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怕夫人面子上掛不住，則上前俯在秀芳耳邊輕語：“姐姐，罷了，消消氣罷！”說完，又向夫人看了一眼，見她只在一旁不好多說，尷尬至極。
庭院中死寂許久，才聽夫人吩咐道：“你們且散了罷，各自回各自屋內(nèi)，來日妾當(dāng)重賞?！?p> 一周圍觀女子們也自知無趣，聽了吩咐，就都散開，各自回了各自屋內(nèi)。
“夫人……”身邊丫鬟輕喚了一聲，此時也不知如何。
“無妨，你也下去！”那丫鬟聽見夫人如此吩咐，也只有退出庭院。
劉娥看著那階下的流姬捂著那一半邊早已紅腫的臉頰，頓起淚水，卻忍住哭泣，又瞧見那臉上亦是塵土滿面，實(shí)在叫人心憐。
這流姬挨這一巴掌，許是也知自己從前錯誤，只憑淚水如絲掛下，不敢有何怨言。
再瞧秀芳臉上越發(fā)生了怒氣，一想起面前這人從前如何折磨自己，平白里更生出許多怨言，況且又覺得陷害劉娥入獄之人亦是她所作所為，便是一巴掌都難以解這口怒氣。
夫人在一旁看著，心里也委實(shí)難受，只勸道：“好妹妹，我雖不知你們從前有何怨恨，既然陰差陽錯，人也已經(jīng)來了，任你打任你罵，只要你消氣就好了，氣壞了身子也是不值的……”
夫人還未說完，只聽那秀芳早已啐口罵了出來：“作賤的娼婦！虧了你還有臉來！想想從前再玉香樓是如何作踐我姊妹，害得我姊妹平白無故冤枉！”
“是！”流姬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連聲稱“是”，道：“從前都是我犯下過錯，如今落在你們手中自當(dāng)憑你大罵，要打要罵，我皆無怨言。只求妹妹從此和順，我便是流落街頭，亦無怨言。來日便是我落發(fā)為尼或是九泉之下，也當(dāng)保佑二位妹妹諸事和諧！”
秀芳聽見她稱起了“妹妹”二字，愈發(fā)生氣，兩手叉腰，又罵起：“我可不敢當(dāng)你妹妹！從前我姊妹二人與你也是誠心相待，有意將你當(dāng)作姐姐，本以為能和睦處那屋檐底下！倒是你這不知羞恥的，可真枉費(fèi)咱們一片好心了！”
“是，姑娘罵得好！是我下作，從前不該苛待二位姑娘，惹得姑娘們受了委屈?！闭f著，又自己狠狠地扇起自己耳光來。
劉娥愈發(fā)見她說得可憐，見她能如此悔過，也實(shí)屬不易，又怕真鬧出什么事來，到時不可收拾，趕忙又扯了扯秀芳衣袖，道：“姐姐，既然她已知錯，如今又是落了這般田地，姐姐該罷了，莫要再氣，得饒人處且饒人，算了罷！”
秀芳推開了劉娥，冷笑了一聲，道：“你是個善心的菩薩！竟忘了她從前是如何待你的，你倒肯原諒她，難道竟忘了又是誰在背后使刀子，陷你入獄的么？”秀芳忿忿地指著流姬罵道。
劉娥想起從前所受之苦，也俱拜她所賜，憶起往事，便在一旁不再言語。
夫人在一旁聽著這些話，也有幾分明白其中曲折，越發(fā)不好多說什么。
倒是那流姬聽見秀芳這番話，拭了淚水，問道：“從前玉香樓的事是我一手促成不假，只是剛剛所說陷劉娥妹妹入獄實(shí)在不敢承認(rèn)。我雖有些罪過，可你們亦不能將諸事賴我身上，否則只怕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說著，不禁又掩面痛哭了起來。
夫人一旁聽著這話說得如此可憐，其中倒也誠懇，不像是裝的，心中未免有些心軟，也勸了秀芳幾句：“妹妹，這姑娘說的也是，娥妹妹被陷入獄之事只怕是另有主謀呢，我看這姑娘雖非善類，卻也是女流之輩，怎的勾結(jié)官府？”
秀芳?xì)獾弥钢骷П亲佑至R：“哼！自己做的事如今都不敢承認(rèn)，你有何顏面存活世上！”
流姬聽了此言，心內(nèi)一驚，不禁又抬頭看著她，怔了一怔，險(xiǎn)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喃喃說道：“既然你們都不信我，也就罷了！索性不如讓我死了倒也干凈！”說完，轉(zhuǎn)頭就要碰到那石柱上。
劉娥一見情勢不妙，又怕真的鬧出人命，不顧先前仇怨，跑上前去一把拉住了流姬，急道：“你若死了，豈非死無對證！”一面又向秀芳道：“姐姐你又是何故如此鐵石心腸，她是否冤枉，咱們好歹聽聽！”
這夫人見她如此行為，不免嚇得有些驚慌失措，楞在一旁竟不知如何是好。
秀芳見她在此處如此亂鬧，也有些急了，想起自己在張府也是寄人籬下，鬧出些人命官司不好交代，這才強(qiáng)按下怒火，隨即大聲喝道：“你夠了！堂堂給事府上豈容你如此放肆！”
秀芳這一聲怒吼果然有效，當(dāng)真把流姬給嚇住了，呆呆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劉娥怕她再尋短見，便不敢離開她身邊。
秀芳問道：“我且問你，那日娥妹妹與你初到客棧，你卻借買布料為由，一去便是半日，是何緣故？你明知各個城中貼的海捕文書，莫不是你趁機(jī)去了府衙出首？”
流姬一聽，不禁失了顏色，才道：“如此推斷，我實(shí)屬冤枉。那半日我確是去買針織布料，回得客棧，我也知娥兒身陷囹圄，怎奈我勢單力薄，人微言輕，不曾救妹妹出得困境，心內(nèi)已是愧疚，如今安這罪名，我實(shí)難茍活世上！”說著，又垂下了頭去。
“你休要狡辯！半日光景，竟不夠你采買布料么！”
流姬聽見秀芳如此質(zhì)問，更是口呼冤枉，連連搖頭，答道：“那半日光景，是我身上未帶分文……”
“未帶分文？”秀芳打斷了她的話，又反復(fù)嚼著這幾個字，又問道，“你既身無分文，又如何出去置辦物品？”
流姬嘆道：“你是有所不知，那日被娥妹妹搭救，午后無事，妹妹倒先睡了，只有我一人做著針線活，正巧布料用完，只好出去尋些針線。只是出了客棧，才察覺自己身無分文?！?p> “你既知自己未帶銀錢，何不回客棧去取？”秀芳又問道。
“一言難盡，”流姬想起當(dāng)日之事，不禁感嘆，“那日雖察覺身無銀錢，本想回頭去取，念起妹妹正是午睡，不敢打擾；何況那龔公子與我深存芥蒂，自己去取也是枉然，只有獨(dú)自在長街行走……”
正說著，那天上不知何來一陣秋風(fēng)吹落片片楓葉，實(shí)堪難解秋風(fēng)意蘊(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