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云一生要強,不然他也不會在新帝繼位之后辭官退隱,可是他沒想到他的這番退讓,卻讓沈嘉元變本加厲。
“沈嘉元,你真當我燕家怕了你不成!”
燕青云將一封折子丟到燕政面前,燕政取下頭上頂著的《孝經(jīng)》這才取過那折子查看。
那折子不過一掌大小,卻在里面林林總總的寫了數(shù)百個名字。
上至官居朝庭要職的朝中大臣,下至尋??h令后宮女官,看似雜亂無章,卻于無形中結(jié)成一張大網(wǎng)。
這就是燕青云從未給過燕政的——人脈。
“當年我沒有給你這些,除了不想引得沈嘉元對你的遷怒,也是為了看你獨身一人能走到那一步。我本來以為用不上它,現(xiàn)在看來,是我錯了?!?p> “兒子無能,愧對燕家,更愧對晏晏?!毖嗾钌畹母┫律砣ィ屃鄽q的老父還為后輩擔(dān)憂,是他不孝。
“錯不在你?!毖嗲嘣曝撌侄?,那一瞬間好似老了好幾歲。
“是我忘了,于京都中沒有權(quán)勢,就像無根浮萍一般身不由己,你若早日官居一品權(quán)傾朝野,她沈嘉元又那里膽敢這樣放肆?!?p> “多謝父親。”
“你不用謝我,我只是為了晏晏而已,余家雖是擁有國公之名,恐怕再過十年,余家的姓氏都會被京都遺忘。”
“兒子必將竭盡全力幫晏晏保住余家?!?p> 誰知燕青云卻似輕笑一聲,“保???為何要保???”
燕政不明白燕青云的意思,“父親何意?”
燕青云看著跪在地上的燕政,他曾將這些東西教給帝王,如今卻是要將這些東西再教給自己的兒子。
“以后余家勢微,你若為高官,余家那兩個比晏晏還大的孩子又豈會薄待了晏晏?”
“當京城都忘了余家時,你再將晏晏接出,無論是東陵還是在京城,給她建上幾所宅子,豈不比縮在那國公府里,當一個有名無實的泥偶來的好?”
燕政驚了,燕青云雖然嘴上沒有明說,可那意思卻是在鼓勵燕回置辦外宅蓄養(yǎng)面首。
這實在是不想前太傅能說出來的。
“這會不會有些不妥?”
燕青云實在是被自己這個滿腦子迂腐的兒子給氣著了,他怎么就生了這么一根木頭。
“那你就讓自己成為國之棟梁,讓皇帝親口許給晏晏一個改嫁的機會!”
燕政琢磨了下,這倒是個好方法。
“兒子定當竭心盡力。”
燕青云覺得心里那把火燒的更旺了,他想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上兩口順順氣,卻發(fā)現(xiàn)茶杯早已經(jīng)被他摔落在地。
他正想再趁勢訓(xùn)上幾句,卻聽得燕管家匆匆來報。
“老太爺,您快去看看吧,小姐受傷了!”
收拾整潔的廂房里,燕回正病歪歪的趴在大迎枕上,余墨與劍一因是男子,所以只能留在外室。
而荔枝早在給燕回換下身上的衣服后,被她指使出去。
燕回趴在那里,待耳邊聽到?jīng)]有半點聲響時,她這才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指尖有些笨拙的挑開繃帶,卻在摸到自己的傷口的那一刻愣住了。
她竟在后背的傷口上,摸到了一層厚厚的痂殼。
燕回看向遠處被荔枝換下的衣裳,上面干涸的血跡似是在告訴她她昨夜受了多重的傷勢。
可是,昨天的傷,今天就結(jié)痂,這是什么愈合速度!
燕回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這才整理好衣領(lǐng),又病怏怏的倒了下去。
“晏晏,你可好些了。”聽這聲音像是自家老爹燕政。
燕回強撐著睜開眼去,就見燕政正關(guān)切的看著自己。
“爹,我沒事。”
燕回想要起來行禮,卻被燕政按下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行這虛禮。”
燕回虛弱的咳了兩聲,這才看向一旁的站著的老者,這個曾經(jīng)教育一代帝王的太傅,在僅有的回憶中,也是原身既懼怕又敬畏的存在。
“晏晏見過祖父?!?p> 燕青云點點頭,沒有出聲,可他僅僅只是站在一側(cè),也讓燕回壓力倍增,那雙好像能洞察一切的睿智雙眼,就像在看一個過家家的孩子。
“晏晏你怎么會受傷?”燕政一臉心疼,這天下的苦難,怎么都落到他女兒的身上。
“其是也沒什么,”燕回道,“我們在來莊子的路上遇見了山賊,我背上的箭就是那時種的。”
“京城外有山賊出沒?”燕政聽得有些皺眉,“怎么沒聽到五城兵馬司上報?”
“許是他們隱藏的太好吧?!毖嗷卣f著垂下頭去,似是欲言又止。
燕青云拂著長須,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晏晏可還看出了其他端疑。”
“端疑倒說不上,只是我瞧著他們雖是山賊打扮,可是進退訓(xùn)練有素,而且他們使用的弓箭也不像是山賊能用的。”
燕回將用帕子包著的那半截箭桿,呈到燕政面前來,“祖父,父親請看,這就是那些山賊使用的箭矢?!?p> 燕回本以為燕政能給出一點提示,誰知燕政竟看著那箭桿上浸透的血紅,紅了眼眶。
“晏晏,都是爹沒用,苦了你了?!?p> 得,這燕政卻是比荔枝還要來的心思纖細,燕回只能將期望落在燕青云身上。
“祖父,你怎么看?!?p> 燕青云接過那半枝斷箭,“箭桿平滑,箭頭上鑄有倒刺,一旁還鑿刻了十字出血槽,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這乃是十年前明德帝覺得這箭有傷天和,這才下令工部廢棄的箭矢?!?p> 燕回真是對這明德帝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弓箭本來就是用來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那里來的有傷天和?
不過,即便是兵部廢棄的箭矢,按理說也該登記造冊交由專人管理,又怎會落在山賊手上?
“祖父的意思是,那工部里有人私下將這些弓箭賣給了山賊?”
燕太傅滿意的摸摸自己的長須,雖然兒子迂腐了些,好在他這個孫女不是個蠢笨的。
“是不是工部做下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些弓箭連同模具、圖紙,曾被嘉元皇后下令一起當場焚燒?!?p> “而且,”燕青云道,“這京城外有沒有山賊我不知道,但是這里距西山大營卻是不遠?!?p> 燕回聽的垂下眼去,十年前廢棄被焚燒的弓箭,訓(xùn)練有素的“山賊”,還有不遠處的西山大營。
她總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暗處結(jié)成一張大網(wǎng),正等待著她的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