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陛下派了海公公去豫州?”荀賀松坐在御賜的軟榻之上,一手撫著白色的髯須,另一只手捧著一杯蓮子茶臉上略有愁苦之色,“既然是去豫州宣旨,何必派雀隊的人跟著呢,景家那孩子雖然莽撞了些……”
“荀老說雀隊?”皇帝似乎有些意外,微微皺著眉瞥了一下身旁服侍的姚公公,見姚公公也是一臉的驚愕,復(fù)而看向荀賀松,“朕不高興的是朕那癡兒,罔顧人命,若是朕連阻止之人都予以懲處,這大秦的江山豈不是要壞在朕的手里!”
“陛下圣明!”荀賀松一放茶杯躬身施禮,“既然陛下深知其意,為何還讓海公公去,畢竟海公公可是……”說道此處荀賀松瞄了一眼姚公公便住了嘴。
“不礙事!”皇帝忽然慵懶的躺在榻上,望著書房的房頂嘆了口氣道,“若是朕連身邊的人都不能信任,那還能信任誰呢?”
“陛下!”荀賀松臉色忽然嚴肅起來,“這并非信任之事,而是能與不能!國家大事,凡是后宮便不得介入!這是鐵律!陛下要成一代明君,便要嚴格遵守!”
“知道了,荀叔!”皇帝起身坐直在榻上,剛剛散發(fā)的慵懶瞬間消失,又變回了那個九五至尊,“朕讓海寧去,便是要看一看海寧的心,不過似乎令朕失望了!”
荀賀松忽然一拍身旁的桌子,蒼老的身子發(fā)出巨大的喊聲:“這宦官之心有什么好看的!陛下莫要忘了西涼后主的失??!”
“朕哪里敢忘!”皇帝苦笑一聲,心想荀賀松到底還是荀賀松,無論是以前做自己的老師,還是現(xiàn)在做了當朝首府,依舊是這般耿直,“老師教訓(xùn)的是,朕自然銘記在心!”
“知道便好!”荀賀松似乎不買皇帝的面子,只是冷哼一聲站了起來,“陛下,老朽老了,未有幾年便是要埋進黃土的人了,但老朽希望陛下親君子,遠小人,做一代圣主,而非亡國之君!”說罷也不告罪,竟自顧自的越過屏風(fēng)出了房門。
“這老家伙!”皇帝臉上的面子終是掛不住,忍不住低聲罵了句粗口,“神機營是怎么會事?”不知是荀賀松的諫言還是什么,皇帝的語氣有些冰冷,只不過沒有沖著唯一還在書房的姚公公,更像是對著屏風(fēng)問著。
“神機營只有陛下的虎符才能調(diào)動,即便海寧帶著陛下的圣諭,也只能等著神機營的指派,此事不可能是海寧所為!”出人意料,那空無一人的屏風(fēng)背后居然有人回答著皇帝的問話,聲音雖然有些空洞,但在姚公公的耳中聽來,卻是是自屏風(fēng)之后傳來,“恐怕是神機營的內(nèi)部出現(xiàn)了問題。”
“神機營內(nèi)部!”皇帝冷哼一聲,“他們的手伸的到是很長,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豫州吧?”
“早已到了,有他在,那孩子應(yīng)該無憂!”
“無憂即可!”皇帝輕輕的重復(fù)了一句,“朕與千華下的這盤棋總要開始了,千華信任于朕,朕自然不能辜負于他?!?p> “陛下與楚王深謀遠慮,但對方的反應(yīng)也是不慢,目前看來,對方很想讓楚王成為陛下真正的對手!”
“他們不了解千華,更不了解朕!”皇帝滿不在意的說道,“安?;貋頃幸粓龃虤?,就讓雀隊的人去吧!”
“是!”
屏風(fēng)之后的聲音一落,書房好似瞬間空曠起來,皇帝沉思許久,才對身旁的姚公公說道:“老姚!”
“奴才在!”姚公公弓著的身子垂的更低,卻不似平常那般卑賤,反倒有種傲氣之感。
皇帝似乎沒看到姚公公的傲氣,只是平靜而有些冷漠的說道:“讓李賀準備一下!”
“是!”
神機營雀隊眨眼間消失在院墻之上,無數(shù)細小的碎痕浮現(xiàn)在夯實的院墻表面,伴隨著黑色灼燒的痕跡,如同一只只眼睛,貪婪的看著下面猝不及防的人兒,小院里的人早已得到景玄的通知,早就趴了下來,可那些穿著甲胄的侍衛(wèi)便沒有這么好的運氣,甲胄的縫隙中不斷的冒著熱氣,隨著甲胄里的侍衛(wèi)凄慘的吶喊聲而來的便是一絲絲人肉灼燒的味道,海公公雖離得較遠,不過也被那一聲強烈的氣浪掀翻在地,整個衣裳滿是泥土,梳好的發(fā)髻也不知何時披散在身上,鼻子磕在地上,流出血來,帶著泥土粘在臉上,看起來比侍衛(wèi)還要凄慘。
就在海公公艱難的爬起來的時候,一只小腳啪的一下踩在他的背上,竟跟著一雙纖細的玉手,從海公公的手中拿起圣旨,便聽到景玄的聲音:“念給我聽聽!”
