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室里的燈光恰到好處,不能說是昏暗,也不能說是敞亮,介于兩者之間。
“十一年前的法醫(yī)報告檔案,嗬,你可真會找?!蹦仆碚驹跈n案室門口,看著拿出一個檔案袋的梁安,瞧了瞧上面的字樣,“連電子檔案都沒留的東西,你能翻到可真是走運了??脊拍剡@是?!?p> 梁安嘆了一口氣:“我找你來是要你幫忙,不是讓你來寒磣我的?!?p> 看到江秋跟在梁隊長的背后,莫云晚這才閉了嘴,神情正經(jīng)了起來。
“這份法醫(yī)報告的保密等級沒那么高,具體的作戰(zhàn)內(nèi)容我沒發(fā)現(xiàn)有更加詳細的資料,最多信息的只有之前那份手寫的調(diào)查報告,對于最后的剿滅任務也只是一筆帶過。但有關(guān)于死人,所有的線索都在這里,總共在現(xiàn)場存在二十六具尸體,大部分都是因為倉庫起火燒死或者被煙嗆死的,少數(shù)死于槍戰(zhàn)的創(chuàng)傷?!?p> “不對啊,”莫云晚奇道,“宋隊不是一直都把報告做的和實驗記錄表一樣細致入微的嗎?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沒有寫明白?”
“這是一個疑點。但我們也不能去宋隊墳前,問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吧?”梁安很是無奈,“要是可以,我也想問問,學習一下總共上交這么點報告怎么就能在領導那里過關(guān)。”
“然后呢?”莫云晚敲了敲桌子,“找我來是有什么專業(yè)問題嗎?其實你可以問學長,大家都是醫(yī)學生出身,咱們江學長出廠設置多高,你也不是不知道,擺起來當花瓶,你這可算是暴殄天物啊?!?p> 她看向了江秋,似乎很樂意被這位搶去工作。
“我經(jīng)驗不足?!苯锍鲅越忉?。
接上話茬,梁安誠懇的開口:“起碼現(xiàn)在你當他不存在就行,算我求你了?!?p> 莫云晚似乎就在等這句話,果斷回復:“那沒事了。你想知道什么?”
變臉之快,梁安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二十六個人里,排除已知身份的人選,還有距離現(xiàn)場太遠,明顯死于逃亡途中的尸體之后,總共有六個?!绷喊舶褭n案遞到了莫云晚跟前,指向其中四份報告的內(nèi)容,“上面有照片——幸好我們還有這一點線索。你能不能通過記錄的指標判斷出,哪個人生前參與了這一場槍戰(zhàn)。無論身上有沒有槍傷,只要是主動進行激烈的運動的對象?!?p> “你的意思是……找到其中的主要成員?”莫云晚試探性的反過來問道,她還從沒有聽過這種要求。
別提所有的材料只是當時的法醫(yī)提供的一些圖像資訊,連數(shù)據(jù)報告都因為年份頗久,比起現(xiàn)在的檢查少了許多可以用作判斷依據(jù)的項目。
“可你有沒有考慮過,逃跑的人也會有進行運動的體征?”
“也許你可以試試用動作來排除?”對于不太熟悉的領域,梁安也不太自信了起來,“哦對了,我才想起燒死的人本來就會呈拳擊樣姿勢來著。對吧,江秋?”
江秋點了點頭。他都習慣被莫名其妙的提一嘴了,雖然有人剛才是說讓別人假裝他不存在,但這種話當沒說過就得了。
莫云晚深吸了一口氣。
“你少糊弄我。這里面根本就沒幾個正經(jīng)燒死的家伙,我就不信你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還不記得這白紙黑字了?!彼喼@些資料,同樣也有些頭疼,“你這可給我出了個難題。給我點時間,我看看能不能細化一下結(jié)論……”
“你給我個概率的可能性就行,搞快點?!绷喊舱\懇道,“總共也就六個,幫幫忙,加加急嘛?!?p> “你這個‘也就’是不是有點太輕松了……”莫云晚忍不住了,抬起頭,同樣誠懇的回道,“要是哪天開始殺人不犯法,姓梁的,我一定第一個找你算賬。”
莫云晚有時候能察覺到自己對待別人說話時的態(tài)度是有些不自覺的苛刻,她甚至能偶爾大發(fā)慈悲的對此感到歉疚,因而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或者在閑暇時贈送一些特別購買的零食,以此委婉的表達對對方能容忍自己的謝意——這是獨屬于她的社交手段。獨特,但有效。
但對于梁安這種人,她堅持認為自己怎么說都不為過,哪怕在說話間、說出口以后自己存在一丁點的歉意,都是自己對自己人格的侮辱。
“真的找不到發(fā)現(xiàn)尸體位置分布的現(xiàn)場照片嗎?”但莫云晚盯著幾份報告,憑借自己所有的知識分析字里行間存在的可能性,“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你一時興起在框我,即使法律法規(guī)不改,你也死定了?!?p> “工作的事,你哪天看我懈怠過?”梁安攤了攤手,“我甚至懷疑,也許本來有一份詳細的報告,被人斬草除根了。”
莫云晚神情一滯,緩緩抬頭,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內(nèi)部有人銷毀了當時的證據(jù)?”
