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涵能在西城混的風(fēng)生水起，就算如今成了強弩之末，也有不少人愿意幫他，那他自然是有著很大的本事的。
如果余涵今日不來，程繁的計劃或許還能成功，但他還是來了。
程繁正在苦苦思索如何打開局面，他依然用手遮著眉頭，看著天空。
然后他看到了一只烏鴉。這只烏鴉難道是昨天晚上的那只？
烏鴉干著嗓子叫著，聲音十分刺耳，黑黑的映在天上，與滿天的湛藍格格不入，非常顯眼，令人忍不住多看它幾眼。
“原來如此。”
烏鴉一概都是人們討厭的鳥類，如果不是今天情況特殊，程繁也不會多看它幾眼。但正因為情況特殊，程繁多看了它幾眼，他便想出來了方法。
程繁起身，坐在土丘之上，烈日之下。躲在暗處的小女孩看見他這般做，有些不安。余涵見這個青年人終于肯露出廬山真面目，微微一驚。
余涵雖然有些吃驚，但也沒有忘記謹(jǐn)慎行事，他脫下了華貴的衣服，墊在屁股后面，然后坐下，說道：“再等等?！?p> 一滴滴汗水順著程繁微黑的臉頰流出，他取出琴，然后出指。
高山流水。
這是程繁最后一搏，那便亮出他最后的底牌。
程繁指尖輕揚，就這樣盤膝坐在土丘之上，彈琴。
水手看了看身旁的余老板，說道：“還有最后一支箭?！?p> 余涵笑了笑，說道：“不必，既然底牌逼出來了，剛才扔石頭試過了，沒有陷阱，那就去殺了他吧?！?p> 水手起身，這次余涵沒有阻止，他坐在灌木叢里，坐在華貴的衣服上，默默看著局勢。
烏鴉還在發(fā)出刺耳難聽的聲音，四面八方忽然出現(xiàn)了十三個蒙面人，他們氣勢洶洶，直奔正在彈奏高山流水的程繁而來。
琴弦震動，程繁的內(nèi)心不平靜，但是他依然彈著琴，彈著高山流水。
第一次彈奏的時候，那是將要離去告別老師的深深不舍。
第二次彈奏的時候，那是對敬愛的老師帶去濃濃的思念。
這是第三次彈奏，這次彈奏是證明自己沒有辜負老師的期望，也是自己舍身放下一切的奮力一搏，不論生死，不論勝負。
手指拂動，宮音起，一處草叢轟然塌陷，把一個蒙面人帶進坡里，坡里都是尖銳的石頭。
琴聲續(xù)起，婉轉(zhuǎn)不斷，一處高音陡然而出，正是飛流直下三千尺，高山山頂傾瀉而下的流水重擊地面，氣勢恢弘，威力巨大。
處于程繁西邊的三名蒙面人應(yīng)聲而倒，竟是載進了深坎，生生折斷了腿，喪失了行動能力。
程繁臉上的汗水直流，其中一滴汗水正落在強烈震動的琴弦上，琴弦依然，汗水被崩成千萬道微末的小水粒，就像是燒開的水冒出的蒸汽一般，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余涵起身，在灌木叢中露出了頭，臉上的震驚就像是海里由狂風(fēng)掀起的巨浪，一陣高過一陣。
在數(shù)不清的破浪般的小山丘里，有一個頭發(fā)微黃的小女孩喘著氣，在瘋狂地奔跑，像是在執(zhí)行某種神圣的任務(wù)。
程繁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琴音瞬間由羽音轉(zhuǎn)換為角音，正如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難以想像的音調(diào)轉(zhuǎn)折正如那兩個圍在他后方的蒙面人。
因為劇烈地奔跑，根本沒有注意到腳下的雜草是鋪墊而成的，這兩人失足，下意識得撲倒，而在他們撲到的地方直插了數(shù)根被削尖的柴。
帶著血色的柴穿過他們的身體，對準(zhǔn)了天上的太陽，看上去就像是削好的紅色鉛筆，那兩個蒙面人瞪著雙眼，死不瞑目。
