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倔脾氣的人可以一時被說的啞口無言,卻很難讓他心悅誠服,項籍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再加上這種亡國破家的椎心泣血之痛,別說是他了,就是攤到誰頭上,也絕不能輕易改變主意。
“說來說去,真是不爽利,你就說什么時候肯給我打造!莫不是大楚一亡,你就怕我連累你們不成?!”
“少說這種氣沖頭的話語,你看看周圍這些人近來誰曾有過歡笑?傷人心?。∪f人敵不是讓你一個人去砍萬人吧?你是上將軍之后,以后也是要領兵的,將軍不能收歸軍心,拿什么取勝?!”
如果說起別的,項籍還能反駁兩句,可是虞周從他父祖一輩子的驕傲入手,他也只能聽著了,打一棍子還是要給個甜棗的。
“羽哥,非我不近人情,你多少也將心思用到活人的身上些,項夫人每日以淚洗面,然然也被你的冷臉嚇得不敢靠近,就算你要馳騁天下,至少也要等行完冠禮吧?”
“不行!太遲了!父親十三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上過陣了,叔父也是從小就有兵甲,最遲三年,我就要有自己的兵甲!”
得,敢情他什么都沒聽進去,就聽到冠禮二字了。
“三年你那幼弟還在牙牙學語,這怎么行,而且三年時間我手藝也不見得精進多少啊!”
“真沒志氣!那就五年!五年后我就束發(fā)了,不能再遲了!”
雖然被埋汰一頓,虞周還是很滿意了,五年的時間能有多少變化,只有天知道,如果到時還不能讓項籍稍微理智點看待,他覺得自己可以終老山林了。
“好!那就五年為期,到時候我肯定給你打一套刀槍不入的鐵甲,至于兵器,你慣用什么?”
“叔父本來想教我學劍,可那東西軟綿綿的毫無力道,我學了幾天就棄了,你會打造楚戟么?”
虞周皺了皺眉頭:“如果只是戟頭,我倒是可以一試,可是以你的力道木制戟身肯定不頂用,精鋼打造需要澆鑄而成,咱們山上沒那條件!”
“這有何難?!到時你缺什么我尋來便是?!?p> 真要那么簡單就好了,虞周也不說破,趁機趕緊勸他回去。
火塘暗淡了許多,大伙臉上的悲切惶恐也變成了嚴肅,過了今夜楚國就成了歷史,王翦的大軍正在四處攻掠,也許會有憤而刺秦的勇士,卻絕不在這群人中。
武藝好的自有要照顧的人,武藝差的也有自知之明,一年多的避世生活已經(jīng)讓他們很是知足,多年戰(zhàn)亂城頭變換王旗的時候還少過么?只不過這次再也換不回去了而已。
“在座的大多都是楚人,別的我也不說了,此番大楚國殤,不知又有多少生靈涂炭,國法不存,宗族當立,如此才能在這亂世之中互助共存,各位鄉(xiāng)鄰以為,然否?”
魏老頭難得的跟大伙聚在一起,說起日后的打算來,是啊,來自東陽的年輕人大多都是土生生長的楚人,現(xiàn)在又平添項家?guī)淼囊蝗喝?,故國已?jīng)不堪回首,日后沒有規(guī)矩,才是更大的麻煩。
不管是原來的國人也好,野人也罷,從今天起,都要擰成一股繩,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眾人一陣交頭接耳之后,陳嬰越眾而出:“魏國老,您有個什么章程,只管說來就是,大伙要不是隨著您來,也沒有現(xiàn)在的清閑日子。”
“其一,天下大亂,秦王大軍四處攻掠,為了大伙的安生日子,以后任何人不得私自離山?!?p> “其二,現(xiàn)在山上人口眾多,說是一里也不為過,既然都是楚人,那就商定一位里尹,各項雜事也能協(xié)理一二?!?p> “其三嘛……”
魏轍尚未說完,一旁的范增陰惻惻說道:“其三,丑話說在前頭,在咱們這個鄉(xiāng)里之中,殺人償命,傷人盜竊者刑,淫辱他人女眷者刑!”
大伙聽完齊齊打了個寒戰(zhàn),這老頭誰呀,初來乍到的毫不客氣不說,一出口就是些殺伐之事。
幾個年輕人里邊也不是沒有聰明人,見這個新來的老家伙跟魏轍走的近,而他說完之后魏老頭也沒有反對,也就默認了,畢竟這樣的規(guī)矩無論到哪都說得通。
虞周嘖嘖有聲,一個勁在心里暗嘆:這不就是約法三章么?雖然略有不同,可是本意都是一樣的,看來智慧也是相通的。
等二老說完之后,陳嬰繼續(xù)道:“魏國老,您說這些我們大伙都同意,這里尹之責也就一事不勞二主,您老應下得了?!?p> 話一落地,頓時應者如云,戰(zhàn)國時期,各國紛紛延用周制,唯有楚國自有其法,不過也大同小異,比如相國在大楚是令尹,還有各種宮尹、樂尹、郎尹、卜尹,反正一切都要跟中原有所不同。
這里尹就相當于里宰閭胥之類了,二十五戶為一里,山上的人口也勉強湊數(shù)了,延用大楚的名詞,眾人的心里總能好受些。
“老夫多好云游,這些個瑣事實在沒有閑暇,這樣吧,就讓我這位老友擔當如何?”
大伙一個個的大眼瞪小眼,這老家伙雖說看上去有些斤兩,可是都不熟悉啊,而且一來就唱了個黑臉,誰愿意弄這么個人在頭頂上啊。
范增眼見冷場,哼聲道:“魏老鬼,你沒空,難道我就無所事事么?另選他人罷!”
一番推來讓去之后,最終定下讓韓鐵匠出面擔當,這山上的人分為三伙,也就他能讓大家都熟悉,而且老家伙領著人在外冶銅賺得不少威信,幾乎是眾望所歸。
韓老頭當仁不讓,只是說出來的話差點沒把虞周驚坐到地上。
“老漢啥都不懂,各位鄉(xiāng)鄰錯愛了,既然讓我一個鐵匠主事,那我就說道說道?!?p> “現(xiàn)在閑人也多了,既然不下山,那咱就好好收拾下家里,聽說西頭的地里野豬又開始多了,回頭讓木匠領人起個寨子,實在不行,咱弄個塢堡!”
“老漢打鐵出身,這輩子是閑不住了,好在咱們前段時間積攢下不少家底,以后但凡有個短缺的物事,盡管讓老漢打造就是,我尋摸著,先弄他一堆兵刃如何?這東西我最拿手?!?p> “等天下安穩(wěn)些能出山了,不管外面是楚也好,秦也罷,咱這日子總得過下去,這仿鑄錢幣老漢應該也行,可不能難為自家人?!?p> 聽聽!聽聽!又是塢堡又是兵甲,最后連私自鑄幣都出來了,虞周已經(jīng)可以預期,這群人就沒打算當大秦的順民,怎么想都是往造反路上走啊。
娘的,都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老鐵匠還有煽動造反的潛力呢?山下的冶銅生涯他們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連那幾個刺頭都老老實實的了。
聽完這番言語,大伙群情激憤,尤其是韓老頭的徒弟李存壯摩拳擦掌,項籍的眼里也閃過火花,虞周更加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