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天城
翁仁道:“詳情我也記不大清,只記得忽有一日天崩地裂,似乎城池從空中掉了下來,跌的七零八碎,城墻倒塌,房屋損壞,到處盡是硝煙塵土,眾仙子雖有法力,可也死傷無數(shù),那慘相實在難以描述,果真不是人間所能得見?!?p> 虞可娉道:“既然神仙們有頭可再生之術,那應都無大礙罷?”
翁仁搖頭道:“我想有此天災,乃是出于真主責罰,眾仙能為再強,也是無計可施。何況老漢經(jīng)此災難,便再也記不起往事,這些年間,時而夢見,時而隱約想起,零零碎碎也都不得要領,大家都說老漢信口開河,可我又不是說書人,若不是親見,如何能編出這等故事?不過這些事古怪離奇,大伙不信,實屬正常,老漢有時也常疑心是自己想錯了?!?p> 虞可娉道:“老伯便是自那次動蕩劇變之后,失了過往記憶?”
翁仁道:“我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時忘了往事,我只記得陸大哥當年留我在懷寧,那以后的事,卻半點沒忘。老漢也不是山外野人,總不會此前四十年都是活在荒野,姑娘若能幫我尋回記憶,那可是真是老漢的恩人福星了?!?p> 虞可娉道:“老伯言重了,何況能不能成功,小女半點把握也無,不過好在老伯事無巨細,已將所憶往事講的十分清楚,請容小女思索整理幾日,若有眉目,再告知老伯?!?p> 翁仁連連道謝,又和邵旭拉了一些家常,這才不舍而去。
邵旭道:“這位翁老丈也著實有趣,明明知道自己的故事太過匪夷所思,卻總愛說給人聽,兄弟,你們?nèi)粲X得無聊,就莫要理他,這老兒本也沒報什么希望,到時候一如往常,也沒什么大不了?!?p> 戎飛卻認真問道:“虞姑娘,你可有什么頭緒?”
虞可娉不答反問,道:“邵大哥、戎師兄,二位數(shù)次聽過這個故事了,可怎么看?”
邵旭笑道:“翁老丈沒了記憶,不知從哪聽到看過一些奇聞怪談,東拼西湊,放在了自己身上,久而久之,自己心里也相信了它。他的言語,如何能夠深究?!?p> 戎飛道:“老翁想是當年受過什么重創(chuàng),致使自己沒了過往的記憶,但他自己既記不得,只能說些怪誕的故事,旁人又如何能夠推敲的出?我們也曾各處查訪,北國開封也都去過了,倒是有些當?shù)剡z民,記得此人和陸廣都是開封府咸平縣人,足見他祖籍開封、和陸廣乃是同鄉(xiāng)這事,倒沒騙人。虞姑娘,你聽了之后,可怎么看?”
虞可娉道:“我也是一頭霧水,不過好在翁老伯言語中有幾處頗為有趣,小妹心中有些計較,還需再查證查證?!?p> 邵戎二人驚道:“姑娘有什么頭緒?請說來聽聽?!?p> 婁之英素知虞可娉之能,聽她說有了計較,那必是理清了關鍵線索,但這時無論旁人怎么詢問,沒有求證之前,她是斷然不肯說的,于是接口道:“眼下只怕所知太少,還需到縣里瞧瞧,向街坊四鄰探探,多尋些眉目再說?!?p> 虞可娉道:“婁大哥所言極是,小妹猜想,翁老伯所說的天空之城,未必是道聽途說,當是他的真實見聞,只不過后來腦子壞了,將種種情景夸大其詞,這才說的荒謬怪誕。他當年生活的地方,料來不是中土,至少不是大宋境內(nèi),但究竟在何處,卻要好生推敲。至于翁老伯說的神仙頭可再生、用木棍插入脖頸云云,想來當初可能見過什么慘象,卻把它比作了仙人做法。而他失去記憶,是否與目睹慘象有關,也不得而知,這些都要細細查證?!?p> 戎飛道:“姑娘果然好才思,聽你一說,似乎這事也并非全是異想天開,要是找到真相,引發(fā)老翁聯(lián)想,說不定真能喚醒他的記憶。只是這些事年代久遠,又不知發(fā)生在何處,的確有些難辦?!?p> 虞可娉笑道:“咱們盡力而為,先和鄉(xiāng)鄰們聊聊再說。適才我聽翁老伯說,得了什么呂老板相助,這人是誰?”
