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宋軍大營。
教軍場的演武臺上,兩桿大槍上下飛舞。比武之人是“敢戰(zhàn)士”的岳飛和親衛(wèi)隊的統(tǒng)制羅定山。羅定山比岳飛高出一頭,臂力亦極強,在岳飛到相州大營前,他是公認(rèn)的軍內(nèi)第一。自岳飛參軍以來,顯示出鶴立雞群的武力,每次自由練習(xí),都有各營的高手前來挑戰(zhàn),至今連戰(zhàn)九場無一敗績。終于惹得羅定山來和他較量。
此次比武吸引了大批的軍士觀戰(zhàn)。劉子羽遠(yuǎn)離人群,立于點將高臺上,他邊上的是其父親,官拜河北河?xùn)|宣撫參謀官的劉韐。劉韐須發(fā)花白,身形高大不怒而威,一看就是久歷風(fēng)雨的宿將。
“這個岳飛顯然經(jīng)過名家指點,真是一顆好苗子?!眲㈨k黏著胡須嘆息道。
劉子羽道:“我查過他的背景,湯陰縣永和鄉(xiāng)孝悌里人,自幼跟隨名師周侗,箭法可百步穿楊。據(jù)說曾向名槍陳廣學(xué)過秘技,來參軍前已號稱一縣無敵。假以時日,定可成為我軍中柱石?!?p> “原來是周侗!可惜他終要敗在羅定山的槍下?!眲㈨k凝神片刻笑了笑道。
劉子羽驚訝道:“這卻為何?看此刻他還稍占上風(fēng)!”
“岳飛和羅定山武藝只在伯仲間,但岳飛的動作有些猶豫,似乎沒有必勝的決心?!眲㈨k微做停頓道,“小羅被壓制有十五招了。最多五式之后必然反擊。不然就是他放棄了。羅家的兒郎各個心高氣傲,是絕不會放棄的?!?p> 劉子羽皺眉望著演武臺,果然羅定山已后退十步,背后就是高臺的邊沿,再退也無路可走。岳飛攏槍凝神,長纓旋動著刺向?qū)κ植弊?。羅定山猛一跺腳,人離地而起,半個人都旋動到了演武臺外。岳飛松了口氣,長槍點向?qū)κ趾笮模惹澳菗羝埔磺械牧α恳焉⑷ゴ蟀?。羅定山人在半空突然單手?jǐn)Q槍,拖在地上的槍尖陡然一立,槍桿彈起將他拉回了擂臺。“殺!”羅定山長槍激蕩,槍纓晃動抖出七個槍尖。而岳飛先前氣勢已泄,為躲開他的大槍疾步后退,卻忘記了自己是在高臺邊沿,剛一側(cè)身就一腳踩空。
“好!”四下彩聲四起。只不過這一次是岳飛于臺下,略有失落地望著臺上舉槍環(huán)顧四方,氣焰高漲的羅定山。
岳飛抱拳施禮道:“我輸了。”
羅定山對他微微一笑,將其拉上演武臺,同時接受四周的歡呼。臺下許多刺耳的倒彩送給了岳飛。盡管岳飛神情淡定,但徐慶為首的“敢戰(zhàn)士”們,立即第一時間將目光瞪了過去。
方才那是改用在步戰(zhàn)的回馬槍,羅家子弟名不虛傳……劉子羽不由佩服地向父親躬身施禮。
“敗不餒。好好歷練他?!眲㈨k笑著離開點將臺,心里暗道,“不管多厲害,兵營里的新兵總得挨訓(xùn)啊。”
岳飛坐于營棚外,有些無聊地看著逐漸黑沉的夜幕,腦海里尤在回想先前比武失利的情景。方才那一槍為何會猶豫,為何沒能做到全力施為?是抱著僥幸,以為已經(jīng)贏了;還是因為對手是大營里的將領(lǐng),所以不敢全力以赴?看著逐漸上升的月亮,他不禁想,如果再來一次,是不是仍會猶豫?
營棚里徐慶、湯懷等人正啃著冷饅頭。他們和羅定山所在的親衛(wèi)隊,以及步兵營第九指揮的老兵打賭,如果岳飛連贏十場,“敢戰(zhàn)士”就能贏得十桌酒席有酒有肉。若輸了,不但什么都沒有,還要替對方分擔(dān)十日的雜務(wù)。今日這場正是第十場。
“敢戰(zhàn)士”是劉韐在相州大營新編制的隊伍,選取的都是體格強健,有一定技擊基礎(chǔ)的戰(zhàn)士。加入敢戰(zhàn)士后,待遇雖不及上等士兵,但比普通士兵高出一籌,且不必如普通應(yīng)募者那樣被刺字。然而也正是如此,常被人非議說他們不是正規(guī)軍。
入營一月有余,徐慶、湯懷等人和老兵們不止一次發(fā)生過沖突。岳飛作為“敢戰(zhàn)士”里最勇猛的一個,自然也成了眾矢之的。因為他盡管武藝高強,但在軍隊毫無根基,論出生也不是富貴人家,所以贊許他武藝高強之余,所有人都把他當(dāng)成了出頭鳥。
岳飛在“演武場”贏得越多,各營的老兵們就越想壓過他一頭,因為新兵被老兵差遣,老兵欺侮新兵是自古以來的常例,所以他們請出了親衛(wèi)隊的羅定山。羅定山被譽為相州軍第一神槍,論軍階岳飛和他天差地遠(yuǎn)。但他也很在意岳飛的武藝,并不需要人過多請求,就欣然答應(yīng)了這次比武。
徐慶拍了拍桌子:“奶奶的熊,我們就算是輸了這一場,丟了所有十桌酒席,他們火頭軍的人也不能如此欺負(fù)我們。一口熱湯也不給,這算什么?”
