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物是人非
無情喝了忘情水之后，果然不再想?yún)沁吜?，而且?guī)缀踹B他的樣子都忘得干干凈凈的了。其實，并不是忘情水能夠發(fā)揮了如此巨大的作用，而是她想忘記一個人的決心實在太強(qiáng)烈了，所以忘情水只是起到了輔助的作用。自從受傷之后，無情的武功就大不如從前了，她心里也很著急，于是傷勢一好，她就廢寢忘食地練功。高手是怎樣練成的呢，就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無情練武的天分并不高，但是她肯努力、肯付出，所以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她的武功就恢復(fù)了，甚至略微超過以前。閻羅王甚是欣慰，覺得自己的犧牲沒有白費。
這天清晨，吳大海在后花園里鍛煉身體。早晨的空氣很清新，花園里的花兒正沐浴著甘露、含苞待放呢。卸下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重?fù)?dān)后，吳大海的空閑時間便多了，剛開始他還不適應(yīng)，經(jīng)過一兩個月的磨合，又見兒子娶了公主、升了官，前程似錦，自己的心愿已了了，終于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安安心心地享清福了。他穿著一身白衣，飄飄揚揚，好像天上的老神仙；緩緩地打著太極拳，一招一式十分到位，給人一看就有寶刀未老的感覺。
正練得入神，突然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舉著劍朝他飛過來，速度極快。他躲閃不及，被劃傷了胳膊，鮮血也染紅了白衣。黑衣人身段婀娜，雖然戴著面紗，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吳大海一眼就瞧出她是誰了。
來者正是無情。
吳大?？戳丝锤觳?，傷口不大，血是紅色的，便放下心來，笑道：“晴兒，好久不見，你居然還活著，而且武功大有長進(jìn)，看來我真是小瞧你了！”心里卻想，紫氣散一入體內(nèi)便無藥可救，她明明中了此毒，居然沒死，除非……難道她的師父舍命相救？這么說來，閻羅王不是死了，就是武功盡失，這也不失為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無情冷道：“你還好好地活著，我怎么可能比你先死呢！老賊，受死吧，今天我就要取你的狗命！”
吳大海哈哈大笑，道：“大言不慚！好，今天我就送你去見你的爹娘！”
這時，正好有一隊侍衛(wèi)聞聲過來，他便奪過一個侍衛(wèi)的槍，與無情大戰(zhàn)了幾十個回合。兩個高手過招，花園里的花花草草假山?jīng)鐾け阍庋炅恕Ｋ自捳f，“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在旁邊觀戰(zhàn)的數(shù)十個侍衛(wèi)也被劍氣和花草石塊擊傷，頓時哀聲遍地。
吳邊夫婦和母親馮飄雪也聞訊趕來，看到兩人交戰(zhàn)之激烈，不由得心驚膽戰(zhàn)、擔(dān)憂不已。
無情揮劍斬斷吳大海的槍，正要向他斬去，卻聽到吳邊大叫一聲“不要”，無情劍竟然彎了一下，與吳大海擦肩而過。無情還來不及思考無情劍為何會自己偏離方向，吳大海就出掌向她襲來，她使出全力接下那一掌，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快震碎了。
突然，她“哇”地噴出一口血，淅淅瀝瀝地灑在下面的殘花上，然后飛身退到十幾米遠(yuǎn)的地方站定。
吳大海也好不到哪里去，從天而落，幸虧被他兒子吳邊接住，不然就要掉進(jìn)水池里洗冷水澡了。吳大海伸出手掌一看，只見上面有一團(tuán)紫色的瘀痕，頓時驚道：“毒掌？你居然練成了毒掌？”
無情冷笑道：“這都是拜你所賜！今天我終于讓你嘗到自食其果的滋味了！哈哈哈，天做孽，猶可恕，自做孽，不可活！”
馮飄雪見此情況，便猜到丈夫所中之毒非同小可，情急之下便跪在地上求道：“晴兒，是我們錯了，是我們對不起你，請你看在大海跟是你爹結(jié)義兄弟，跟你娘是同門師兄妹，而我跟你娘又是師姐妹的份上，放過大海吧！”
無情很同情這個女人，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個怎樣卑鄙的小人。她是個好人，無情不想讓她卷進(jìn)這個仇恨的漩渦里，便從袖子里飛出一條黑色的緞帶，把她拉起來，然后收回緞帶，道：“你不必替他求情了，解藥，我是沒有的，但是我可以指一條明路，要么放棄生命，要么廢掉武功。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還會回來找你們算賬的！”說完，按照預(yù)定計劃飛出錦衣衛(wèi)府，然后騎上一匹黑馬走了。
吳邊吩咐阿木去找大夫給他爹治病，自己則騎快馬追蹤無情。
