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點頭，說道：“梁中書的十萬貫生辰綱是兒子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財路。但搶了這十萬貫生辰綱，咱們跟蔡京和梁中書就算徹底結(jié)下了仇怨。東京城中的高官恐怕過半都會對咱家充滿敵意?！蓖鮽惷媛稇n慮，說道：“如此說來，只要將來事情敗露，咱家必將成為眾矢之的！”王浩思索片刻，說道：“若是不能成功打撈花石綱，蔡京和高俅同樣會聯(lián)手對付兒子，到時輕則被逐出東京，重則性命難保?！蓖鮽愑謫柕溃骸叭羰墙倭肆褐袝陀诓叹┑纳骄V，而后你又成功將花石綱送往東京，會如何？”王浩答道：“完成了皇上交代的差事，鞏固了圣恩。蔡京和高俅心中記恨又忌憚，兩人不敢明面發(fā)難，但會暗中陰謀不斷?！蓖鮽惓聊?，問道：“你心中可否有了決斷？”王浩答道：“有了！”王倫點頭，說道：“按心中的想法去做，山寨中所有人馬任憑你調(diào)動?！?p> 王浩說道：“自大名府至東京城，只有旱路，沿途先后經(jīng)過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傘蓋山、黃泥岡、白沙塢、野云渡、赤松林等多處險地。大名府雖為北方重鎮(zhèn)，但與東京城相比，差之千里。兒子準(zhǔn)備派人前往大名府打探消息，同時派遣魯智深帶領(lǐng)三十名兄弟潛伏在二龍山。只要梁中書的生辰綱過了紫金山，咱們立刻動手。得手之后，所有財物立即南下。到時我會派楊志帶領(lǐng)十名鏢師在曹縣接貨。交接之后，我與楊志繼續(xù)南下，直到明州。朝廷在明州設(shè)市舶司，海外客商眾多，到時我們就在明州變賣所有財物。”王倫思索許久，緩緩說道：“你謀劃極為細(xì)密，人事已盡全力，只看天命。”王浩說道：“按路程估算，自梁中書的生辰綱出發(fā)，到咱們在明州將其出手，至少需要三個月時間。根據(jù)蔡京的生辰推算，梁中書的生辰綱最早也是兩個月后出發(fā)。換言之，要想動手打撈花石綱，至少需要五個月時間。五個月之后，哪怕咱們成功將花石綱運到東京城，皇上恐怕也不會對兒子刮目相看。”
王倫憂愁滿面，說道：“如何是好？將近半年的時間，太容易把人的興致磨滅殆盡。況且皇上養(yǎng)尊處優(yōu)，說不定很快將這件事拋之腦后。到時咱們費盡心力，用盡計謀，虎口奪食籌足打撈花石綱的錢財，最后卻換來一個不痛不癢的賞賜。果真如此，就得不償失了！”王浩說道：“打撈花石綱必須要快，所以兒子想找人借貸七萬貫錢財?！蓖鮽悊柕溃骸昂稳四茉谝粫r之間拿出七萬貫錢財？”片刻之后，又說道：“你莫非想找柴大官人幫忙？”王浩搖頭，說道：“柴大官人多得是田產(chǎn)珠寶，七萬貫現(xiàn)錢還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nèi)拿出。有如此多現(xiàn)錢者，唯有豪商。所以，兒子想找樊樓的主人——李員外?！蓖鮽惷碱^微皺，說道：“樊樓能在東京佇立多年不倒，他的主人必定是手眼通天之人。七萬貫錢財對李員外而言應(yīng)當(dāng)能夠拿得出，可這必定不是小數(shù)目，人家未必愿意幫這個忙？”
王浩說道：“我可以給他無法拒絕的東西?！蓖鮽悊柕溃骸昂挝铮俊蓖鹾拼鸬溃骸靶陆ň品坏墓蓹?quán)。”王倫不自覺提高了嗓音，說道：“酒坊是咱家如今的立足之本，你讓外人插手，小心引狼入室？”王浩答道：“兒子不是沒有想過，但事到如今，不得已而為之。父親也許不知，在東京城住的越久，兒子感觸就越深。東京城繁花似錦的榮光之下隱藏的是龍?zhí)痘⒀ǖ碾U惡，想要在東京城走動，就必須成為下山之虎，過江之龍。倘若兒子是虎是龍，又豈會懼怕他一匹東京狼。倘若兒子是犬是蟲，即便避開了李員外這匹東京狼，還會有南京狼、北京狼等著我們?！蓖鮽惷靼淄鹾普f的全是事實，長嘆一聲，說道：“為父這一生，能撐起來的就是梁山泊這座小小的家業(yè)。你要在東京城打拼，為父是有心無力，愛莫能助?！蓖鹾普f道：“梁山泊是咱家的根。沒有根，無論爬得再高，兒子都只是浮萍，哪怕鋪滿了整座水塘，一道漣漪，就足以倉皇無措。有了根，兒子就是空中之鷹，無論飛多高多遠(yuǎn)，也不會迷失方向，都能準(zhǔn)確找到回家的路?！蓖鮽惿鯙楦袆?