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后,中土大陸,大周國,太平縣義莊,停尸大廳。
夜近子時。
“你們好,我叫蕭隱。稍候片刻,我馬上就為大家打理?!?p> 蕭隱看著停尸臺上排成一列的冰冷尸體,輕聲念道。
說罷,蕭隱身形微動,整個人瞬間便來到第一名尸體身旁,同時,右手已然多了兩塊熱氣騰騰的濕潤白布。
與此同時,蕭隱左手五指輕彈,猶如蜻蜓點水般優(yōu)雅地解開死者身上衣裳,隨后,右掌輕輕一抖,兩塊折疊好的白布立時飛落而下,猶如禮花綻放般蓬散而開,不偏不倚地覆蓋在了死者頭腳兩處。
“放心,很快就好”蕭隱溫和說道。
揉捏拍打,拂擦洗試,兩塊不過尺許見方的白布瞬息間在蕭隱雙掌之中上下翻飛,猶如兩只雪雀在尸體周身靈轉飛騰,動作迅捷柔和卻無絲毫輕浮之氣。
不過數(shù)個呼吸時間,這名原本面目猙獰,身形佝僂,死狀凄慘的青年男尸已然被蕭隱妙手打理成了一名仿若進入夢鄉(xiāng)的熟睡青年,原本纏繞尸身的沉沉死氣也已然消失不見。
若非事先知曉,恐怕任誰來看了,都會以為眼前平躺之人,不過是一名陷入了酣睡狀態(tài)的男子而已。
身形一轉,蕭隱來到了第二具尸體旁。
十指點彈若撥弦,雙掌按拂如輕撫。
又是區(qū)區(qū)數(shù)個呼吸的時間,又是一句干凈清爽的男尸出現(xiàn)在眼前。
身形再動,蕭隱正欲繼續(xù)的時候。
“撲愣愣~~~”
一陣翅膀輕扇的聲音突然從窗邊傳來。
蕭隱扭頭看去,不由得微微一驚。
只見一只通體雪白的大鷹,正穩(wěn)穩(wěn)地站立在窗邊。嘴趾如鉤,雙爪如椽,一雙褐色雙瞳正散發(fā)出一股凌厲傲然之色。
“大白!你怎么來了?”蕭隱由驚轉喜,緊走幾步來到窗邊,雙手把大鷹摟在懷中,輕撫了起來。
雪白大鷹原本傲然凌厲的氣勢此刻在蕭隱面前,立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副小鳥依人般的乖巧,雙眸之中盡是一副親熱的神情,口中不時地發(fā)出嗚嗚的低吟聲。
“是不是夫子有什么急事?難道又有尸體需要緊急處理?”蕭隱揉著雪白大鷹的頭頂,輕聲問道。
“嗚嗚……嗚嗚……”
雪白大鷹仿佛聽懂了蕭隱的話語,立刻開始拼命點起頭來,同時,單爪一抬,鷹爪之上露出一圈紅繩,一張紙條正綁在上面。
蕭隱立刻將紙條取下,展開。
赫然是一行小字,筆鋒凌厲卻帶一絲倉促之意。
“帶上匣子,速至縣衙!”
蕭隱立時雙眉一皺地自語道:“夫子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著急地喚我了,莫非此刻縣衙有要事?”
不及細想,蕭隱一拍雪白大鷹的腦袋道:“回去告訴夫子,我馬上就到?!?p> 雪白大鷹微一點頭,隨后有些不舍地在蕭隱胸口蹭了兩蹭,然后雙翅一振,凌空飛去。
停尸大廳內,蕭隱快步來到停尸臺旁,迅速拿起一個黑色長匣,背在身后。
身形一晃,蕭隱飛出大廳門口,隨后幾個縱落,整個人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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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將至,夜已更深,漫天星光慵懶地灑下,給太平縣的屋瓦梁拱披上了一層銀霜,靜夜如思,原是極好的夜色,尋常人家已早已熟睡,然而范宣此刻卻是睡意全無,且面色有些難看地站在縣衙大堂。
作為一縣之父母官,范宣原本對突然破屋而入,將自己從暖床上強行拉起來這件事,感到極為驚怒交加。然而,還未等其發(fā)作之時,一塊七寸見方的金色令牌便出現(xiàn)在了眼前,待看清楚金色令牌上面刻有的一個“麒”字之時,范宣只感到一陣遍體發(fā)寒。
天麒衛(wèi),大周國最為神秘的朝廷機構,專司護衛(wèi)大周皇權,直接隸屬大周皇帝陛下,負責執(zhí)行朝廷一切絕密事務。遇事享有臨機專斷之權,必要之時,對大周王朝轄下七十二州,三千郡縣,所有上下官屬臣民皆有生殺予奪之大權。
時人提及“天麒衛(wèi)”三字,無不談虎色變?!镑琛敝蛔謴拇藰O難見于物什之上,除了天麒衛(wèi)身上佩戴的天麒令牌。
此刻大堂之上,沒有了三班衙役,取而代之的則是兩排面色肅然的玄衣人,腰間都懸掛著一塊刻有“麒”字的金色令牌。
范宣對著大堂案幾后面端坐著的一名身著儒袍的中年書生躬身一禮,嘴唇有些顫抖地輕聲說道:“大人,請耐心等待,小人已經安排好了,那人馬上就來?!?p> 中年書生雙眉微皺,沒有說話,而身旁站立的一名紅衣少女卻應道:“范大人,如今距離子時不到一炷香時間了,若是子時之前,你們說的那人還沒有來,只怕……”
說著,紅衣少女的目光便盯向了范宣。
范宣立時打了個激靈,哪敢直視對方,身軀一弓躲開了紅衣少女的注視,而自己卻斜眼看向了大堂中央。
此刻的縣衙大堂正中多出來了兩個木架,每個木架之上都擺放著一名身著玄衣之人。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每名玄衣人盡皆面色烏青,手腳發(fā)黑,身體浮腫,半身赤裸,裸露在外的肌膚隱隱有黑紫之氣泛出,并有大小不一的黑紅色斑塊附著在肌膚上。
這二人此刻雙目緊閉,面容扭曲,氣息微弱,若非身體尚有一絲余溫,恐怕已然跟一具尸體沒有差別了。
看著這有些驚悚恐怖的一幕,范宣有些驚疑不定地看了看站在身旁的一名青袍老者,然后悄悄拉了拉對方的衣角,低聲問道:“徐夫子,這怎么還沒來?”