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吳邊終于追到了受傷的無情。這是他們曾經(jīng)游玩過的地方，那一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他們和媛媛一起來此踏青，留下了不少美好的、歡樂的回憶?？墒侨缃?，天依然是那樣的的天，草地依然是那個草地，他們卻不再是以前的他們。兩人一個失憶，一個忘情，早已是兩個陌生人了。此情此景，怎一個“物是人非”了得??！
吳邊道：“我不想趁人之危，只要你交出解藥，我可以放你走！”
無情冷笑道：“就憑你？”
吳邊道：“試試就知道了！”
兩人同時躍起，在半空中交手十幾個回合，然后分別落在對方的馬背上。
吳邊欽佩道：“想不到你中了我爹一掌，還能支撐到現(xiàn)在，你果然是一個強(qiáng)勁的對手……我仔細(xì)想了想，今日不除掉你的話，將來必定釀成大禍。”既然戰(zhàn)場上都有兵不厭詐的情況，那么此時的他不妨做一次趁人之危的小人吧。
這時，天空中刮起了一陣大風(fēng)，草地上時起時伏，像被風(fēng)吹過的海浪一樣，好看極了。無情的面紗也被大風(fēng)吹掉，然后隨風(fēng)而去。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接住面紗，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卻沒有接住。是因為他驚訝的表情嗎？還是因為他復(fù)雜的目光？里面包含了震撼、同情和憐憫，還有一絲關(guān)心。
吳邊怔怔地看著她。自從在他的婚禮上見過一面之后，她精致的面容和楚楚動人的神情，以及美好的身姿，便留在了他的心里。雖然知道這不是愛，也知道他們的立場勢如水火，但是對一個美人的仰慕卻是每個男人的通病?，F(xiàn)在看到她從一個冰雪美人變成了紫玉女巫，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又想起婚禮那天，她來的時候是那么的憤怒，像一頭咆哮的母獅子，見人就咬；走的時候卻是那么的可憐，像一只弱小的羔羊，受盡了委屈。以前覺得她又兇又冷，不像是什么好姑娘，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天的她一定傷痕累累、痛苦不堪吧！
無情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怒道：“看夠了沒有？我這個樣子很好看是不是？既然你這么喜歡，那我只好如你所愿了?！彼Τ鼍剮?，一下子就拴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把他從馬上拉下來。
吳邊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唰”地一下把緞帶斬斷，然后出其不意地奪走她的劍，并把劍架在她的脖子上。他的速度很快，像閃電一樣，令她吃驚不已，當(dāng)真是“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
無情驚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沒有人能夠從我手中把劍奪走，除了大師兄，你是第一個。好，今日落在你的手上，我認(rèn)輸了，你殺了我吧！”
吳邊卻把劍還給她，然后微微一笑，道：“我看出來了，你并不是用劍的高手，而且這把劍也不適合你。至于我是怎么做到的，抱歉，我不能說，這是個秘密！你走吧，下次再看到你的時候，我一定不會心軟！”其實道理很簡單，驕兵必敗，她太自負(fù)了，看不起對手，哪里知道強(qiáng)中自有強(qiáng)中手，她一定想不到他的武功大有進(jìn)展，還會出其不意地奪劍。
這時，無情感覺胸口隱隱作痛，喉嚨里已然有一股腥味，嗆得她很難受。她硬撐著，不留任何蛛絲馬跡。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急忙快馬加鞭，誰知剛跑出十來米左右，就從馬背上摔下來了。她仰面躺在草地上，眼睛半睜半閉，意識也開始模糊了。
吳邊急忙騎馬過去，跳下馬，蹲在她身邊，隔著衣服替她把脈；得知她只是體力不支，便放下心來，然后好心安慰道：“放心吧，你的內(nèi)力很深厚，一掌打不死的；只是受了點內(nèi)傷，調(diào)息幾日就好了。不過——你體內(nèi)的毒，似乎很厲害。我先扶你找個地方休息吧。”正要抱起她，卻被她呵斥住了：“離我遠(yuǎn)一點，不要碰我！”
吳邊自討沒趣，便做出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雙手抱在胸前，漫不經(jīng)心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就一個人躺在這里慢慢享受吧！”
剛才那一聲呵斥，幾乎用盡了無情的全部力氣。她緩了緩氣，低聲道：“我身上有毒，你一碰我，不死也會殘廢的。”
聽她這么一說，吳邊覺得她心眼還不壞，心里也就好受多了。他按照她的吩咐，用一截黑色緞帶蒙住她的臉，然后用剩下的裹住自己的手，接著把她抱上馬，帶她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吳邊替她付了房錢，又對小二哥交代了幾句，然后向她辭行道：“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一旦恢復(fù)體力就趕快走吧，說不定我還會回來抓捕你的。”說完，轉(zhuǎn)身要走。
