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熱心村民的指引下,繞過大片茶田,循著田間小道一直往里走,二十分鐘后,譚家終于到了。
幾聲犬吠后,譚家大嫂便迎了出來。
昨夜來時臨近天黑,加之場面混亂,蘇小蕓也沒空留意這位傳奇女人的樣貌,現(xiàn)在一看,倒覺得是挺標志的婦人。
她個子中等,身材也稍顯豐腴,因長期勞作的關(guān)系,皮膚紅黑粗糙,卻無不彰顯著健康和活力。一條黑粗辮子緊緊盤在腦后,整個人看來干凈而利落。
“小蘇老師,你們快進來?!彼洱X一笑,熱情的沖兩人打招呼。
“大姐,打擾你了?!碧K小蕓歉意的笑笑。
“不打擾不打擾,說起來,還要謝謝這位大兄弟呢?!彼焐蠎?yīng)著,眼神余光卻不經(jīng)意瞟向身后的院子。
“……小譚兄弟呢?”秦銘揚四下望了望,關(guān)切的問。
蔡秀芬無奈的說:“昨兒半夜被送回來后,一直窩里屋呢,不吃不喝的,也不知跟誰置氣……”
蘇小蕓聽罷正要前去看望,卻被蔡秀芬拉住衣袖說:“小蘇老師,你甭管他,那倔驢闖了大禍還沒轉(zhuǎn)過彎呢,由他去吧。”
“天兒冷,先喝點熱粥暖暖吧。”她說著,領(lǐng)兩人往屋里走去。
譚家是離村子最遠的人家,因為家庭困難,還是最老式的土屋架構(gòu),統(tǒng)共也就三間房。斑駁的外墻外,用水泥勉強堵著裂縫,座落在山頂,說不出的孤伶。
進屋一瞧,里面的擺設(shè)更是少得可憐,連像樣的家具都沒有,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毫不夸張。譚大嫂這些年又是照顧病人,又要養(yǎng)活孩子,看來確實力不從心。
剛坐定,布簾猛掀間,一大一小兩個男孩推搡著跑了出來,一見小飯桌上的蘇小蕓和秦銘揚,很是認生的跑到了院子里。
“大生,小生,跑啥哩?吃飯了!”譚大嫂端了盆熱乎乎的白面饅頭,正從灶房出來,沖兒子們喊。
“二叔還沒回來哩!我們?nèi)タ纯?!?p> “這老二大清早又去哪撒瘋了?”譚大嫂嘆口氣,轉(zhuǎn)身替兩人盛粥:“咱先吃吧,不等了?!?p> “我來吧大姐?!鼻劂憮P起身,麻利盛好放在蘇小蕓身前,又問:“要不我跟去看看?”
“沒事兒,你們快趁熱吃。”譚大嫂在圍裙上擦擦手,將桌上的素蘿卜絲往兩人面前推了推,一臉歉意的說:“……沒什么好菜,唉,唉……”
“快別這么說,大姐。已經(jīng)夠麻煩你了?!碧K小蕓拖過她坐下,讓她一起吃。
“小蘇老師,沒想到你這么漂亮。”譚大嫂由衷的夸道。
“哪有……”瞥了眼秦銘揚的背影,蘇小蕓笑說:“其實大姐才漂亮,要是不做農(nóng)活,稍稍打扮下,絕對不輸電視上的明星呢?!?p> 譚大嫂羞澀一笑,抿了抿唇說:“小蘇老師真會說,我一個山里婆姨,哪能像明星……”
蘇小蕓挑挑眉,沒錯過她手腕上一截白皙的皮膚。因色差太明顯,所以看來格外醒目。
“大姐是南方人?”蘇小蕓輕松轉(zhuǎn)移話題,漸漸打開話題。
“重慶人。以前跟孩子他爸在一個工廠,后來不顧爹娘反對嫁了過來。”譚大嫂比想象中健談,她輕嘆一聲,無比感慨的說:“我來這兒已經(jīng)十多年了?!?p> 都說蜀地出美人,皮膚尤其水靈,看來果真不假。尤其像她這樣的女人,面目姣好五官端正,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卻在丈夫去世后一直堅守著,帶著兩個幼子,照顧兩位叔叔,苦苦支撐著風雨飄搖的家。這需要多強烈的信念和勇氣?