這可不是小事。
“我沒那么說?!绷喊矒u搖頭。
莫云晚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些狐疑:“那你是什么意思?”
“沒有證據(jù),什么都是虛的?!绷喊舶咽址旁谀仆砻媲暗恼{(diào)查報告上,“想要知道,我們先得有線索,直接還原一下,那一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你是真的覺得有內(nèi)鬼?”莫云晚感到有些窒息。
梁安嘆了一口氣:“我覺得你最好說清楚,是當時可能存在的內(nèi)鬼。從這件事一開始,唐千對警察一開始就展現(xiàn)出極度不信任的態(tài)度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想到這一點了。后來嘛……”
比如處于困惑狀態(tài)的陸遙為了尋求答案,單獨發(fā)給他的一些懷疑的內(nèi)容。
“總而言之,我有預感?!绷喊残α诵?,“如果能找個借口把那個叫唐千的小子拐來問一問,讓他全盤拖出,我們或許能有一些突破。但作為籌碼,通過已有的資料掌握一些當時的事實,或許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p> “要這么說,你還真是懂得未雨綢繆。”莫云晚看他笑看的有些起雞皮疙瘩,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貼在椅背上,“我可告訴你,你自己玩火無所謂,干壞事別連累到學長。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還帶他去危險的地方?!?p> 江秋在一旁倒沒有太大反應。不如說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反應,或者說是對此同樣無動于衷。
“所以你可以給我答案了嗎?”梁安假裝沒聽到,繼續(xù)指了指桌上的資料。
莫云晚冷哼了一聲。
“比較符合你的敘述的有一個,其他還要慢慢看。你如果非要詳細搞明白了,可沒那么快?!彼〕銎渲幸粡垼掌且粋€完全看不出原型的焦尸,“死于失血過多,基本沒留下什么可以辨別身份的東西。需要注意的是,他身上雖然沒有槍傷,但是有刀傷,位置在肺部。那個時候這里受了傷,是肯定活不了多久的,又沒有成熟的移植技術(shù)。話說啊,你到底要找誰,難道是犯罪集團的老大?”
整個封閉的環(huán)境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靜。
直到莫云晚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梁安這邊終于才有了動靜。
“不,我要找的是里面警方的臥底。那個宋隊的調(diào)查報告里有提到過,一直聯(lián)系的線人。”梁安淡淡說道。
莫云晚神情一變。
“你……為什么這么覺得?”她消化完其中的信息,艱難問道。
梁安看著法醫(yī)報告,慢慢開口:“你覺得以宋隊的正義感,她會平白無故的獨占這么大的功勞讓線人的身份永遠埋在地下,在調(diào)查報告隱藏他的信息嗎?”
“也許是像你所說的人死如燈滅……”莫云晚有些猶豫,“也許人家只是轉(zhuǎn)去了其他城市,為了保護他不被報復,所以隱瞞了信息?!?p> “如果是那樣,不可能沒有其他檔案的存留,尤其是在剿滅以后做出的補充。宋隊的報告條理清晰,那一份手寫的報告內(nèi)容也是按照線人傳來消息的時間順序,在事情結(jié)束后卻沒有補充。這不尋常?!?p> 梁安在桌上的復印件上用手指畫了個圈,“另外,當時的剿滅行動進行的非常順利,所有人都以為這個組織再無殘黨,也沒有保護線人進行轉(zhuǎn)移的必要——你可以參考現(xiàn)在小劉的處境,最多出出差?!?p> “那起碼也得有收尾……就算人死了,也得提幾句吧?”莫云晚難以接受。
“除非那個人的身份完全見不得光。”梁安的話語頓了頓,“那是個黑色線人,或許背后還有更多不尋常的故事,才產(chǎn)生這樣迫不得已的決定。我們只有推測,這也是我想要聯(lián)系知情人的原因。”
推測并不能代表真相。
“唐千,他是第一個主動走進我們,乃至兇手的視野里的孩子。或許他并沒有能力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但他一定知道什么——他有冒著風險都要把自己擺在風口浪尖上的理由?!?p> 就在這時,莫云晚的手機傳來聲音。
她打開了手機,看著其中陸遙發(fā)來的消息,愣了一愣。
片刻以后,她抬起頭,神情很是古怪,盯著梁安。
“看來你要如愿了。你要的證人帶著新的受害者,準備收拾收拾送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