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見母親沒有再拒絕，父親另外一只手也放到了母親的背上，然后用力把她拉起來，母親也像個孩子一樣配合著，嘴里卻說著:“好玩，好玩，好玩?！?p> 這話一出的時候，讓所有的人把剛看到的希望又破滅了，父親也聽到了，但是他沒有做聲，還繼續(xù)哄著母親:“走吧，我們回家吧！”
父親就這樣拉著母親的手，往家的路上走去，沒有跟身后的那些圍觀的人打招呼，也沒有給中年男人說謝謝。
此刻他的心在煎熬，他不想面對任何人，他不想把自己的脆弱展示給任何人，他不再去管他們是嘲笑還是同情，都不在意了，就算所有人都在他的背后說“啊真娶了個瘋子老婆”，他也不在意了，因為只有此刻他才知道她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
母親就這樣被拉著往前走，腳步不是很快，哥哥跟在他們兩的后面，走在前面的父親終于滴下了忍耐很久的兩滴淚，沒有任何人看見，不能讓任何人看見。
他沒有去擦淚，因為他的手被她緊緊握著，所以他只能流兩滴淚，等下風就吹干了，不會有人看見的，這個時候風真的是個好東西呀。
男人不能像女人那樣嚎啕大哭，因為中國的男人面子比眼淚更重要，女人是水做的，一生中總是要大哭才能把水釋放出去，而男人只能流更多的汗才能消耗身上的水。
母親此刻乖乖地跟在父親的后面，不吵不鬧了，她從后面看著前面父親的背影，還是那么瘦弱，隱隱可以看到突起的后背骨，這個男人是誰？怎么那么熟悉。
走在最后面的哥哥還時不時地用手去擦著臉上的淚痕，在這么小的年紀，原本是天真無邪玩耍的，今天的場景也確實嚇壞了他，他心里有些害怕，但是不知該如何表達出來，因為母親和父親現(xiàn)在都沒有精力去理會他。
“我這是要去哪？”母親突然問道，她好像不記得回家的路了。
“我們回家呀！”父親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用力擠出一個微笑去面對自己的妻子。
“回家，我的家在哪？我沒有家了?！蹦赣H的聲音有些變了，帶著一絲哭腔，眼淚又忍不住地往下流。
父親沒有去接話，只是慢慢往前走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母親的問話，他沒有想好怎么去安慰她。
“我沒有家，對不對？”母親繼續(xù)問著，她用眼睛死死盯著他的后背，渴望著他的回頭和回答。
“有，你有，你有，我就是你的家。”父親激動地回過頭大聲回道。
是的，他憤怒了，他壓抑太久了。可見他的激動是想喚醒迷糊的母親，可是母親卻被這突然的大聲給嚇到了，眼淚唰唰地流著，聲音也哽咽了，嘴里想說什么，但被這一吼又不敢說了，只能閉嘴了。
看著她的眼淚，他的心也再次疼了，他剛才不是故意想發(fā)火的，只是他想叫醒她，讓她正常起來，可是好像并沒有什么用。
很快就到家了，走在院壩邊上，就聽到老婆子和老頭子在說著話了，老婆子嘴里依然抱怨著:“也不知道去哪了，這都好幾天了，剛才還好像聽到啊杰說不正常了。這個哈媳婦哦，早知道就不娶了?！?p> 母親也許聽到了，也或許她沒有意識到再說她，但是父親聽得很清楚，他此刻只希望自己的娘能嘴里積德一點，壞就壞在她那張嘴上。
老婆子他們好像也聽到了腳步聲，老頭子便走了出來，老婆子用矮凳子吃力地往門口移。
老頭子看到自己兒子一家的時候，也吃驚了一下，因為在農村那個時候是不可能牽著手走在眾人面前，恩愛不能這樣去秀的。
老頭子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關心地開口問道:“沒什么事吧？”
父親強壓住所有的悲痛回道:“沒有?！币驗樗牭嚼掀抛右呀?jīng)到門口了，他不能說太多，否則母親又要受到攻擊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母親，她很平靜，她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還好沒有受到剛才那些話的影響，父親此刻的心里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
老頭子把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兒媳婦，他還是感覺到了異樣，因為以前她不管怎么說都會跟他打招呼的，而且她的眼神還在游離，感覺很陌生。
老婆子也在門口大聲問道:“啊真，你媳婦沒事吧？”這不是真關心，也許只是想看笑話吧。
父親不想回她，但是畢竟那是自己的母親，只能弱弱地回道:“沒事?！?p> 老婆子沒有聽清楚，還繼續(xù)喊道:“你說啥？”