就在蘇小蕓一臉敬意的看向她時,譚大嫂輕輕說道:“小蘇老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這兩年確實有不少人勸我,要我為孩子著想……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要是真走了,這老譚家可就真的垮了……”
“大姐,你真堅強。要是沒有你,真不敢想象這個家會成什么樣兒……”蘇小蕓由衷說著,接過碗時,手腕處突然襲來的刺痛讓她不由緊了緊眉。
譚大嫂紅著眼圈兒強笑道:“孩子他爸剛走那會兒,我覺著天都要塌了……他就這么走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也不知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要受這樣的磨難……有一陣兒我特別想死,想就這樣跟著他去了,可大生小生咋辦,他們還那么小……”
“有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生活就是日子疊日子,問題接問題,沒有人一輩子是順風順水的?!鼻劂憮P的聲音在頭頂適時響起,他去而復(fù)返,遞給蘇小蕓一把湯匙。
蘇小蕓微怔,著實被他的體貼感動了一下下。
她接過,滿含贊許的說:“看不出來啊,你還是位生活哲學(xué)家。”
“我也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小蘇老師過譽了?!鼻劂憮P挑眉,面不改色的謙虛。
譚大嫂抬袖揩揩淚,頗為感慨:““小秦兄弟說的對啊,這幾年我也是這么熬過來的……來來,你們快趁熱吃。”
三人正用到一半,大生小生一前一后奔了回來,嘴里不住大嚷:“娘!娘!二叔又惹禍了!”
“啥?!”譚大嫂碗筷一撂,急急跑了出去。蘇小蕓和秦銘揚對視一眼,默契起身,追了上去。
剛出院子,便有吵嚷聲不絕于耳。
“蔡秀芬,你給我出來!你家老二大清早來我小賣部撒野,煙酒都撒了一地!”
“二伢子還放跑了四叔家的水牛,踐壞了我的麥苗!”
“昨兒個還揮者磨鐮砍了我家甘蔗……”
“唉!譚家老二這瘋病,啥時候是個頭啊?”
……
鬧的最兇的,要數(shù)開小賣部的王春芳。她頂著一頭干枯的金黃頭發(fā),一身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婦女的典型打扮,眼下正雙手叉腰,唾沫橫飛:“蔡秀芬,這事甭想就這么算了!你今兒不給個說法,我還就不走了!”
面對她咄咄逼人的架勢,蘇小蕓微微蹙眉。她上前,試圖讓她平靜下來:“大姐,消消氣兒,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凡事好商量?!?p> 王春芳鳳眼半掀,輕哼一聲,不依不饒的說:“沒啥好商量的!你問問大伙兒,這兩年譚家老二闖的禍還少哇?!”
她說著,輕蔑的瞟了眼一臉灰白的蔡秀芬,嗤道:“天堂有路你不走,現(xiàn)成的橋你也不過,你說你還死扛個啥?逞啥能?”
“王大妹子,話,話不能這么說……”蔡秀芬囁嚅著,不安的搜尋著譚老二的身影。
“那咋說?那行啊,你賠錢吧,總不能讓我損失這白花花的錢吶!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兒?”王春芳不耐煩的拔高了音。
就在圍觀群眾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間,一聲暴喝猛地響起:“都他娘的閉嘴,干啥呢這是?!”
眾人抬頭,只見村長賴二寶已出現(xiàn)在院門口,身后是顫巍巍的譚老太爺,攙扶他的正是昨天一同前來的胡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