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亂哄哄的像什么樣子!”賴二寶鐵青著臉吼道。
王春芳一見是他,眸光一亮,趿著很是夸張的毛拖鞋扭腰迎了上去,口中不住嚷道:“賴村長,你來評評理,這譚老二砸了我的店,該不該賠這錢?!”
一時間,場上的目光都落在了賴二寶身上。他抖抖肩上的外套,清了清嗓子:“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你消停吧,老娘兒磨磨嘰嘰,事多?!?p> 大庭廣眾下被駁了面兒,王春芳臉上有些掛不住,正要趁勢擺擺譜,卻被賴二寶一個眼神截了下來。
“你們都是來老譚家算賬的?”賴二寶匆匆掃過人群,拖長聲音問。
見圍觀的眾人一個勁兒私語,他干咳一聲,扭頭又極其恭敬的問譚老太爺:“老爺子,您看這可咋整?”
譚老太爺面色也不大好,他緊了緊手中的拐杖,頗具威嚴的瞅了眼手足無措的蔡秀芬,“二伢子人呢?”
“不、不曉得?!辈绦惴掖诡^盯著腳尖兒,低眉順目的說。
“你說你連個人都看不住,還能干點啥?!”賴二寶瞥了眼面色陰沉的老爺子,接過話頭教訓(xùn)道。
“我,我早上去了趟磚廠,干完活兒就忙著回來燒早飯,不曉得……滿以為他還在屋睡覺。”
“你……”譚老太爺正要板著臉訓(xùn)斥,卻見大生、小生拽著一身稀泥的譚老二奔了進來。
“二叔找到了,太爺爺莫吵我娘!”小生大叫一聲撲了過來,將蔡秀芬緊緊護在身后。
蘇小蕓見狀松了口氣,她來到院子中央,對吹胡子瞪眼睛的老頭道:“老爺子,老譚家的狀況你比我們清楚,譚老二是病人,就算找到了,總不能就這樣交給鄉(xiāng)親們?nèi)螝⑷蝿幇桑吭圻@是法治社會。再說事情已經(jīng)出了,既然大家都在這兒,眼下應(yīng)該商量賠償?shù)膯栴},您老說對不對?”
“賠?一屋子光棍,窮得叮當響,她拿啥賠?”一側(cè)的王春芳哼道。
“我、我會賠的,就算眼下拿不出這么多,我也會記賬的?!辈绦惴野字樇奔闭f:“各位叔伯兄嫂,老二闖的禍我賠,我老譚家賠!”
“哎!也難為這苦命的女人了,男人死了沒個依仗,還要收拾這么個爛攤子……”
“是啊,怪不容易的……”
“其實嘛也沒啥,就是糟蹋了幾苗莊稼,也不算啥大事?!?p> “幾根甘蔗也不管錢,反正我家老頭子也是要砍了賣錢的?!?p> 話說到這份上,幾位受損的鄉(xiāng)鄰倒紛紛表示不追究了。帶頭的王春芳一見苗頭不對,忙急吼吼的嚷:“他們不找你賠,姑奶奶可不是什么活菩薩!這事兒沒完!”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身后一聲巨響,一個小竹凳狠狠砸在青石板上,瞬間支離破碎。
眾人被這突然的動靜均嚇了一跳,紛紛回頭,只見譚老三正兇神惡煞的倚在門上,眼珠子憋的通紅:“臭婊子!你別欺人太甚!”
“譚瘸子,你個沒爹娘的東西,你罵老娘什么?有本事再罵一句?”王春芳一聽瞬間炸毛,罵罵咧咧向他沖去。
“老子不但要罵你,還要揍你!”譚老三揮著竹杖,一臉殺氣的說。
眼看場面失控,一側(cè)冷眼旁觀的秦銘揚眼疾手快,輕巧奪過他手中拐棍,臨末拍了拍他緊繃的肩頭:“別沖動,打罵解決不了問題?!?p> “你們放開我,我倒要看看這死瘸子能把我怎么著!”被眾人制止住的王春芳依舊叫罵不休:“砸了老娘的店,不但不賠還撒潑,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
她大喘著,看了眼神色凝重的蘇小蕓,又恨恨道:“不要臉!一屋老小全都不要臉!蘇記者,你趕緊拍下來,把這家拍下來,讓這家子出出名兒!”
