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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清華

第七十四章 八方密卷(八)

念念清華 安鹿心 2014 2018-09-16 23:13:11

  “陛下,”我趁機請求道,“趙重山身陷囹圄,我千里趕來咸陽,不為別的,只求陛下能饒他一命,放他回去。”

  贏桑便道,“姐姐幫了寡人如此大忙,姐姐的請求,寡人豈有不應(yīng)之理?!?p>  他遲疑地看了一眼鄧高,而后羞赧開口,“只是,寡人,寡人還要向姐姐討一樣東西?!?p>  “免死牌在姐姐這里不是?”

  原來是免死牌,我忍著心頭酸痛,道,“是,陛下想要免死牌?”

  贏桑弱弱點頭,“免死牌是王室之物,歷來只有王室之人得之,寡人想,這也是王兄留下來的念想,想請姐姐歸還,圓了寡人,圓了寡人一個夙愿。”

  想不到鄧高連免死牌也要從我這里奪去,難道是他自己想要,才指使贏桑開口來討?其實歸還也無不可,但公子的東西豈能由鄧高這賊子碰得的,于是便道,“陛下這份心,我自當成全。只是免死牌是大公子所有,生前贈與我,死后當封牘,陛下既念手足之情,也請陛下顧惜公子心志,以余生之力護之,免死牌今后不賜,不賞,除卻靈均宮,不沾二人手。陛下若答應(yīng),我即刻歸還免死牌?!?p>  鄧高不屑道,“陛下如何處置免死牌,還需你來教導么?”

  我再次請道,“陛下若答應(yīng),我即刻歸還免死牌!”

  “好好,寡人答應(yīng)姐姐了。今后免死牌隨寡人親身攜帶,寡人在,免死牌就在,姐姐放心?!壁A桑忙承諾道。

  我這才將免死牌呈上,心想,贏桑拿了總比鄧高拿了好,他當著眾人的面答應(yīng)了我不再將免死牌送人,料想短時間內(nèi),鄧高是不能得手了。

  贏桑轉(zhuǎn)而朝鄧高問道,“唔,鄧愛卿,那反賊現(xiàn)在情況如何?”

  鄧高便道,“已昏了好些時日了,不曾清醒。”

  昏了好些時日,不曾清醒?霎時,便有無數(shù)個重山瀕死的畫面匆匆閃過我的腦海,我大怒道,“為什么,你們對他用刑了?”

  鄧高敷衍我道,“趙重山是在戰(zhàn)場上被俘,押送到咸陽時,就只剩一口氣了。要不是老夫盡心診治,恐怕他早就沒命了。”

  肯定沒有這么簡單!但我也不想和他爭辯,因為一聽見鄧高的聲音,便讓我泛起惡心,我只好強忍著怒火,一字一頓道,“我要去看他?!?p>  我心里想的是,若是重山死在了咸陽,那我要怎么辦?我攥得拳頭,骨頭都要被自己捏碎了,但是再痛,也不及我想到他真要喪命在此時感到的心痛。我會怎么辦?我要把這些人怎么辦?讓他們都去陪葬嗎?讓咸陽,讓東秦,都去陪葬吧?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但是我的確是想到了,仿佛那一刻,我整個腦中的恨,已漫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而我自己,像一片小小的葉子,在上面漂浮著,不知道要漂向哪里。

  “就現(xiàn)在!”我感到自己的聲音成了一把尖銳,凌利的劍,冷冷的,比寒冬里河里的冰還要厚上十寸的冷,恨不得下一刻,就讓這劍刺入鄧高的胸膛。

  我陰冷的目光落下來。

  鄧高忽然收起了他的傲慢,仿佛有些震撼,他眼睛一沉,只推脫道,“他現(xiàn)在人事不知,你即便是去了又有何用?!?p>  看樣子,鄧高是真的做了手腳了。但我此時和他爭吵也無濟于事,便只好逼著自己重新冷靜下來,恨快,我便冷眼道,“做買賣都講究銀貨兩訖,我去驗驗人死活,不打緊吧?”

  “再有,倘若沒有八方密卷,東秦能撐多久呢?早在公子遇害之時,東秦就已經(jīng)不是天下之主了。這些年東秦吃了多少敗仗,你們心里自然有數(shù)。如今諸侯自立,即便是聲稱和東秦結(jié)盟的燕趙兩國,你們當真覺得他們忠貞不二并無異心么?眼下東秦四面是敵,南有魏國,北有韓楚齊三國,東有義軍,西有月氏,可謂內(nèi)憂外患,如此殘局,非八方密卷不可逆轉(zhuǎn)?!?p>  “我來時便說了,我所求不多,只要你們放了趙重山便好。倘若你們私下對他用刑,已將他凌虐死了,也沒什么,大家一拍兩散就是了。我倒是想看,這船是咸陽沉得快,還是義軍沉得快?!?p>  我冷笑著一吐而盡,又白了他們一眼,“到了這個地步,不要以為我還會瞻前顧后,受人要挾,我既然敢來,就沒想過活著回去。是要各取所需,還是想玉石俱焚,我都奉陪到底?!?p>  于是,殿里突然安靜了,沒有一個人出來回我。他們都像看鬼魅妖邪一般打量著我,霍沂和鄧高暗暗搖頭,一幅無可奈何且嫌惡的模樣,那眼神就仿佛在說,怎么是個瘋子呢?趕緊答應(yīng)了她,打發(fā)走吧!

