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城市近兩個月,連傾表現(xiàn)出了十分的耐心和樂觀,她甚至都沒問過蓮國在哪個方向——雖然早就有人告訴過她。偶爾草婆也驚訝的念叨:“丫頭,你來好幾年了吧?”但是草婆卻也譏笑過連傾:“要是永遠(yuǎn)都沒人來接你呢?”“那就這樣過下去?!边B傾回答。其實她想說一定會有的。她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決心,但如果照實回答說不定會引來一串的問話。
反反復(fù)復(fù)是件麻煩的事情。
草婆忽然在街上停了下來。一路上看街景的連傾也跟著停下來。
順著草婆的視線看過去,是個穿著一身亮眼華服的青年男子,身后跟著幾個打手混混模樣的人,在另一頭的面攤上鬧事。
草婆嘆了口氣,連傾又看了會那青年,這才認(rèn)出那是聚。
看來,于子凡已經(jīng)順利實現(xiàn)他的目的,終于把聚拉下水了。
“這個有這么重要嗎?”連傾問。
草婆笑了一下,道:“對別人或許沒有,但聚那個孩子,不一樣。”
從一個被欺辱的人變成欺辱人的人,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因為聚是一個邊緣人?!?p> “邊緣人?”
“所以于子凡才要引誘他?!?p> 草婆說得不清不楚的,連傾雖是個不說就不問的人,后來碰到聚,也不免在心里多了個心眼,幾次下來,也大致明白了草婆的意思。
所謂的邊緣人,很有滑稽感的悲劇人物。在此之前,聚隔三差五的就被人扔出大門,現(xiàn)在則是隔三差五的扔人出門,之前他一直掙扎著要不要做可以扔人出門的人,而他如今做了比任何一個扔人出門的人都更狠絕的人。悲劇的地方在于,他之所以掙扎是因為不愿成為那樣的人,他之所以成為那樣的人是因為于子凡,可是如今讓他放棄一切掙扎的于子凡卻對他不屑一顧。
于子凡已經(jīng)厭倦他了,在他達成目的后就厭倦了聚。
連傾不大明白的是,于子凡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引誘聚,在成功之后,又對死心塌地的聚厭惡無比,有時候甚至可以看到他看聚時眼里深藏的怨恨。
那一次連傾讓于子凡的一個叫面團的手下領(lǐng)著在XC區(qū)閑逛,在河的對岸,聚弓著背一下一下用狠勁的踢著躺在地上已經(jīng)無力反抗的身子,于子凡在他身旁不遠(yuǎn)處看著,面對著連傾的方向,冰冷的眼里混合了些許震驚和厭惡。
聚持續(xù)著又快又狠的動作,連傾所能看到的半張臉上神色凄厲,于子凡卻冰冷如昔,連眼皮也不曾動過分毫。
連傾叫住想打招呼的面團,帶著興味的眼神看那場景看了很久才轉(zhuǎn)身離開。后來大概是面團回去有跟于子凡提過,第二天見到于子凡時他的態(tài)度尤為親切。只是于子凡對連傾越好,聚就越討厭連傾。其實從一開始聚就不喜歡連傾,后來甚至可以說是恨她。但聚是那樣一種人,即使對連傾恨得入骨,卻也從來不曾采取什么行動,甚至不曾對于子凡抗議過,了不起只是在碰面時給個冷到骨頭的陰狠眼色。
同樣的,連傾也不喜歡聚。聚活得太累,即使舍棄原來的堅持依然不快樂,卻為了證明自己無可后悔而越發(fā)狠絕。連傾曾見過他將一個撞了他一下的小孩一巴掌甩到墻上后又追上去踢了兩腳;也曾見過聚沉默的看著于子凡離去的背影,那眸子深處藏著絕望的迷茫。
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發(fā)。連傾記得這句話,不幸的是,聚正是這樣的人。
“你為什么討厭聚?”
一如往常,聚在見到連傾不到一刻鐘后憤然離開,而于子凡,如連傾所料,恨恨的看著聚離去的背影。
“有么?”于子凡很老套的回答。
連傾不是很熱心的點頭。對這個問題她其實沒多大興趣知道,只是覺得或許該問問而已。于子凡也知道連傾并無意于知道答案,熱切到赤/裸的盯著她,直到連傾將注意力投注過去,才短促的輕笑一聲“哈!”。于是連傾很乖巧的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樣,很上道的問:“之前你極力拉攏他,到手之后卻丟到一邊去,莫不是這種事情也講厭倦么?”
“哈!”于子凡又意義不明的笑了一聲,“連傾,我一直弄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在裝傻?!?p> 連傾只是微笑。
于子凡疲倦的嘆了一聲,“我之所以對聚感興趣,只是想看看他能堅持到什么地步。明明只有一種結(jié)局,卻偏偏在那里裝模做樣,他做這么辛苦,難道不值多加注意么?”
“所以現(xiàn)在……”
“他對我的價值,僅在于他還擺不定的時候。如今,他已經(jīng)成為他注定會成為的人,一個和我一樣的人,我還要他做什么?”
“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沒有價值了?!?p> “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p> 連傾終于有些明白,輕笑道:“于子凡,為什么你這么恨你自己?!?p> 于子凡大笑,一口氣喝完手里酒杯的酒,卻突然沉下來臉,“我也不知道。我恨所有的人,我恨他們和我不一樣,但他們和我一樣了,我還是恨他們。更恨他們了?!?p> 連傾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些什么來安慰他,當(dāng)然,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此時的于子凡,就像她初次見他一樣,陰沉而冰冷,帶著那種連傾還沒想起來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