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廣信執(zhí)意要尋馬尾女,并非是為了追回被騙去的幾十萬獎金,也沒想過要將其繩之以法。
馬廣信向來與人為善,所以對坑蒙拐騙偷搶行惡之流厭惡反感。就算不用法律手段懲治騙子,也不能不管問讓騙子逍遙自在。
他想搞清楚怎么回事,也讓騙子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人家已經找上門了,這樣一來騙子心理上就會受到惶惶不可終日的煎熬。
馬廣信和張穎發(fā)現馬尾女時,馬尾女端著碗正坐在病床邊給病人喂大米稀飯。
馬廣信二人走進來的時候,馬尾女抬眼看了下他們。很輕微的一眼,然后她收回目光繼續(xù)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喂食病人,表現得好像不關她事似的。
來者何人?來意是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馬尾女心知肚明,眼前的這對不速之客是沖著自己來的,而且是有備而來。
看到馬廣信進門的第一眼,她就知道。
打白天遇到馬廣信從而想起那次彩票兌獎的事之后,馬尾女就開始擔驚受怕。
之所以提心吊膽,是因為她清楚自己躲不開避不了,畢竟父母二人住院需要有人照顧。
三天前,馬尾女的父親突發(fā)腦出血,幸虧發(fā)現及時送到醫(yī)院進行搶救做了手術,才得以脫離生命危險,如今還在ICU(即重癥加強護理病房,Intensive Care Unit)待著呢。
禍不單行的是,父親發(fā)病后,年過半百的母親因一時緊張而犯高血壓也住了院。
馬尾女是獨生女,所以她一個人要照看兩個病人。
此時,病床上躺著的正是馬尾女的母親孫桂蘭。
當馬廣信和張穎來到病床前站下后,孫桂蘭轉臉看了看,然后問女兒:“小敏,他們是?”
馬尾女連看都沒看一眼,無動于衷道:“他們是來找我的?!?p> “你同事啊?”孫桂蘭問:
馬尾女不置可否,繼續(xù)喂食母親:“先把粥喝了。”
孫桂蘭吞下女兒送到嘴邊的一勺粥后,催促道:“既然是你同事,別讓人家站著?!闭f完,孫桂蘭趕忙熱情地招呼馬廣信二人坐到一邊的空病床上。
馬廣信面帶笑容推辭道:“不用了。”
馬尾女放下碗,起身對母親說:“媽,我出去下?!?p> “趕緊去吧?!?p> 馬尾女從馬廣信和張穎身旁走過時,輕輕說了句“去外面吧”。
來到走廊一頭站住,馬尾女默然不語,眼睛盯著窗外。
剛才在病房所見,馬廣信猜測馬尾女照顧的病人多半是她母親,之所以騙彩票,想必也是出于孝道為了救母。
這樣一來,馬廣信的心就軟了。原本想好的強硬臺詞,此時也融化了。
馬廣信一時竟不知該怎么開口才好。
張穎悄悄碰了碰馬廣信的胳膊,對他擠眉弄眼,意思是趕緊說話啊。
最終還是馬尾女先開的口:“有些錢用來給我爸看病了,所以沒法一下子全給你們。不過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想辦法湊?!?p> 馬尾女望著窗外,語氣像是懇求。想哭,卻拼命咽著眼淚。
馬尾女不是法盲,她希望彩票一事能私了,如果走法律程序,獎金數額那么大,自己的行為已然構成了犯罪,足以判刑坐牢。
自己坐牢也就算了,可父母他們呢,誰來照顧?
所以,馬尾女只求馬廣信他們別把她交給司法部門處理。
馬廣信壓根沒想著走法律程序,聽了馬尾女的話,他問:“你爸也病了?”
馬尾女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道:“嗯,現在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呢。”
馬尾女的聲音在抖。
“哦?!瘪R廣信心有不忍了,讓馬尾女先回去。
馬尾女以為自己聽錯了,轉臉問道:“你說什么?”