“天承運于帝,詔曰:楚平王之子景玄,品良而行優(yōu),實而不騖,乃帝子良師之優(yōu)選,授景玄為太師,專導(dǎo)帝子品行,著八皇子于其門下,教習(xí)三年,以見成效!”珞姑娘念及此處苦笑了一下繼而念道,“要是教不好,等著!”
“臥槽!”景玄聽著一呆,雖然沒有聽的真切,也沒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最后一句到是明白過來,“咱陛下挺……萌??!”小臉更是抽了幾抽,“不批評還給我戴高帽子,還玩了一出這個!這哪是獎勵,這分明就是恩將仇報!”景玄嘟嘟囔囔的抱怨著,一想著八皇子那張臉便沒好氣的說道:“也不怕我抽壞他那……個兒子!”
“陛下似乎并不在意公子打了八皇子?!辩蠊媚锩蛑煨χf,“我在下面的清單之中看到有一把御賜的金尺,想來就是讓公子在教習(xí)時用的?!?p> “哦~”景玄故意拖的陰陽怪氣的沖著腳下的傳令公公,“也就是說陛下壓根就沒想收拾我咯?你這公公……哎?你叫什么名字?!弊詡髁罟M門至現(xiàn)在,景玄居然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不免有些尷尬。
“海寧,海公公。”珞姑娘看著楚景玄的窘迫,連忙解圍:“除了總管姚公公以外的另一名殿前公公,一般情況下傳令這種事不應(yīng)該是海公公過問,除非陛下特許?!?p> “你們知道便好!”海寧公公渾身酸疼又被景玄踩著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又聽到珞姑娘介紹自己,居然耍起了殿前公公的威風(fēng),“有本事你就殺了奴家!你看陛下如何制裁于你!”
“可是不對啊,雖然公子與海公公有些仇怨,但以這宮里人的品行,他也斷然不會借著那事與公子作對?!辩蠊媚锊焕頃9{的話語,反而自顧自的分析著,“除非有極大的利益,否則他怎么敢得罪我們王府。”
“哦?我還與他有過節(jié)?”景玄踢了一腳不老實的海寧,好奇的問道,“莫非是安海那個小太監(jiān)?”
“公子所言極是,正是安海公公,據(jù)說安海公公進宮之時落魄的很,畢竟是走投無路進的宮,比不得那些有著門戶的,宮里的那些小太監(jiān)都一口一個小海的叫著,直到海寧公公聽見勃然大怒,整了那幾個小太監(jiān),或許是看小??蓱z,也或是覺得這個小太監(jiān)不錯,便拉了他一把,也是這一拉,使得小海變成了安海,說起來以前安海也曾說過自己的義父便是海寧公公,現(xiàn)在想來怕是真的?!?p> “哦?!本靶腥淮笪?,一伸腿蹬了一下海寧,“你那干兒子不錯,可不像你,為了一些利益就被別人利用,我估摸著,你怕是回不去了?!?p> “你敢殺我?”海寧公公被景玄一蹬,順著勁一個轉(zhuǎn)身,卻見一個小腳噗的一下踩在自己的心口,再聽到景玄的話臉色大變,“好你個喪門星,你居然真敢殺我!莫非你們王府真的要造反不成?”
“造反?”景玄聽著海寧公公的話,嗤的一下笑了出來,“你這個蠢貨,要是我被那一群連弩射死了,楚王府不想反也得反了!”
“你休要胡說!”海寧似乎收到了侮辱一般,扯著尖銳的嗓子大喊,“神機營雖然不聽從于我,但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圣旨的安微,剛才要不是那個人出現(xiàn),神機營斷然也不會出現(xiàn)!”
“說你蠢,你還不相信!”景玄笑的更甚,那一抹的嘲弄現(xiàn)在寫的滿臉都是,“傳令這種事情本就輪不到你,誰派你來的?”
“自然是陛下!”海寧狠狠的盯著景玄,眼里的怒火噴薄著,“這有錯么?”
“這當然沒錯,錯就錯在你不該聽別人的話來搞我!”景玄微微的彎著腰,兩只眼睛瞇成了縫,“本來我只以為你是被人唆使自愿請旨過來,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是皇帝派你過來,因為你與我有怨,想來你們這種傳令的公公太監(jiān)們,經(jīng)常乘著傳令的機會搞一些事情,而很不幸,你被陛下選中了?!本靶脑捠沟煤幍哪樕兞似饋恚案氖?,我們的皇帝陛下似乎知道我一定會打來的人一般,也沒有與你說不要來鬧事,等于是默許了你的做法。”
話說到此,景玄頓了頓,似是屢清了什么:“其實你來,讓我揍一頓,然后皇帝陛下、我的父親,會借著這事做一些什么,這本就是周瑜打黃蓋的事?!本靶粗?,不知道對方就是疼的還是因為心虛,臉上的汗如雨水落上一般,“你好好做你的黃蓋不好,非要聽著別人的教唆,想著若是能把事情搞大,這樣我們楚王府必然會倒大霉,而身為鏟除楚王府的功臣,你海寧公公自然會受到陛下的賞識?!?p> “這樣陛下與楚王府兩敗俱傷,而教唆之人便會從中獲得極大的好處!更有可能……”珞姑娘話還沒說,海寧似乎想到了后果,只喊了一聲,便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