“王春芳,你消停些!”胡干事一把拖過她,低吼道。
“行了!一個個當老子是死人哪?”賴二寶大眼一瞪,氣得大喝:“要譚家賠錢的留下,其他人回吧!還嫌不夠亂麼!”
眾人面面相覷,緩緩散去。一時間鬧哄哄的院子總算安靜了下來。
“損壞東西,是該照價賠償?!碧K小蕓緩緩看向王春芳,“說吧,你要多少錢?”
王春芳微愕,顯然對蘇小蕓的態(tài)度有些不解,細細琢磨了番,這才明白那位城里姑娘要替蔡寡婦出錢。
她是個精明的婦人,正在肚子里打著鐵算盤,打算借機訛一筆,卻被譚老三一句話給敲得腦袋一懵。
“王春芳,甭打小九九了!就你那小賣部有幾樣真貨?!”
她臉一白,旋即漲的通紅,大怒道:“三瘸子,你說話要有真憑實據(jù)!說虧心話是要爛腸肚的!”
“你還曉得虧心!這些年你狗仗人勢,霸占村委會的房子,賣了多少黑心東西給村里人!你當我不曉得?!”
“你再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王春芳被徹底惹毛了,她用世上最惡毒的話語詛咒著,謾罵著,大有與他同歸于盡的架勢。
“王春芳,你要再撒潑,我可要通知派出所來人了!”胡干事被氣得腦袋疼,死死拽住她的胳膊,沒好氣的沖她吼。
“嗚……殺千刀的三瘸子,活該你年紀輕輕成廢人,欺負我一個女人……”
“三伢子,你要還是爺們兒就少說兩句!”賴二寶也是焦頭爛額,他一把扯起在雪地打滾的王春芳,耐心全失去罵道:“老娘兒就會尋死覓活!你先回吧!”
“就不,他老譚家欺負人,不能輕易饒了他!”王春芳脖子一梗,盯著一頭亂發(fā),抽抽噎噎。
“你他娘的聽還是不聽?”賴二寶怒目圓睜,對姘頭掄起了巴掌。
王春芳一看可不干了,滾打的更歡實:“好哇賴二寶,你打啊,來,使勁兒抽!”
賴二寶氣得哆嗦,手揚了老高,愣是沒落下去。
蘇小蕓垂眸,心里明鏡兒似的,知道又是一個在床上亂了關(guān)系輩分的活例子??伤吘故峭馊?,對這樣的事不便干預(yù)。
“這樣吧賴村長,讓王大姐給個數(shù)吧,如果合適,這錢我出?!彼曇綦m輕,卻擲地有聲。
蔡家人一臉驚訝的望向她,連被氣得搖搖欲墜的譚老太爺也睜圓了小眼。
“說吧,譚家該賠你多少錢?”
“一千!”王春芳眼珠一轉(zhuǎn),瞬間停止一切表演,汲著了汲鼻子說。
“她撒謊!太爺爺,二叔只打碎了三瓶酒幾把面!”大生氣鼓鼓說出真相。
蘇小蕓聽罷笑笑:“大姐你這可是漫天要價??!
“什么漫天要價,我那酒貴著呢!”王春芳厚著臉爭辯,卻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能有多貴?要是茅臺五糧液,那沒話說,如果不是,那你可算敲詐了?!碧K小蕓臉上掛笑,語氣卻漸漸冰冷。
這時,一直甚少出聲的秦銘揚突然走過來,攬過蘇小蕓凍得微僵的身子,故作親昵的同她說:“老婆,咱工商局不是有熟人嗎?要不打個電話請他們來驗驗?”
明知他是故意,蘇小蕓還是被他這聲“老婆”臊的心一燙。她定定神,接口道:“也行,反正下午要回去,正好一起?!?p> “哎呀,多大點事兒,還勞駕他們干啥!”賴二寶一聽慌了,急急打圓場:“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說錢就生分了。春芳啊,你先回吧,那什么賠償算我頭上得了!這事兒就這么著了!”
眼見賴二寶護短,急著想將王春芳打發(fā)走,譚老三不干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