  鄧高尤其防備,我一眼就看穿了他眼神的躲閃,他也有不安的時候!

  我心里冷哼一聲,老賊!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償命的。

  鄧高與我對峙了片刻,先敗下陣來,悶聲道,“好,我?guī)闳??!?p>  “現(xiàn)在便去。”我等著他動身。

  鄧高無奈,咕噥了一句,“跟我來?!?p>  臨走時,他還不忘朝贏桑簡單揮手拜別,霍沂只冷眼旁觀。

  贏桑一見,忽然急得追了下來,“等等,等等!”

  他追到我跟前,張口道,“清姐姐,明日宴會,寡人希望,希望你能賞光?!?p>  我心中正氣惱,便輕率回道,“我不愛熱鬧,可能要辜負陛下美意了?!?p>  贏桑仍道,“不要緊,寡人是想,宴會之后帶清姐姐去探望王兄舊日所住的靈均宮,寡人已將王兄的靈位單獨供奉在此?!?p>  “清姐姐,去看看王兄吧?!壁A桑喃喃央求。

  我方才感到眼眶熱了,六年前,我連他的面都沒有見到就逃了,我多想有朝一日能有機會親自來到他的靈前,哪怕只是給他上一炷香,便覺得一切都值了。

  我終于還是等到了。

  我去。

  我便匆匆點了頭,在所有人能看到我的眼淚之前,快步走在了鄧高前面,出了殿門。

  接著,我跟著鄧高,來到了關(guān)押重山的天牢,那真是一個暗無天日的,死氣沉沉,又陰森恐怖的巨大囚籠。

  我所見牢獄不多,先前在朝陵見過,牢獄里的慘象我至今不忘,但這個地方,比起朝陵的,要殘酷十倍,稱作人間煉獄也不為過,這不是為了羈押,單純是為了折磨。

  鄧高踏進了天牢之后,那神情就自得起來,一邊走,一邊故意炫耀道,“這里關(guān)的都是罪大惡極之人,所以看守也格外嚴密,自打天牢建成以來,還未曾有過活著出去的?!?p>  我忽然忍不住心頭一陣猛地泛酸作嘔,且來勢洶洶,好像那五臟六腑要從喉嚨里吐出去,結(jié)果又沒吐出什么,只是干嘔而已,半晌下來,我已被折磨得直不起腰了,又不知過了多久才稍稍平息下來,可就算緩過來,我這四肢也開始疲軟起來,沒有很多力氣了,天牢里面只有幽暗的光,因此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和腳,都在微微發(fā)抖。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忽然變得如此虛弱,是因為身孕導致如此,還是因為害怕,抵觸。但我不想在鄧高面臨露出一絲軟弱,便硬著頭皮,一言不發(fā)地繼續(xù)跟著他走。

  鄧高隨意恥笑一聲道,“才幾步就受不住了?后頭還有更厲害的,你可撐住了?!?p>  我冷冷道,“別廢話,走?!?p>  他皮笑肉不笑,繼續(xù)領(lǐng)著我,往天牢深處走。

  我慢慢環(huán)顧這天牢,和尋常牢獄不同,這里處處都是銅墻鐵窗,牢室從不連著,像一個個巨大的金絲籠,每一個籠子里,都有一堆辨不清模樣的,黑乎乎的東西,這就是那些所謂“罪大惡極”的人吧。

  我兩邊的眉頭已經(jīng)擰成了一團,再也擰不到更近了,心口也時時揪著,加上胸口仍覺一陣陣翻騰,致使我走到天牢深處時,已冷汗?jié)癖槿砹恕?p>  “就這兒?!编嚫吆鋈煌A讼聛恚劬ζ诚蜃筮呉婚g牢室。

  我看著眼前這堵厚厚的銅墻,心中雖然急切,但不肯立馬挪動步子,我深深地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后,方才道,“把門打開。”

  鄧高走到一旁。輕輕拿手扣了墻上的一個門環(huán),“嚓”地一聲墻上開出了一個碗口大的窗洞。

  我鼓起勇氣踱步上前,從那小小的窗口往里看,卻被里面的情形驚得心跳忽然漏了幾聲。

  那一動不動的,蜷縮著的黑色的雜亂的一團,是重山么?

  真是他么?

  他的手,腳,脖子都被鎖上了手臂粗的大鐵鏈。

  除了手腕腳腕,脖子被鐵鏈勒得血肉模糊,身上更是數(shù)不清的血垢。

  “重山!重山!”我忙連喊他很多遍,他卻一點回應(yīng)也沒有,就在那里躺著,一動不動,就像是死了一樣。

  我心驟然刺痛,猛地回頭怒罵起鄧高,“他是不是死了?”

  鄧高不咸不淡道,“我說了,他押回來的時候,比現(xiàn)在還要虛弱百倍。”他呵呵冷笑,忽然一把又將我推到窗口,“但死,是死不了的!”

  他只扣了墻面三聲,只見那些鐵鏈慢慢收緊,拖在地上嗤嗤作響。

  突然一瞬間,重山整個身體直接被騰空吊了起來,四肢被殘忍地拉扯,我立馬聽到了他痛苦而無力地呻吟。

  我不敢看,忙別過了頭,下一刻眼淚立馬滾落了下來,仿佛親身感受到了這股徹骨的疼痛,

  鄧高湊在我耳邊,嘿嘿奸笑,肆意羞辱,“這就是他和朝廷作對的下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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