湯懷斜眼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你叫什么?又沒沒人餓到你,能找誰說去?這個賭約是你徐蠻牛一個勁鼓搗出來的。前幾場贏的時候,火頭軍也沒虧待我們。怎么?輸了就不許人折騰你一下?愿賭服輸,明天我們還要如約替他們干雜務(wù)。到時候你徐大爺可不準(zhǔn)給我掉價。”
徐慶揚了揚眉,湯懷毫不退縮的瞪了一眼回去。徐慶撇嘴道:“我怎么知道大哥會輸,他可是從來都沒輸過的。那姓羅的只是僥幸?!?p> “輸了就是輸了。岳飛的大名我也曾聽過。不過在縣里傲氣,不一定就能橫行天下?!睖珣淹鵂I門口的岳飛,心想,我也不信他會輸,但看著又不像是故意輸?shù)摹?p> “那個羅定山的確厲害,據(jù)說他家是羅家槍的嫡系傳人。”邊上有人小聲道。
“羅家槍算個屁?這次就是他狗運好。岳大哥本想放他一馬?!毙鞈c不屑道。
“羅家是隋唐名將燕郡王羅藝的子孫,連他們你都不知道?徐蠻牛,你就算沒念過書,《隋唐演義》總聽過吧?!睖珣研Φ馈?p> “狗屁羅家槍?!毙鞈c哼了一聲,嘟囔著拿了兩個饅頭,來到營棚外坐到岳飛身邊,“大哥,吃點東西吧。”
岳飛看了他一眼,笑著捶了他一拳道:“別哭喪著臉。應(yīng)募之前,我們何曾想過要一軍無敵?你真以為我打遍天下無敵手?”
徐慶瞪眼道:“反正大哥在我心里,就是像關(guān)羽張飛那么厲害的人!那個羅定山是誰我可沒聽過?!?p> 岳飛笑道:“就算是關(guān)云長張翼德,在虎牢關(guān)也曾三英戰(zhàn)呂布,他們也不是上來就打遍天下無敵手?!?p> “是!”徐慶摸摸鼻子,忽然壓低聲音道,“哥哥,你不會是讓他吧?雖然我了解你,覺得你不會?!?p> 岳飛一瞪眼,反問:“讓他我有什么好處?”
“這個……”徐慶大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沒吭聲。
岳飛道:“我們新入伍就和第九指揮結(jié)了仇。這些日子,天天有人找我們茬。長此下去不是辦法。這個羅大人的武藝是公認(rèn)的第一,輸給別人,不如輸給他。輸了以后,或許別的大營也不會再對我們弟兄咄咄逼人。而萬一贏了他,后面又會惹出什么事,誰也不知道。”
“哎?”徐慶吃驚地張了張嘴。
岳飛笑道:“道理是這樣的,你不好意思說出來,是因為擔(dān)心我變成那種人?”
“他娘的,你當(dāng)然不是這種人?!毙鞈c松了口氣。
“羅定山武藝很高,而我當(dāng)時猶豫了,猶豫的原因就是方才的想法。我沒想故意輸他,只不過最后那口氣沒屏住。失手了而已?!痹里w深吸口氣,看著月色道:“好在不是性命相搏,我保證不會有下次。我們兄弟要在兵營出人頭地,但不能靠卑躬屈膝的辦法?!?p> “對!”徐慶重重點了點頭。
“姚政呢?”岳飛忽然問。姚政就是在募兵當(dāng)日,和徐慶一樣六發(fā)三中的新兵,同樣被收入“敢戰(zhàn)士”。
徐慶笑嘻嘻道:“姚胖子說是為了讓受氣了弟兄們開心一下,出去找酒了。放心這小子鬼得很,又是我們這一棚的臨時軍頭,一個月來上下的人面都熟了一定沒事?!?p> 這時,遠(yuǎn)處有人急匆匆奔來道:“岳大哥、徐大哥,姚政出事了!我和他一起出去弄了兩壇子酒,繞過了軍營大門,就要到我們敢戰(zhàn)營門口時,忽然被人堵截。姚政被抓了,我看到了是第九指揮的人。他們說了,要人的話讓岳大哥去要。不然把姚政打個半死再送軍法隊。”
岳飛面色頓時浮起寒霜,營棚里湯懷等人聽到外面的動靜也都跑了出來。
湯懷問道:“如果我們?nèi)ヒ?,去哪里要??p> “教軍場西北角,靶場?!眻笮诺牡苄只卮?。
“干!他們是故意欺侮人!”“不能讓姚胖子被送到軍法隊!那樣會被退回原籍的!”“我們一定要去救他!”“大哥怎么辦?”
最后一句話是湯懷問岳飛的,他似乎心里有了答案,卻想聽岳飛說。
岳飛看著身邊這幾十個人,沉聲道:“我們必須去救姚政。他弄酒水,不是為了自己快活。是為了我們大家。別人欺負(fù)上來就要還手。這里所有人都跟我去,但別驚動敢戰(zhàn)營其他棚的人?!?p> “好!”徐慶和湯懷帶頭跑回營棚拿操練時用的武器,木棍哨棒甚至匕首都有人帶了出來。
岳飛一皺眉,低聲道:“什么兵器都不準(zhǔn)帶。只要人跟我去就好?!?p> “這……”湯懷皺起眉頭。
“營內(nèi)械斗,你們不怕軍法嗎?”岳飛先是喝問眾人,隨后笑道,“真要開打,萬事有我?!?p> “是。”徐慶對岳飛做的任何決定都毫不懷疑,當(dāng)即將哨棒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