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黃的落葉堆積了厚厚地一層,每邁出一步都會發(fā)出綿厚的嘎吱聲,仿佛已死的樹葉還有靈魂,腳步的踐踏讓這些靈魂忍不住叫囂了出來。
從驛館到鬼鎮(zhèn),一連串緊張而刺激的遭遇讓這幾日的行程顯得有些枯燥。蕭寶兒的功夫有時(shí)有時(shí)無,姚溪桐自詡精湛的醫(yī)術(shù)在她身上一籌莫展。每每對上蕭寶兒鄙視的眼神,姚溪桐都有種約幾個醫(yī)者比試業(yè)務(wù)技能的沖動,以此證明他不是庸醫(yī),有問題的人是蕭寶兒。
眼見蕭寶兒又將落葉踢得胡亂飛舞,姚溪桐忍不住說,“你一個姑娘家,能不能好好走路?”
“好無……”
“聊”字還未說出口,枯燥的行程被一伙山賊打破了,看到這群人揮舞著大刀從密林各處竄出來時(shí),蕭寶兒居然笑了。
姚溪桐用眼角余光瞥了眾人一眼,蘇蘇故作吃驚地的挪到隊(duì)伍后方,喜鵲面無表情地看著事態(tài)發(fā)展,何伯佝僂著身體一臉愁容。
二十多山賊越來越近,蕭寶兒從這伙人整齊有序的步伐中看出了異樣。這伙人不是山賊,是偽裝成山賊的士兵,只是不知他們是早有預(yù)謀埋伏在這兒,還是徘徊在附近的散兵游勇?山賊行事頗有章法,很快呈扇形包圍了他們,為首之人高呼:“什么人,到了爺爺?shù)牡乇P還不快速速下馬,主動將銀錢交給爺爺換條生路……”
姚溪桐自覺地從馬上跳下,用身體擋住了蕭寶兒和蘇蘇。
何伯抱著一個包袱顫巍巍的道:“幾位大爺,我們是去陳地尋親的普通百姓,因官道被堵不小心誤入貴寶地,這些盤纏我家公子給各位的酒錢?!?p> 為首之人不看包袱,直接繞到馬后指著蘇蘇說,“呦!居然還藏了個美人,趕巧了,我們大當(dāng)家的剛好缺個夫人?!痹捯粑绰?,另一個山賊接口道:“美人不止一個,算上漂亮公子的話就有三個了……”這人低俗的笑話惹來山賊們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
姚溪桐納悶了,瞧這群山賊的意思,蘇蘇才是他們的主要目標(biāo)。青山君到底要干嘛?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思忖間,他朝何伯眨眨眼,示意其不要輕舉妄動。戲已開演,怎么也得配合著演下去。
喜鵲見何伯依舊佝僂著身體,他將放在刀柄上的手松了松,心里已經(jīng)打定主意,何伯不動,他也不動。
山賊見一行五人像鵪鶉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們縮小了包圍圈,目露兇光地朝著幾人慢慢靠近。
“主子”,蘇蘇忽然拉住蕭寶兒,一雙美目飽含淚水,那柔弱的模樣別提多可憐了!蕭寶兒不吃這一套,既然要改命,不管這群山賊來自何方,受雇何人,姚溪桐才是她想要保護(hù)的那人。就見她順勢把蘇蘇朝喜鵲一推,“保護(hù)好她,”隨即用最快的速度跳到馬背上并伸手拉住了姚溪桐。
這下尷尬了,姚溪桐一點(diǎn)兒也不想跑,好戲才開場,怎么著也得被山賊套上口袋扛起走啊!看到蕭寶兒探出大半身體等著他,此時(shí)不上馬,蕭寶兒很可能因?yàn)檫@個跌下馬來,為了她的安全,姚溪桐無奈地伸出手被其拽上了馬背朝著山賊防御最薄弱的地方?jīng)_去。
馬兒跑得很快,凜冽的寒風(fēng)像刀子般細(xì)碎的刮在蕭寶兒臉上,一團(tuán)團(tuán)冷氣更是通過鼻腔沉淀在了她的肺部。正當(dāng)姚溪桐以為她永遠(yuǎn)不會停下時(shí),她停了,姚溪桐因?yàn)閼T性一頭撞向了她的后背。
“嘶……”姚溪桐捂住鼻子怨恨的盯著蕭寶兒,“干嘛要停?”
“沒追兵了呀!”
“很早就沒追兵了?”
“你怎么知道?”
“回頭看??!”
“膽子挺大,那么快的速度還敢回頭?!?p> 姚溪桐沒好氣的說:“干嘛要跑?你跑了喜鵲他們該怎么辦?”
“他們的事兒與我何干?”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知道公主身份貴重,可是……何伯年邁,蘇蘇又那么惹人憐愛,你怎么就舍得將他們留在山賊手中?”
“那伙人不是山賊?!?p> 蕭寶兒看出來的,姚溪桐又怎會不知,他故意問:“公主怎知?”
“我就是知道?!?p> “公主還知道什么?”
蕭寶兒眼珠一轉(zhuǎn),“我是先帝親封的公主,還是北遼王嫡親的女兒,我猜那群人想要抓你?!?p> “公主,在下坐得端,走的直,行得正,何人想要傷我?”
兩人都打算扮豬吃老虎,揣著明白裝糊涂,蕭寶兒道:“我瞎猜的,要不折回去救人?”
