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府,“靜心齋”。
鄭青和鄭峰兩人,垂手而立,低眉順眼的立在大堂一旁。
老官人鄭安端坐在正中的玉蒲團(tuán)之上,身前香霧縈繞,更顯其仙風(fēng)道骨模樣,手中似乎在掐算著什么。
“趙家紈绔子公然與我鄭家賭約烹飪之技,甚至不惜以酒樓為注,恐怕背后離不開謝蕓的授意。”
鄭安喃喃的說道,臉色陰晴不定,眼中若有所思。
“祖父的意思是謝蕓有意而為?”鄭青問道。
鄭安微微嘆道:“謝蕓這一招算是高明,若是趙皓勝了,則我鄭家顏面掃地,今后在江寧的酒樓也難以開下去了。若是敗了,也不過算是趙家紈绔子不懂事而已……如此看來,謝蕓也無十足的把握,只是其一向要強(qiáng),終究不服氣而已,硬要強(qiáng)行拼一口氣?!?p> 鄭青輕輕的吁了一口氣:“一月時間,趙家廚師想超越我鄭家,談何容易,趙家這是自取其辱?!?p> 鄭安冷笑道:“趙皓是愣頭青,謝蕓卻不是,若無幾分把握,趙家豈敢如此?如今雖然只是小兒賭約,卻江寧城中盡知,事關(guān)重大。你速速讓快馬加急傳書,讓太和樓最好的廚師日夜兼程趕來,不可誤了大事?!?p> “喏!”
“遣人暗中監(jiān)察趙家酒樓,若有新入廚師,務(wù)必打探清楚其底細(xì),必要時……可以讓陰義暗中令其消失不見?!?p> “喏!”
最后一句話,充滿森寒之意,鄭青的神色瞬間變得嚴(yán)肅起來,而鄭峰更是背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鄭安神色變得愈發(fā)嚴(yán)肅起來:“那日陰義在如意街圍截明教匪徒,不料出現(xiàn)妖孽,讓明教匪徒逃脫,你等出門在外,需小心行事,以免遇上邪教匪徒?!?p> “明教?”鄭青疑惑的問道。
“明教,原名摩尼教,本乃域外邪教,陰義已查得有匪徒暗中以邪教之名,蒙騙百姓入教,如今教眾已達(dá)數(shù)百人,只是形勢隱秘,并未被官府探知。其原本在兩浙路活動,不知何時卻跑到江南路來?!?p> “祖父所言妖孽又為何物?”
“摩尼邪教,多少會些許邪術(shù),那日如意街突現(xiàn)妖孽,兇猛異常,且死后灰飛煙滅,并無尸身,怕是要請青木道長出山了?!?p> “……”
一時間,原本檀香縈繞的靜心齋如同仙居一般,此刻卻充滿了陰森森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鄭峰更是驚得額頭上冷汗直冒。
鄭安又望著鄭青,緩聲而嚴(yán)厲的說道:“如今妖孽橫行,你父親早亡,二叔又遠(yuǎn)在京城,你等又掌不得大局……老夫若不多活幾年,鄭家何以在江寧立足?靈丹的藥引須速速湊齊,待得老夫身體康復(fù)之后,便是重出山之日。”
“喏!”
鄭安又將視線望向鄭峰,那目光如同餓狼一般,縱然鄭峰是親曾孫,卻也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嚇得膽戰(zhàn)心驚,背脊發(fā)涼。
撲通!
鄭峰雙腿酸軟,驀地跪倒在地,帶著哭腔道:“太爺爺饒命,孫兒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p> 鄭安語氣雖然依舊平緩,卻帶著濃濃的苛責(zé)和訓(xùn)斥之意:“趙家只有一個嫡子,鄭家可不不是。縱然如此,你等的言行依舊代表著鄭家的顏面,前次你鼓動庶弟去市肆胡鬧,令鄭家不得不登門相求,如今又與趙家立下如此賭約,是擔(dān)心鄭家的臉丟的不夠多否?此次若敗,你如何履約,難道我鄭家的嫡子還要跪倒在趙家的嫡子面前?若是不履約,白紙黑字在彼,鄭家之信用何存?”