青袍老者姓徐名遠,乃是太平縣的老仵作,因為資歷太深,且見識非凡,故而被人尊稱一聲夫子。
徐夫子面色淡然地看了范宣一眼道:“放心,誤不了事。大白剛才不是已經飛回來了么?”
范宣看著木架上那恐怖的二人,干咽了一口口水,面露一絲驚恐地悄聲問道:“這兩個天麒衛(wèi)的情況我看實在邪門,這孩子能治好么?我剛才可是在大人面前夸了海口了。這萬一要是弄砸了,我這腦袋可就……”
說著,范宣微微在自己圓滾滾的脖子上比劃了個姿勢。
徐夫子看著范宣驚惶不定的樣子,沉默了片刻,然后低聲自語道:“這世上除了他,恐怕沒人可以做成此事了。”
范宣聞言,心下稍定,然而看著時間這般一點點過去,面對著死一般寂靜的縣衙和那躺在木架上的兩個玄衣怪人,內心的忐忑已然是無以附加了。
死寂又持續(xù)了片刻,夜空星光依舊慵懶如常,灑下的星輝照在大堂那兩具近乎死尸般的人身體上,黑紅色斑塊微微泛起一陣淡淡白光,更顯恐怖。
終于,紅衣少女有些忍耐不住道:“范大人,再過片刻,便是子時了。你們剛才說的那人,到底來還是不來?我方才已然說過,這兩名天麒衛(wèi)兄弟若是子時之前得不到妥善救治,時間一過,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難道你們是在戲耍我們不成?”
此刻,紅衣少女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直視范宣二人,一絲怒意浮現(xiàn)臉龐。
范宣立時有些惶恐地搖手道:“兩位大人勿惱……這個……這個……馬上就來了……馬上……就馬上……”
范宣感到自己的舌頭已經開始打結了,藏在袖袍中的雙手也不自覺地開始發(fā)起抖來。
紅衣少女眼見范宣這般模樣,更是氣惱,正欲再說些什么之時。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大堂外傳來。
緊接著,人影一閃,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一名粗布麻衣少年,背著一個黑色長匣邁步走了進來。
少年自然就是從義莊趕來的蕭隱。
蕭隱方一邁進大堂便是一怔。
蕭隱沒有料到深夜的縣衙大堂居然如此熱鬧,不僅縣太爺神色緊張地和徐夫子并排站在堂下,而且大堂主位之上居然還有兩名陌生人在。
然而,范宣一看到蕭隱出現(xiàn),便猶如看到救星一般,立刻緊走幾步上前,一把緊緊抓住了蕭隱的肩般,有幾分激動地說道:“小祖宗,你總算到了?!?p> 說著,范宣緊緊拉著蕭隱來到大堂中央的木架旁,一指那怪異的二人說道:“快!趕緊,你看看,能不能救過來。”
蕭隱還未弄清楚事情始末,正欲問清之時,目光卻不經意斜瞥在了木架上的兩名怪人身上。
立時,蕭隱的所有目光便立刻被這二人所吸引。
看著二人身上遍體的沉沉黑氣,以及浮現(xiàn)的斑塊,蕭隱清澈的雙目頓時一亮。
“尸氣?竟然這般濃厚!而且,居然如此陰寒?”蕭隱不禁喃喃自語一聲。
范宣聞言立時心中一跳,隨即緊張地問道:“怎么樣?看出點什么沒?還有救么?”
蕭隱略微打量了這二人之后,沉聲道:“不好說,讓我先看看?!?p> 說罷,蕭隱單手一伸,正欲有所動作。
“且慢!”
大堂之上,突然響起一道輕喝!
正是那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雙目如電,緊緊盯著蕭隱,口中問道:“來者何人?”
蕭隱轉過身來,這才仔細看清楚對方。
這紅衣少女身著一身紅衣軟甲,腰間斜挎一柄鐵弓和一壺白翎羽箭,背后背著一桿丈二長的雪亮銀槍,身上披著一件獸皮披風,俏麗的面容之中透出一股逼人英姿,當真是一副巾幗風采。
蕭隱微微一笑,認真答道:“殮師蕭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