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米鋪
厲知秋心道:“原來是一伙占山劫道的毛賊草寇!嗯,不對,這些人處心積慮,從潛山一路引我們前來,非一時興起偶遇,想來必是沖著厲某而來了,卻不知他們到底是誰?”腦中不斷思索回憶,卻是半點頭緒也無。
那老者微一擺手,道:“宋老弟,你稍安勿躁,待我和他講說明白。”他咳嗽一聲,道:“厲大俠,敢問目下傷勢如何?你醫(yī)者自醫(yī),想必已是痊愈了罷?!眳栔锇档拦粚Ψ讲⒎菍こI劫\,此番有備而來,連自己身負(fù)重傷也都知道,只怕今日兇多吉少,正想說話套取這老者實情,只聽邵旭突然開口說道:“陸老板,你如何會在這里?”
厲知秋大奇,問道:“旭兒,你識得他?”
邵旭點了點頭,道:“這是縣里廣記米鋪的陸老板啊,我家里的米糧供應(yīng),便是由陸老板每月親自上門送來。”
陸老板笑道:“少派主節(jié)哀順變,老兒一得了消息,便想著來問候少派主,這緊趕慢趕,才好不容易追上?!?p> 厲知秋心中頓悟,這才明白這伙賊人并非為己而來,乃是沖著邵旭,卻不知道他們和潛山派有何淵源,低頭問邵旭道:“旭兒,這陸老板和你爹爹可有交情?”
陸老板未等邵旭答話,搶先回道:“是啊,老兒和邵掌門相交多年了,邵家出了如此大事,老兒不能不管,厲大俠,你身上有傷,行動多有不便,就請將少派主交由在下,以全小老兒報知遇之恩?!?p> 厲知秋笑道:“此去不遠(yuǎn),便是這孩子的姨丈東錢派端木掌門家宅,尊駕既然和邵掌門交好,就請一同前往寬坐,孩子如何安置,大可慢慢商量?!?p> 邵旭抬起頭道:“厲叔叔,你別聽他胡說,陸老板只每半月來送米一次,我爹爹連飯也沒和他吃過,哪里和他有什么交情!”
厲知秋略一沉吟,問道:“半月來送一次?能給潛山邵家供米,廣記想必也很大罷。”
邵旭答道:“我曾聽師兄們說,縣里米鋪,屬廣記和方記最為有名。但方記常常供不及時,不像廣記,陸老板親自月月上門,從不怠慢?!?p> 厲知秋道:“真的次次親自上門?”邵旭點了點頭。
厲知秋揚頭道:“陸老板,你貴為縣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米鋪老板,半月送米一次卻要親自上門,想必是另有所圖罷?”
陸老板微微變色,道:“厲大俠,明州老兒是萬萬不去的,少派主今日卻要務(wù)必留下。既然大家話不投機,那也不消多說了。我這里有兩位兄弟,久聞再世仲景弟子的大名,今日要和厲大俠切磋一二,還請厲大俠不要推脫?!?p> 厲知秋道:“且慢!陸老板,厲某有幾件事不明,還須講說明白。”
陸老板擺手道:“多說無益。厲大俠若嫌動手費事,大可袖手旁觀,讓老兒帶了少派主走便是?!?p> 厲知秋道:“厲某只問三件事,只須這三件事講明,一切都好商量。否則厲某雖有傷在身,但若拼死一戰(zhàn),未必便會吃虧。大家何必非得弄個魚死網(wǎng)破?”
陸老板上下打量了厲知秋一番,雙眼一瞪,道:“好,你便問罷,此事原和厲大俠無關(guān),若大家講明利害,厲大俠肯將少派主交與老兒,那是最好。”
厲知秋道:“好!第一件事,厲某想問陸老板到底姓甚名誰,是哪里人士,廣記米鋪已開了幾時?”
陸老板笑道:“老兒就叫陸廣,祖籍河南,因避禍北亂,十幾年前來到舒州,米鋪開了總有十六七年了罷。”
厲知秋點了點頭,道:“嗯。第二件事,陸老板久住舒州,若想請潛山派遺孤,緣何不在皖南布局截我,偏要大費周章,脅迫車?yán)习迩Ю锾鎏鲆覀兊酱巳松啬爸常窟€望陸老板不要打誑,一切能以實相告!”
陸廣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明人不說暗話,厲大俠既然問了,老兒便說也是無妨。潛山派家大業(yè)大,雖然邵室一門被黃逐流挑了,但畢竟經(jīng)營多年,在皖南根系交錯勢力龐大,不引你們離了皖境,總是對老兒不利,此乃其一;再者老兒有兩位過命的兄弟,已在這野牛嶺做了數(shù)年買賣,候在這里來請少派主,總歸方便一些?!?p> 厲知秋道:“很好!最后一件,陸老板張口閉口想要潛山派遺孤,必不是為了這孩子,只怕另有所圖罷。不知陸老板是識得潛山老派主花鐸沖花老前輩,還是和黃逐流的親叔黃琛有什么交情?”
此言一出,陸廣臉上登時大變,嘴角一撇,喝道:“看來厲少俠所知甚多,莫不是邵落歸這老匹夫臨終前和你說過什么?”