鄭安的語氣越來越嚴(yán)厲,到后來幾乎是咆哮起來了,驚得鄭青也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請祖父念峰兒年幼無知,原諒這一回,孩兒一定好生管教?!?p> 鄭安罵完,語氣稍緩:“縱然我等勝券在握,但凡事未慮勝先慮敗,未慮得先慮失,做好萬一敗北的準(zhǔn)備吧,若是敗了……只能你等向趙府低頭,私下了結(jié)。謝蕓如此聰明的女子,自然不會苦苦相逼。”
鄭青父子這才松了一口氣:“喏?!?p> 鄭安微微閉上了眼睛,擺了擺手道:“去吧,藥引要找,與趙家之賭約也不可耽誤了?!?p> 兩人拜別,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經(jīng)涼風(fēng)一吹,這才發(fā)現(xiàn)出了一身冷汗。
老祖宗雖然足不出戶,江寧城中之事卻盡在其掌握之中,只是今天獲得的信息量太大了,令兩人一時難以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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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
謝蕓手中拿著一本線裝的書籍正在翻弄著,正是趙皓的那本《九陽炒菜秘籍》,唐正垂手而立,神情十分恭謹(jǐn)。
在她面前的案幾上,擺著一盤熱氣騰騰的菜肴,正是“大楚血鴨”。
謝蕓不信的問道:“此就是依照秘籍所炒的菜肴?”
唐正恭聲道:“正是,依照公子的秘籍所做血鴨,鮮嫩可口,味道極佳,絕非春風(fēng)樓的菜肴可比,小的若再稍加改善,或許更佳?!?p> 謝蕓半信半疑的舉起餐盤中的筷子,夾了一塊血鴨,輕輕的放在嘴里,細(xì)細(xì)咀嚼了一下,瞬間臉色微變,發(fā)出一聲嬌呼。
這味道太特別了,太可口了,令人瞬間胃口大開!
她自小養(yǎng)優(yōu)處尊,品嘗過的美味佳肴無數(shù),卻從未吃過如此美味。
那鮮嫩的鴨肉嚼勁足,口感強(qiáng),又帶著姜蔥的香味和微辣,深深的沖擊著她的味覺,差點沒一口將筷子咬住。
一直吃了四五塊血鴨,謝蕓這才停了下來,只覺嘴里充滿菜香,回味無窮。
春風(fēng)樓的炒菜,她也讓人買到府中吃過,雖然味道極佳,但是比起這血鴨來,終究是要差了幾分。
謝蕓驀地騰身而起,沉聲朝一旁的梁烈問道:“你一直跟隨公子左右,可知公子從何處取得此書?”
梁烈一臉的茫然,急聲道:“公子這些日子,除了與王家二公子過從甚密之外,還與一個姓方的高大漢子有所往來,其余并無與他人過多交往?!?p> 謝蕓微微吁了一口氣道:“如此看來,多半是王家多鄭家的囂張跋扈,亦有所不滿,欲借我家之手教訓(xùn)之。”
梁烈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終究沒說出來。
公子自蘇醒以來,舉止神情大異,恐怕非王家所助,只是這些話,他一個下人終究是不敢說,只能爛在肚子里,何況公子的變化是朝好的方向變化,又何必多事。
“唐叔,既然王家相助,你須好生努力,萬萬不可輸?shù)舸舜伪荣?。丟了酒樓事小,我兒和趙家的顏面不可丟了,否則鄭家會愈發(fā)不可一世?!?p> “小的省得。”
此時的趙皓,正與趙伝以及一幫家奴,依舊在江寧城內(nèi)四處廝混,卻不知自己又躲過了幾次猜疑危機(jī)。
若不是某人與“邪教”有關(guān),如意街出現(xiàn)“妖孽”之事多半會懷疑到他身上;若非和王玨廝混在一起,這炒菜秘籍一事也無法解釋清楚。
至于賭約之事,比起鄭峰被罵的狗血淋頭的尷尬,趙皓完全像甚么沒發(fā)生過似的,謝蕓根本就沒表示出任何不高興的神色。
在謝蕓心中,只要寶貝兒子高興,區(qū)區(qū)一座和豐樓,又算得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