姚溪桐真有種要被蕭寶兒氣死的感覺,無論他怎么套話,只要涉及青山君,蕭寶兒就跟他裝傻,也不知這是什么心理?“公主,既然那伙人不是山賊,此時(shí)折返定有一場惡斗,你不當(dāng)心他們傷害你?”
“也許……也許……打斗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那么,公主知曉山賊的老窩在哪兒嗎?”
“……”
蕭寶兒很煩姚溪桐,忍不住大喝,“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怎么辦?難不成等著山賊把你抓走才對?”
失控的人最好掌握。姚溪桐一個接一個的提問總算見到了效果,他道:“公主,我只想提醒你遇事之前先分析一下利弊再做決定。你沒有武功,喜鵲有,他可是太皇太后的貼身侍衛(wèi),若愿全力抗敵未必不能贏。今日之險(xiǎn),你可獨(dú)自逃走,之后讓喜鵲尾隨山賊,搞清楚這伙人的真實(shí)目的。到那時(shí),公主可將此事上報(bào)天子,讓其決定如何處理此事;也可私下組織幫手,將山賊擄走的隨從全部營救出來?!?p> 姚溪桐條理清楚的分析讓蕭寶兒一時(shí)無語,忍不住嘟囔著嘴自語道:那種危機(jī)時(shí)候,誰會想那么多問題……
“公主,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是大夏的公主,身份尊貴,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皇室尊嚴(yán),這等臨陣先跑的行為實(shí)在有損皇室顏面。你讓留在那兒的喜鵲如何決斷?又將一心服侍我們的奴仆置于何地?”
蕭寶兒煩躁的踢著地上的落葉,聽到姚溪桐言語中全是指責(zé),并沒有一絲感恩,她將手中的馬鞭甩到了姚溪桐背后的樹上,棕褐色的樹干上瞬間留下一道深深地鞭痕。“我是公主,想干嘛就干嘛,你有意見?”
姚溪桐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木屑,問:“公主,現(xiàn)在怎么辦?你可認(rèn)得如何走出這片密林?”
蕭寶兒抬頭看了看灰白色的天空,又看看左右相似的密林,糟糕,忘了辨別方向。“你不是會算命嗎,找條路應(yīng)該不難吧!”
“公主,即便我能找到路,我們可帶有盤纏或是證明身份的信物?”空空如也的馬背讓蕭寶兒張大了嘴,多克不是背著行囊嗎?東西去哪兒了?蕭寶兒千算萬算沒算到何伯會那么聽話,姚溪桐讓他看好行囊,他就能趁著蕭寶兒伸手拉姚溪桐上馬那一刻把行囊轉(zhuǎn)移到自己身邊。
蕭寶兒惱羞成怒的說,“姚溪桐,你到底有完沒完?合著我就不該跑,不該救你?”
“倒也不是,姚某只希望公主下次行事之前能動動腦子?!?p> 蕭寶兒揚(yáng)起鞭子就朝姚溪桐面門打去,她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姚溪桐那張自以為是的臉真的很討厭。眼見鞭子就要打花他的臉皮,蕭寶兒突然撤回鞭子,忿恨的說:“算了,不和你計(jì)較,接下來該怎么辦?”
姚溪桐看看天色,道:“時(shí)辰不早了,今日只怕要歇在這密林之中。我先去找一個背風(fēng)之地,熬過今夜再說。”
“如果天色一直這樣灰蒙蒙的,你能找到正確方向嗎?”
“只要有日光,可通過不同時(shí)辰的樹影辨別方向。若遇陰雨,可通過樹木年輪的寬窄辨別方向?!?p> “你給我的書上怎么沒有這些內(nèi)容?”
姚溪桐有事沒事會扔本書給蕭寶兒,美其名曰知識改變命運(yùn),其實(shí)是想讓蕭寶兒閉嘴。一個閑著沒事能和動物說話的人,他實(shí)在是不能理解。眼見蕭寶兒逃跑的時(shí)候居然只帶了本書,他的心情又有些復(fù)雜。
犀兕香到底是什么東西?此物給了蕭寶兒怎樣的夢境?為什么她要如此迫切的想要改變自己,改變很多事情。以她的資質(zhì),只要她還喜歡青山君,就逃不掉被青山君利用的宿命。
“公主,我記得書中曾這樣寫過,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不知道公主可記得?”
蕭寶兒懷疑的問:“有嗎?”
“書中第一個故事就有提到?!?p> 蕭寶兒不信的翻開了書籍,順著字眼找了半天,“真的有哎,你看過這本書?你記性真好!”
“公主,任何一本書都能學(xué)習(xí)到知識。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這是前人根據(jù)霞光變化總結(jié)出的道理。朝霞在西,表明陰雨天氣離我們不遠(yuǎn),這時(shí)候不宜出門。晚霞在東,表明近幾日天氣晴朗,可以出遠(yuǎn)門?!?p> “除此之外,久雨刮南風(fēng),天氣將轉(zhuǎn)晴。天上鉤鉤云,地下水淋淋。所有這些描述天氣的諺語都有一定依據(jù),公主只要牢記這些,想要看懂天象也不算很難?!?p> “我知道你為什么給我這本書了,因?yàn)檫@書寫的東西簡單實(shí)用,我只能看懂這種書?!?p> “公主,任何事情都得循序漸進(jìn),學(xué)習(xí)也是?!?p> 蕭寶兒垂下眼眸,跟她說實(shí)話的人很少,姚溪桐是討厭了一點(diǎn),但肯說真話,應(yīng)該是個正直的人。多年之后,她想起這個評價(jià)就慪得要死,姚溪桐與正直沒有一絲干系,這人奸詐狡猾,無恥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