邵旭道:“這人可了不得,他是懷寧縣第一善長人翁,手下經(jīng)營著蠟店、米莊等好多買賣,為人最是樂善好施,時常接濟救助窮人。不知怎的,他和翁老丈特別投緣,兩個人很談得來,十來年前便和翁老丈成了朋友。后來我回到舒州傷了翁老丈,心中過意不去,張羅幫他開個買賣,呂老板也是出錢出力,這經(jīng)營豆腐店的本錢,大部分也都是呂老板出的?!?p> 戎飛也道:“除開呂老板外,豆腐店里的老孟、城門的更夫韋拱也都和老翁關系不錯,婁兄弟和虞姑娘盡可都去問問?!庇菘涉硨⑦@幾人的名字都默記在心中。
邵旭又道:“既然兄弟有心要查,那就放手去辦,碰上什么難處,便和大哥來講,這舒州地界官商兩面,當?shù)氐奈淞趾篱T,大哥也都還有些面子?!眾渲⒆允谴饝?。
二人說干就干,當下辭了邵戎,走下天柱山,向東行了十來里,到了懷寧縣境內(nèi),在縣里轉(zhuǎn)了一圈,尋到翁仁的豆腐店。翁仁見二人這么快就回拜自己,一問之下,原來是要急于探尋自己的失憶之謎,心中十分感動,忙請進里間待茶看座,熱情招呼。
虞可娉道:“老伯莫要客氣,我們這次到縣里來,是想會會老伯幾個朋友,得需老伯給引見引見。”
翁仁道:“這個自然,只是老漢這些朋友都是來到懷寧后所交,他們對老漢以前的事,也都一無所知?!?p> 虞可娉道:“無妨、無妨,先探探再說,不過和您朋友交談之時,還望老伯不要在場,否則他們有所顧慮,說話難免不夠通透,還望老伯能夠理解成全?!?p> 翁仁笑道:“姑娘是在幫我,老漢還有什么理挑?不過老漢一生朋友不多,除了店里伙計,就只跟呂老和城更老韋還算交情不錯?!?p> 虞可娉道:“這就成啦,我們便先和伙計們聊聊,聽說有位孟師傅和你很談得來,可否讓我們見見?”
翁仁道:“姑娘真是神通廣大,居然連這也都知道,我這就喊老孟過來?!鞭D(zhuǎn)身出了里間。
不大一會,老孟走進房來,翁仁記著虞可娉的話,自在外面忙碌,卻不跟著一起進來。婁之英見老孟瞧著比翁仁小了幾歲,一副憨頭憨腦的模樣,一看便知是個老實人。老孟見了生人,舉止十分局促,干笑了幾聲,卻不知說什么好。虞可娉道:“孟老伯,你先坐下,咱們慢慢說話?!?p> 老孟道:“什么老……老伯,這可折煞我了,叫我老孟就好。”
虞可娉道:“老人家,你莫要緊張,今日我們聽了翁老伯的事,特來幫他尋回記憶,素聞在這豆腐店里,你和他最是要好,是以我們想和你談問談問,你是何時與翁老伯相識,他說的那些故事你可知曉?”
老孟此時情緒漸緩,笑道:“我和掌柜的早在十年前就認識啦,我本是山東人,生于金宋亂世之時,后來北方連戰(zhàn)不休,我便也到南邊來度日尋口飯吃,在建康、廬州也都待過,記得那是十來年前罷,我只身來到舒州懷寧縣,投在呂子夫呂老板手下做工,開始是做蠟店的打雜,后來呂老板開了肉鋪,我又當了幾年賣肉郎,及后呂老板生意越做越廣,又開了米鋪、面鋪,我又被調(diào)到米鋪幫閑。那時城中最大的米鋪是廣記米店,可不知怎么搞得,廣記的掌柜有一天外出,后來便杳無音訊,有人說他被山賊害死,也有的說他在外面發(fā)了大財,總之再也沒有回過懷寧,于是廣記便由咱們翁掌柜苦苦支撐,那時他還只是賬房先生,幾年下來,經(jīng)營的越來越差,最后終于不得不將米店結(jié)掉。
呂老板知道翁掌柜是個人才,此前他增開米鋪,就和翁掌柜打過不少交道,兩人都覺得彼此投緣。呂老板這時見翁掌柜落難,便請他來打理自己的米鋪,翁老板那時心中有怯,推辭不就,在米鋪也只做了個幫閑,我便是那時和他相識的。
五六年前,本地第一武林豪門潛山派邵掌門不知何故誤傷了翁掌柜,邵掌門十分過意不去,見翁掌柜一把年紀還在做工,便張羅給他開了這家豆腐店,只是邵掌門人面雖廣,財力卻有不足,遠湊不齊開店的本錢。呂老板聞之慷慨解囊,花了大把銀子,這才把豆腐店開了起來。我在米鋪時和翁掌柜要好,他便向呂老板討了我來,助他一起經(jīng)營買賣,咱們店早上三更起磨豆腐,一直賣到晚上掌燈,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幾年下來,也算開的紅紅火火。”
虞可娉道:“那是兩位老人家經(jīng)營有道,天助良人。老伯,翁掌柜的過往故事,想必你也聽過,可有什么看法?”
老孟咧嘴笑道:“這個事掌柜說過很多次啦,我初識他時,便聽他講過,說什么城在空中、人頭再生之類,這些年下來,也都見怪不怪了?!?p> 虞可娉道:“老伯可聽出過什么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