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自涼,冬來花獨謝
煮豆燃豆萁,博得爛余生
人生若在世,何必空留枝
草雞飛枝頭,錦鯉躍龍門
貴妃巧斟酒,力士扶長眠
人生當如此,鴻鵠且為志
第二十一章母親節(jié)
2015年5月10日,星期天,天氣,將不可知,我摸索著床頭那依靠著粘合劑黏在一起的收音機殘片起床,終究它還是沒能發(fā)出一絲聲響,我知道它永遠不會再響了,永遠不會再為我
燈光閃爍,小雨瀝瀝,行人漸稀,我守在這花店,看著這些爭相斗艷的花朵,她們是那般的嬌艷,那般的靚麗。
可是我知道,幾遍是她們?nèi)杖找挂沟拈_著,時時刻刻釋放著自己最美麗的樣子,時間也不會為她們停留,雨下也依舊是匆忙的人流。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我不知道這是誰寫的詩,或許他有遠見,花開之美,當時折下佩戴之時,只是,這樣的美能持續(xù)多久,一天,兩天,還是一直在冰箱里面,等到最后也沒有人買走,最終不得不被我親手剪斷,丟進泥澤。
我手中的花一片片凋落,我忽然想到了林黛玉吟的《葬花吟》,花謝花開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我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是我卻從這花瓣中感覺到了憂傷。我賣了無數(shù)的花,可也埋葬了無數(shù)的殘骸,她們每一朵都是那般的嬌艷,每一朵都是那么的高貴的,可是,到頭來,她們得到了什么,當她們見紅的花骨朵進入到這冰冷的冰箱的時候,她們的命運就已經(jīng)注定了。
她們注定余下的一生都只能是別人的陪襯,注定這一生離開冰箱的時候,就是她們紅消香斷的時間,注定了無人問津,就只能化成泥澤,注定了她們永遠不能為自己盛開一次。
燈光在我眼前微微閃爍,街上行人漸稀,我守在這花店,看著這滿屋子被折下的花朵,它們爭相斗艷,情暖意濃,我趴在這前臺上傻傻的笑,嘴角的憐憫不知是留給了花朵,還是留給了我自己。
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過了,小雨淅瀝瀝的落下,和老板娘有過規(guī)定,要是下雨天,就不用守夜到十一點,十點就可以下班了,可是我卻不想走,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里。
我傻傻的笑,傻傻的看著黑影,傻傻的看著來往的行人,傻傻的看著那些已經(jīng)看過千百遍的課本,可是我的心,卻早已不在課本上,它落在了花朵上,落在了街角處,落在了,向我走來的兩個人影身上。
我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我在想,那個身影是會靠近我,還是遠離我,然后,我看見那兩個身影漸漸的近了,然后停在了這花店門口。
藍色雨傘下,他們彼此扣著彼此的手,十指相扣,小雨成了他們最美麗的背景。
我轉(zhuǎn)身關(guān)燈,然后將營業(yè)中的牌子翻到了打烊面。
可是靠近的腳步卻依舊沒有停止,腳步聲在我身后響起,然后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
“姐姐,能否先賣我們兩束康乃馨在打烊?”
他沒開口,我沒回頭,然后我指了指康乃馨的位置,繼續(xù)收拾著我還沒收拾完的殘花。
然后我聽見了他的話,他拉著她在遠處對我說,“蘇薇,今天是母親節(jié),早點回去吧?!?p> 我轉(zhuǎn)身,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看著前臺上一朵康乃馨靜靜地躺在三朵康乃馨花錢上。
藍色的雨傘外是冰冷的雨夜,藍色的雨傘內(nèi),是溫暖的彼此,這藍色雨傘將這對佳人和所有的寒冷隔絕開來,畫面如此溫馨,而我看著那藍色遠去,握著這還有余溫的康乃馨,默念道,君遲,再見。
我知道,我終于失去他了,不,應(yīng)該是我從未擁有過,只不過是他永遠的從我身旁經(jīng)過,將我這過客永遠的拋之腦后,讓我望塵莫及。
我將手中的書胡亂塞進書包,關(guān)好門窗沖進了雨里,雨水從我的發(fā)絲流到我的臉龐,順著我的肌膚鉆進我的身體。
而我抱著書包,那一點小小的溫馨從我手中傳進我的大腦,那一片小小的無雨空間下,是一朵,小小的康乃馨,殘留著,那永遠不會回來的余溫。
當我推開那斑駁的鐵門,強烈的燈光晃得我有些睜不開眼,我看著坐在那已經(jīng)完全脫色沙發(fā)上的路晚秋。
自從蘇布棋死后,這個女人就消失了,我沒有找過她,也沒有想過這個女人還會回來。我看著她,眼中不是驚訝,卻是赤裸裸的恨,我恨她為什么還要回來。
她把毛巾砸在了我臉上,巴掌噼里啪啦地落在我頭上,我推開她,將打濕的書包丟進了那被蘇布棋踢碎房門空洞漆黑的房間,然后用她打我的毛巾擦干了我的頭發(fā)。
“你的手,不要碰我的房間,這里從來不需要你打掃?!蔽铱粗粔m不染的房間,卻覺得滿是骯臟和惡心。
我在黑暗的房間收拾那些被她打掃過的地方,我背對著客廳,等著她的謾罵,等著她落下來的掃帚,可最后我什么都沒有等到。
然后我轉(zhuǎn)身,看著滿桌的飯菜,看著坐在那里已經(jīng)端起飯碗的路晚秋,然后我們對視,我的眼里全是厭惡。她放下碗,從那滿是裂痕的門框走了進來,抓著我的頭發(fā),一步一步走到了燈光下。
我將康乃馨放在飯桌上,等著她的巴掌落下,可最后她的手只是落在了她面前的筷子上,我那濕漉漉的頭發(fā)再次回到了我的肩膀上。
“你在該死不死的,再不吃飯,餓死你。”
我聽不出她聲音中是咒罵還是疲憊,亦或者兩者都是。
“那個男人,他埋在了什么地方?”
“老家?!?p> “出殯?”
“一盒骨灰,一個草垛?!?p> “哦”
“我?guī)Я怂撵`位回來,吃完了去祭拜一下。”
“不。”
然后路晚秋抬頭看著我,四目相對,然后我看著她手中的筷子段成四段。
最后她終究是底下了頭,“我將他的遺照對著墻放的,你看不見他的臉?!?p> 我搖了搖頭,回到了我的房間。路晚秋叫住我,良久之后,她才開口,“把飯吃了再睡吧?!?p> 那一夜,我將自己緊緊地捂在被子下面,緊緊地捂住耳朵,可是我始終沒法入眠,幾遍是被子下,黑暗已經(jīng)濃稠如流水,我卻依舊清醒如初。
客廳里的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我始終沒有掀開被子,也沒有放開耳朵,我怕我會看見客廳里面的人,在這沒有門的房間里,我擔心,我一睜眼,看見的會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看見的會是一場靈牌下的風花雪月。
我蜷縮在床上,恐懼如同惡魔將我緊緊包圍,而我,無處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