老頭子自然地轉過頭接到:“沒事?！崩项^子永遠都是這樣順著老婆子，什么都順著，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寵著，也不知道老婆子有什么魅力能讓人一直寵著，可能是太兇了吧。
父親沒有去理會他們了，徑直帶著母親往自己那邊的屋子走去，老頭子也不好再問什么，雖然在黑暗中，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但老頭子還是感覺到了父親的失落，他不好再去打擾他。
哥哥走在他們的后面，一直很乖。此刻他不敢吭聲，孩子不管在什么年齡，都具備天然地環(huán)境區(qū)分能力，他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撒嬌，什么時候該哭泣，什么時候需要乖乖的。
父親和母親進了屋子，父親拉開房間的燈，他把母親帶到臥室房間，然后讓她坐在床上休息下，母親看著四周的一切，所有的家具都顯得那么蒼白，沒有任何色彩，就連陪嫁過來的血紅一樣的柜子都沒了顏色。
這時，外面院子里，老婆子叫住了哥哥，問道:“康娃子，你娘怎么呢？”
“啊婆，我也不知道?！备绺缱叩嚼掀抛由磉呎f道。
“那你娘這幾天都做啥去了？”老婆子不放棄地繼續(xù)問道，希望能從孫子口中得到什么有利的消息。
“嗯……就是在那個婆婆家玩了幾天啊?！备绺邕€是認真地回著，他不知道自己的啊婆要問什么，也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在想什么，就誠實說著。
“那你娘今天咋這么晚才回來呢？”老婆子還在追根究底。
“啊婆，我餓呱了，給我點吃的吧？”哥哥肚子已經(jīng)咕咕叫了，剛才被母親那樣用力的摟著，自己一直在用力逃脫，已經(jīng)拼盡了所有的力氣，不過剛才的場景還真是好恐怖。
哥哥一想到剛才的母親，身體都有些顫抖了，心里不明白母親為什么突然變那樣，真的好怕。
“你一天就知道吃吃吃……”老婆子抱怨著，有些責怪自己的孫子，都忘記了他是個孩子。
“啊婆，你不知道剛才我用了多大力氣才從娘的懷里出來呢？”哥哥也帶著一絲抱怨。
“咋回事嘛？你都這么大呢？還要抱嗎？”老婆子越來越奇怪，肯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是啦，啊婆，是娘一直拉著我不松手。”哥哥越來越?jīng)]有了耐心，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說，老婆子到底需要聽到什么，他沒辦法明白。
“為啥不松手？”老婆子是不會輕易放棄的，老頭子聽到孫子的話也越來越好奇了。
“啊爺，有沒有吃的嘛，我真的好餓了?！备绺缫娎掀抛硬唤o自己找吃的，就轉向了一直疼愛自己的爺爺。
“有有，我給你拿?！崩项^子畢竟更理智些，他自然明白孫子只是個孩子。
但老婆子還是繼續(xù)追問著，甚至有些生氣地說道:“你先說怎么回事，再給吃的?！?p> 哥哥一時被老婆子的話給氣哭了，老頭子已經(jīng)走到櫥柜邊準備拿吃的了，但是被老婆子一個白眼給白得停下了手。
哥哥見他們兩不愿意給吃的，心里也很委屈，就大哭了起來，嘴里說著:“我不知道嘛，我都說了我不知道啊，反正娘今天就很奇怪啊。”說著說著，心里越來越委屈了，這一家子都是怎么呢？
老頭子見孫子那樣，有些心疼，就勸道:“他就是個孩子，他肯定餓壞了，你就不要再問了，讓他先吃點東西?！币贿厔裰贿厪臋还窭锬贸鲆粔K鍋巴遞給了哥哥，哥哥小跑過去接了過去，就大口吃起來了。
老婆子嘴里罵著:“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知道這隨了誰了?！?p> 老頭子沒有回她，對著自己的孫子叮嚀著:“你吃慢點，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p> 老婆子恨恨地看著自己的孫子，好像那是個外人一樣，我都不知道這老婆子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硬呢？
哥哥很快吃完了，然后就準備回我們家了，但好像老婆子不會那么輕易地放過他。
哥哥一邊往出走一邊跟老頭子打著招呼:“啊爺，我先回去了?！?p> 老頭子回著“好?！?p> 但老婆子卻突然溫和地叫道:“康娃，你過來，到啊婆這來。”
哥哥被老婆子的變臉給嚇到了，便小聲問道:“啊婆，啥事？”
“叫你過來就過來呀，咋那么多話?！崩掀抛右脖г怪樕媳憩F(xiàn)出不悅。
“哦，好吧！”哥哥無奈地走了過去，也很大不愿意。
走到老婆子身邊，就有一種壓抑的感覺，說實話我們都不太喜歡跟老婆子相處，也不知道為啥，一直以來她沒有過慈祥的感覺，不知道可能是討厭兒媳婦的原因吧。因為她對她其他子女的孩子卻是另一種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