琴聲綿延不絕，像是海上的波浪，像是周圍的土丘。四名蒙面人踩在雜草上，然后跌進往山下滾去，最后滾進了荊棘叢中。帶刺的藤條纏繞在他們的臉上，還有一根藤條掛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兩人當(dāng)場死去，還有兩人躺在地上哀嚎連連。
余涵嘆了口氣，又坐在華貴的衣服上，看著場上激烈的戰(zhàn)局，顯得有些悠閑。他既然下令讓人去殺他，就算付出了再大的代價，那也一定能夠殺死他，或者加上自己，剛好能夠殺死他。
程繁微黑的臉上有著從未出現(xiàn)過的警惕神情，直到如今，那個幕后之人還沒有出來，而自己就快要山窮水盡，到時候他的一支箭就能輕而易舉地射穿自己的腦袋。
還有三人正在逼近，程繁彈琴的手指快速的撥動琴弦，但是由于速度太快，竟然抽筋了。程繁失手，一道破音之聲憑空而出，比那只烏鴉哀嚎的聲音還要不堪。
又有兩人跌進了深坑，理所當(dāng)然，意料之中的死亡。
但是沒有攔住最后的那個蒙面人。
那個蒙面人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是對這個青年的手段感到顫栗。但是他一咬牙，敵人離自己三尺，舉起手中的刀子砍了下去，便能了結(jié)他的生命。
勝利的果實仿佛離自己只剩下了三尺，蒙面人揮刀，砍向那個在自己面前彈琴的青年人。
結(jié)果似乎在剎那間便會出現(xiàn)。
程繁面色一緊，不再用手指撥弄琴弦，他五指合并，十指成兩掌，握住在自己面前的琴。
程繁雙手舉琴，橫在自己的頭頂。樸刀瞬息而至，砍在那把“雪”琴之上。
樸刀的巨大力度導(dǎo)致琴弦瘋狂震動不止，程繁盤膝坐在草地上，額頭上的汗水不停落在草地上。
剛才那只烏鴉飛進了樹林，站在樹枝上，似乎和余涵一樣在看著好戲。
蒙面人眉頭緊皺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集中精神和力量于手中的樸刀之上。程繁表情嚴(yán)峻，不敢有絲毫分神，將身體的力量都匯集在舉琴的雙手之上。
余涵拿起放在腳邊的弓，將最后一只箭上在弦上。
余涵集中精力，挽雕弓如滿月，對準(zhǔn)那個盤膝而坐，面色嚴(yán)峻的青年人。
余涵確認(rèn)了三次，那個青年人正側(cè)身對準(zhǔn)自己，只要這一箭隨風(fēng)而至，就會帶著刺眼的陽光射穿他的頭顱。
余涵慢慢松開了手指。箭如疾風(fēng)，驟然穿梭在空氣之中，在與空氣的摩擦后發(fā)出陣陣破空之聲。
箭至，青年人將死。
程繁的心底涌現(xiàn)出一股十分強烈的警兆，瞳孔以可見的速度急劇縮小，他依稀聽見了從左側(cè)傳來的呼呼破空聲。
自己的預(yù)料果然正確，對方果然還有箭！
那支箭就像是死神，張著恐怖的獠牙巨口，在向他索取性命。
程繁不想死。
但有人想他死，想要他馬上死，必須死。
如果沒有這個蒙面人牽制住了自己，那程繁還有把握躲過這支天外飛箭，沒想到那個幕后的指揮者竟然如此有耐心，等到自己的手下差不多全都死去，才像餓狼一般發(fā)起致命一擊，勢必要成功。
余涵轉(zhuǎn)過頭去，撿起地上的衣服，嘴角輕揚，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有過最精妙的計劃，確定能夠剛好殺死他，那就能夠殺死他，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察覺到什么不對，然后越想越不對。
他丟下了手上的華貴衣服，猛地轉(zhuǎn)過頭去。
冷子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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