“你先回去吧。其他事先不用管,看病要緊。錢夠不夠,不夠的話,可以找我?!?p> 此話一出,張穎和馬尾女都是大吃一驚。
在張穎看來,咱們是來找騙子算賬的,怎么成獻愛心的了?!
馬尾女驚愕是因為自己明明騙了錢,對方非但不追究,反而還要出手相助,太不可思議了,難道遇到了活雷鋒?不然的話,必另有所企圖。
見馬尾女呆著沒動,馬廣信再次說道:“快回病房吧?!?p> 馬尾女走后,張穎數落道:“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咱們是來干什么的?”
馬廣信讓張穎淡定,解釋說:“她爸媽都生病住院了,多可憐啊。”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p> 馬廣信索性不爭辯了。
張穎忽然質問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哪有?!?p> “沒有,那你怎么對她這么好?”
“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
“有沒有同情心跟這是兩碼事。你絕對是看上她了?!?p> 馬廣信懶得再繼續(xù)辯解,很無奈地輕嘆一聲,然后轉身就走。
張穎追在一旁喋喋不休。
……
關于彩票騙獎的事,孫桂蘭是絲毫不知情的。
剛才馬廣信二人來病房后,孫桂蘭察覺出了女兒神色有異。在他們出去后,她就猜測女兒到底有什么事瞞著她。
見女兒回來,孫桂蘭迫不及待地想問個清楚,試探道:“小敏,剛才那倆人找你有事?。俊?p> “啊,也沒什么事,就是工作上的事?!睘榱瞬蛔屇赣H擔心,馬尾女只有撒謊。
孫桂蘭關心道:“是不是工作沒做好?”
“不是,就是工作上的一些小事?!?p> 說起工作,孫桂蘭心疼女兒,女兒除了白天上班,其他時間還要來醫(yī)院照顧自己和老伴,很是辛苦。這兩天里,孫桂蘭明顯看到和感覺到了女兒的心力交瘁。除了面容上的憔悴,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疲憊。
沒有父母不心疼孩子的。
孫桂蘭擔心把女兒拖垮,所以說:“你就安心上班就行,不用頻繁往醫(yī)院跑,畢竟醫(yī)院里有醫(yī)生和護師呢。”
馬尾女明白母親的用意,笑道:“媽,沒事的,反正我上班的地方離醫(yī)院不算遠,而且還順道?!?p> 孫桂蘭不無關愛地說:“我怕把你累壞了?!?p> “不會的,媽。我年紀輕輕的,沒那么容易累壞?!瘪R尾女嬉笑著說。
表面上,馬尾女一副我很強大的樣子,其實從父母雙雙倒下后,她一直都在硬撐著,有時還會偷偷地抹眼淚。
孫桂蘭提議道:“要不請個護工吧。這樣,你白天就不用兩頭跑了?!?p> 馬尾女笑道:“不用的,我忙得過來?!?p> 其實,經過這兩天的煎熬,馬尾女本打算花錢顧個護工的。但經過剛才馬廣信的突然到訪,馬尾女又打消了此念頭。
彩票獎金是要如數奉還的,這樣一來,別說花錢顧護工,就連給父母治病的錢都沒有了。
雖然馬廣信不急著要她還錢,但非親非故的,心里總覺不踏實。
自己在商場當營業(yè)員,底薪加提成一個月最高也不過兩千。
怎么辦呢?
只有借!
想到這,馬尾女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打了一遍,馬尾女只借到三千塊錢。
一提到借錢,大家好像都跟換了個人似的,變得那么陌生,沒有感情!
樓道里,馬尾女抱著胳膊無助地靠在墻上,仰著臉,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溢出來。
看來,只能繼續(xù)使用彩票兌獎的錢了。
只要能有錢給父母治病,對方讓自己干什么都行,哪怕做牛做馬!
馬尾女長長呼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