，說道：“你我父子同心，定能化險為夷，步步為營?！?p> 王浩說道：“大名府、二龍山、鄆城縣和梁山泊，這些時日就有勞父親費心了?！蓖鮽慄c頭，忽然問道：“派何人去大名府刺探消息為妙？”王浩答道：“馬得草?！蓖鮽愒儐柕溃骸澳愕哪莻€跟班？”王浩說道：“正是。”王倫心中懷疑，說道：“他不過一個毛頭小子，平常作為活脫脫一個市井小民，如此重任，交于他是否有失妥當(dāng)？”王浩答道：“兒子對他有信心。刺探消息不是比武斗狠，不需要高強武藝與赫赫威風(fēng)。此人相貌平平便于隱藏身形，頭腦靈活能夠隨機應(yīng)變，膽大心細(xì)容易客觀決斷。讓他做大名府中的耳目，定能勝任。更為難得的是馬得草還識得字?！蓖鮽愓f道：“為父本就是秀才，落草之前也在家鄉(xiāng)做過幾年私塾先生，山寨中有些青年曾做過父親的學(xué)生。馬得草和張三狗就讀過為父半年的私塾。”
王倫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繼續(xù)說道：“當(dāng)初咱家也有些余糧，孩童讀書的學(xué)費全憑自愿，給不給為父也沒太在意。不曾想久而久之，為父也有了些名聲，又因為家里有一柄祖?zhèn)鞯蔫F劍，故而被鄉(xiāng)里稱為白衣秀士。后來天災(zāi)人禍，帶了你和一些遭難的同鄉(xiāng)開始四處闖蕩，偷盜、搶掠、做苦力都經(jīng)歷過。后來結(jié)識了柴大官人，資助了兩車糧食和五把刀。有了這些東西，咱們才一路誤打誤撞來到梁山泊，有了這份家業(yè)?！?p> 王浩沒有想到王倫竟然是如此經(jīng)歷，說道：“現(xiàn)在再難，也難不過父親當(dāng)年食不果腹、顛沛流離的日子。兒子有信心度過眼前的難關(guān)！”王倫點頭，說道：“為父相信你。你放心去東京城，梁山泊、鄆城縣、二龍山、大名府我會替你照看?！蓖鹾普f道：“多謝父親?！辈恢挥X，臺上蠟燭已燃燒大半，王倫說道：“回去休息吧，接下來幾個月，你要比為父辛苦得多。”王浩行禮告退。
這一次，王浩在梁山泊僅僅停留了兩日。返回東京城時，王浩身邊只剩張三狗一人。路途中，王浩問道：“張三狗，你可有夢想？”張三狗不自覺摸向額頭，許久之后說道：“伺候好公子，攢些錢財，過兩年娶個媳婦?！蓖鹾普f道：“你沒想過建功立業(yè)、出人頭地嗎？”張三狗說道：“小人不是做大事業(yè)的材料。能跟著公子，看公子把那些官老爺收拾得服服帖帖，小人就知足了?！蓖鹾普f道：“過年的時候，我賞你一百貫錢，讓你娶媳婦用。你可滿意？”張三狗說道：“滿意！滿意！”王浩又問道：“你就不想有一天一呼百應(yīng)，讓人們吹捧你、敬畏你？”張三狗不解，說道：“各家有各家的日子，別人怎么看待我是別人事情，我好像不用在乎。”王浩頗為感嘆，說道：“這些道理其實公子我都懂，可似乎做不到啊？”張三狗說道：“小人以為世上只有公子不愿意做的事情，沒有公子做不到的事情。公子強小人千萬倍，小人都能夠做到，公子更不可能做不到了！”主仆二人一問一答，三日后到達東京。
東京城的世界，王浩始終感覺自己沒有看通透。同以往一樣，王浩先去拜訪了李師師。仰慕李師師的人極多，能夠入李師師法眼的卻少之又少。王浩是屈指可數(shù)的能夠頻繁見到李師師的人。王浩在名流士子中的名聲，一半是因為八仙酒，一半是因為李師師。原來東京城內(nèi)，能夠入李師師房門的只有兩人，一人是徽宗，另一人是周邦彥?；兆诓粌H是帝王，更是琴棋書畫冠絕古今的宗師。周邦彥是婉約派的集大成者與格律派的創(chuàng)始人，是當(dāng)代的詞圣。王浩是寒門下品，卻能被李師師頻繁接見，無疑在名流士子心中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李師師見王浩到來，問道：“聽聞弟弟下了黃河，找到了皇上的花石綱？”王浩答道：“大概確定了方位，但沒有進一步明確?！崩顜煄焼柕溃骸盀楹?？”王浩沒有掩飾，說道：“要想辦成皇上的差事，一共需要七萬貫錢。而我只能拿出十分之一?！崩顜煄熣f道：“沒想到弟弟這個世人眼中的日進斗金之人，竟然會如此拮據(jù)?！蓖鹾茻o奈一笑，說道：“日進斗金不代表家財萬貫，我只是個將來的有錢人。”李師師撲哧一聲笑了，說道：“將來的有錢人，弟弟這個說法還真是新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