兒卻是少有。常聞人言,玉香樓有頭牌花魁名為錦雋,艷壓群芳。前年暮春之時也曾偶得一撇,今又見姑娘,方知長洲美人俱是難比!”一面轉(zhuǎn)頭又問那龔美:“還請子美兄告知這二位姑娘本系何人?”
“張賢弟,此女本就是花魁錦雋,閨名所喚劉娥。本非長洲人氏,因那年巴蜀嘉州遭大水淹沒,骨肉分離,因而被那鴇兒拐至此間,促成這般陰差陽錯、無可奈何之事?!饼徝榔鹕碚f道。
“原來是劉姑娘,在下失敬?!?p> “原來都是舊相識。若非如此,便是在集市之上互打照面都不認識呢!”秀芳又細細看著這張員外,觀其年約二十上下,相貌清秀,輪廓分明,白玉面,粉桃腮;雙眉似淡非淡,目若秋波,鼻梁微挺,唇紅齒白;一頭血烏長發(fā),身有濃濃書卷之氣,又分明是一英俊少年。相較丁謂之流,也毫不遜色,偷偷細看之下,又不禁低頭失聲笑了起來。
“這位姑娘不知因何發(fā)笑?”
秀芳一時羞紅了臉頰,滿腹心事又不知從何說出,何況又有龔美、劉娥二人。此刻,窗外蟬鳴聲聲,一陣清風進屋,撥動那墻壁之上,掛著的《雨后新荷圖》一幅,上面所題之名為:張元琛。便借此圖道:“公子姓張,不知是否貴名元琛?”
“正是,”張元琛又問道,“你我本是麻布洗臉①,姑娘又是如何得知小生名字?”
秀芳走至那幅畫前,吟詩一首,道:“狂風終息殘霞新,水覆田河群蛙吟。落陽未逝戀舊池,易留過路尋常人。重披新裳無時陰,變幻云留焰接銀。轉(zhuǎn)射鋪紗落細溪,難消記憶駐詩心?!币辉娔钔辏仲澋溃骸肮雍卯?!這幅《雨后新荷圖》上所題之名不正是公子名姓么!只是不知我這拙詩是否合了公子畫作?!?p> 張元琛聽后,開口連連稱贊:“姑娘好才!想我張元琛雖是儒生,在姑娘面前,倒也自愧不如!”
“是公子的畫作妙哉才是,否則哪有我這未見實景便得一詩呢?”秀芳又偷偷看著那張元琛,兩人卻又正好雙目對視,秀芳臉上頓起紅云,忙撇過臉去,二人俱略顯面紅耳赤,心中亦都似小鹿亂撞。
劉娥與龔美在一旁看著這二人靦腆之態(tài),甚為可笑,兩人又是極其聰明的,怎會不知他二人心中所思所想。劉娥自知自己尚有急事,而此刻又哪顧得上秀芳的兒女情長,然則又有心要撮合這段天賜良緣,卻又是無能為力。
“張賢弟,秀芳姑娘既有如此好詩,何不題詩于扇,留作佳話?”龔美問道。
張元琛忽聽此事,似出神魂魄猛然勾回,連道了三聲“是”,于是便從書架之上取過一白扇。秀芳則見,道:“不過隨口一說,公子不必麻煩罷?!?p> 張元琛素是愛才之人,如何肯聽,則取過筆架上羊毫筆,依著心中所記,洋洋灑灑將詩寫在了扇上,吹干了墨汁,親自遞與秀芳,問道:“不知姑娘可否惜之?”
秀芳接過扇子,細細看著上面的字,字字行草,甚是妙哉,喜道:“竟不想公子如此好的書法,奴自然喜歡?!?p> “姑娘喜歡,那便是這扇子的福氣了。”
秀芳小心地將扇子折好,放于桌上。此刻,張元琛又正好拉住秀芳的手,不想竟如此心有靈犀。
劉娥略咳了兩聲,示意二人。張元琛忙收回了手,小聲道:“姑娘……是小生失禮了?!?p> “……無妨……只是……公子……我等有事相求,也極為難辦?!毙惴纪掏掏峦碌?。
“姑娘但說無妨?!睆堅哿藫垡滦?,又回至主位,秀芳也到自己客位坐下。
“此事說來話長,還是讓妹妹親口訴說才是?!?p> 劉娥起身道:“那日七夕前日,曾偶逢丁公子相救于危難,故而生出情誼。怎奈奴恐敗壞倫常,非門當戶對,也勸公子考取功名,還奴清白之身。誰知公子在進京之途竟遭不測,那太守以為是奴欲取公子性命……”劉娥越說越激動,勾起往日回憶,頓時便潸然淚下,那旁秀芳與龔美只得好言勸慰,秀芳又遞了帕子與她,拭了淚水,好容易才止住了哭泣。
秀芳見她已泣不成聲,龔美也上前扶她坐下,略歇息了片刻。秀芳接著劉娥之話,又訴說道:“那太守亦是無理,竟將這種種之事俱扣在妹妹身上,竟發(fā)下海捕文書全州追拿!妹妹為查公子死亡真相,只欲入京上訪告狀,只是無奈如今出城都是困難,這便如何是好!”
張元琛聽后,心中頓起怒火,啐了一口,怒道:“好一個長洲太守!竟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你子之死,竟不想查元兇,懲兇犯,妄扣罪名與一女子之身!”
“都道公子本是人中豪杰,況令兄又是京官,只求公子出出主意,放了我妹妹出城便是了?!毙惴忌锨鞍蟮?。
“是啊,張賢弟,如今都處危難之間,你可萬萬不能見死不救!”
“先生……”劉娥勉強止住嗚咽,一字一句道:“想來奴……也是官宦之女,怎會不懂禮義廉恥?今朝只為公子洗冤……只求先生多多幫助,以全奴這番相愛之心……”
正值這左右為難之際,張元琛竟不知如何是好,道:“想我張府雖是長洲富甲,怎奈爹娘都是早逝,只留我弟兄二人孤居兩處,這可如何是好?”
此刻,管家進得書房稟告道:“老爺,京城里來人了,請老爺親自接家書一封。”
張元琛聽是京城所寄家書,忙招呼了三人:“請諸位稍待,我去去就回。”
池瞑居士
注釋: ?、俾椴枷茨?取自歇后語“麻布洗臉——初(粗)相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