厲知秋道:“厲某只是瞎猜,邵掌門和我閑聊不多,并未提過陸老板的名號。”
陸廣冷笑道:“厲知秋,我原本以為你只是攀附邵落歸的一個晚生,不遠(yuǎn)千里送他兒子,乃是出于義氣,沒想到原來你也是居心叵測,別有所圖!哼,看來今日非動手不可,便請領(lǐng)教領(lǐng)教我這二位把弟的高招罷?!?p> 厲知秋抬眼望去,見那宋保全手托一柄大號鋼刀,賀英則展開適才勒馬所用的長索,原來是一條軟鞭。厲知秋知道這二人都是外練的硬功,所謂一力降十會,戰(zhàn)將起來,必是硬橋硬馬的力拼,若在平時,這種剛猛有余、武技平平的硬漢根本不足為懼,但此時自己身負(fù)重傷,真氣提不上來,反倒最怕這樣實砸懵打的大漢。正在思索應(yīng)敵之策,只聽陸廣說道:“二位賢弟,此人是再世仲景的弟子,這幾年在江湖上略有小名,此時雖有傷在身,仍不可小覷,咱們今天并非比武分高下,辦正事才是要緊,便請二位賢弟帶著兄弟們齊上,切記不可傷了他們性命。喂!那孩子在那嘀嘀咕咕,你在說個什么!”
厲知秋回頭望去,原來是婁之英在背后正和邵旭竊竊私語,他聽見陸廣招呼自己,忙抬起頭來,說道:“啊,這位爺爺,我在問邵大哥愿不愿意和您一起待在這個什么野牛嶺。邵大哥說這里草長石多,看著沒什么意思,他不愿留在這里。但他說既然爺爺和邵大哥的爹爹有交情,那不妨將邵掌門的遺物送給爺爺,也算給這位爺爺留個念想。厲叔叔,你看這樣行么?”最后一句卻是對著厲知秋所說。
厲知秋沒料到他能說出這番話來,正瞠目間,陸廣則道:“邵掌門曾有遺物留下?那最好不過?!毕蚺晕⒁慌?,道:“你們?nèi)齻€,去車?yán)锟纯?。?p> 厲知秋大驚,眼見三個嘍啰兵向大車奔來,忙摸出三枚藥丸來,運起全身真氣,指上猛一用力,將藥丸全都激射而出。他雖然傷未痊愈,但畢竟這些天多有恢復(fù),那三個嘍啰兵又武功低微,這一下全沒閃過,三枚藥丸正中仨人額頭,總算厲知秋功力未復(fù),否則非給打的腦漿迸裂不可。饒是如此,三人仍被打的頭破血流,俱都蹲在地上哇哇大叫。
陸廣也是一驚,暗忖此人果真名不虛傳,雖然身受重傷,卻仍有如斯功夫,看來今日非要大戰(zhàn)一場不可。他正要發(fā)號施令,只聽婁之英叫道:“這位爺爺,我們行李太多,這幾位大哥哥只怕找不到邵伯伯的遺物,我到車?yán)锬媒o你罷?!币膊坏汝憦V答話,三竄兩步便跳進車中。
陸廣本就有些忌憚厲知秋的手段,見婁之英只是一個頑童,料定他也耍不來什么花招,便哈哈笑道:“好啊,你找出邵掌門的遺物給我,爺爺請你吃糖。”
婁之英在車中翻找了半天,好似一無所獲,在里頭叫道:“邵大哥,是這藍(lán)色的包裹不是?啊,不對,是那個黑色的木盒罷?咦,好像也不對。”邵旭道:“你莫亂翻,在那木盒后面第三個鐵箱中。唉,我來拿罷?!彼呎f邊跑向馬車,嗖的一聲,也跳入了車中。
婁之英從小窗中探出頭來,舉著一個小小包裹道:“爺爺,我找到啦!”那小窗成人只能伸出半個身子,小童卻能隨意出入。婁之英跳出小窗,忽然對厲知秋道:“厲叔叔,你神通廣大,必能逃離此地,咱們明州見罷?!蹦闷疖?yán)习辶粝碌鸟R鞭,向馬臀使勁戳去。那馬二次受到驚痛,更加焦躁不已,一聲長鳴,四蹄撩開,便向人叢沖出。婁之英抓起馬韁,奮起全身氣力向左拉去,那馬將頭一甩,潑拉拉地往東奔去。
這一下生在彈指之間,道上眾人全都是一呆,陸廣最先反應(yīng)過來,叫道:“都給我追!兩位兄弟,把厲大俠先行拿下了?!眳栔飬s是頭也不回,展開輕功便向東追去。
他輕功遠(yuǎn)在陸廣等人之上,直追了四五里路,漸漸不見了馬車的蹤跡,心急之下,真氣走不順暢,腳步便有所放緩,陸廣等人卻也慢慢追了上來,眼見這伙歹人便要趕上自己,突然眼前一晃,見不遠(yuǎn)處另一條大道上,那馬車正緩緩向自己走來。厲知秋想也不想,便朝馬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