無情道：“等一等！我行刺你的父親，你卻救了我，我不明白你這是什么意思?！?p> 吳邊笑道：“沒什么意思，我只是突然覺得，不想讓你死。后會有期，不，應(yīng)該是后會無期，我不想看到你死在我的劍下，告辭了！”或許是因為他們曾經(jīng)相愛過，雖然這段記憶已經(jīng)不存在了，但是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她的存在，所以他希望以后不要再見到她。他大步流星地趕回家，立即向家人詢問父親的情況，得知父親正在運功逼毒，心里雖然有點擔(dān)憂，但總算是有驚無險了。
無情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他那一句“不想讓你死”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覺得他很陌生，卻又很熟悉，好像曾經(jīng)見過，卻又不知道在哪里見過。她想了一會兒，頭開始一陣緊接一陣地疼痛起來。這是怎么回事？難道他不是她該想的人嗎？這么一想，她便停止了對他的猜測。她睡了一炷香的時間，然后自己運功療傷；療完傷，又接著睡了半柱香的時間。看了看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便離開了客棧。臨走時，她把吳邊換下的衣服帶上了，欠他的人情，以后再連同衣服一起還給他。
吳大海的命算是撿回來了，但是武功卻從此廢了。他開始自暴自棄，認(rèn)為自己是個廢物、沒用的老東西，于是整天喝得爛醉如泥，甚至頻頻出入煙花之地，家里人也拿他沒有辦法。
吳邊理解父親的心情，一個習(xí)武之人，最在意的就是武功，而武功盡失卻是他們的致命點；就好比美人的臉，如果毀了，人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吳大海也想過死，但是他不甘心，武功誠可貴，生命價更高，他要留著這條命報仇，殺了無情，殺了閻羅王，鏟平無情山莊，一洗雪恥！
當(dāng)吳大海一心想著報仇的時候，他徹底從醉生夢死中清醒過來了?，F(xiàn)在，報仇成了他活下來的理由，也成了他奮斗的動力。他離開了酒館，也離開了煙花之地，回到家，開始計劃報仇的事情。
看到父親不再用酒精和美色麻痹自己，吳邊終于松了一口氣，同時也隱隱地?fù)?dān)憂，冤冤相報何時了？為江山社稷而殺人毀莊，跟為個人私仇而殺人毀莊是不一樣的。吳邊不希望看到憤怒的父親濫殺無辜，能夠勸降是最好不過的了，畢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任何人都不能剝奪別人的生死大權(quán)。
也不知怎么的，吳邊一大早起來，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心里空空的，好像被什么東西牽絆住了，卻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東西。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呢？他起身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看著外面，眼睛都不眨一下。突然，腦子里閃過一個人影，是她？怎么會是她呢？難道他心里空空落落的是因為她？那天，他離開客棧之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她今昔的容顏交替著閃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一會兒是哀怨纏綿，一會兒又是冷酷無情；一會兒是熟悉，一會兒又是陌生。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姑娘？為何如此多變？而每一個變化幾乎都滲進(jìn)他的心坎里去了。
這時，若蕓公主在床上輕輕地翻了一個身，伸手一摸，空空的，什么也沒有，便一下子醒過來了。看到吳邊就在窗前，才把心安定下來。這幾天，她過得很不踏實，自從那日吳邊去追無情，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回來之后，他的心里就裝滿了心事，問他他也不說，總是支支吾吾過去了。他們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或許他究竟記起了些什么？有些疙瘩一直在心里折磨著她，她決定非弄個清楚明白不可。
若云的身子有些重，因為她已經(jīng)懷有五個多月的身孕了，平時穿上寬大的衣服也不怎么看得出來，可是她自己的身體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小家伙的生命跡象了。她肚子里有一個孩子，是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啊！她緩緩地坐起來。
吳邊聽到動靜，立即走過去扶她，道：“現(xiàn)在天色還早，再睡一會兒吧?！?p> 若云嫣然一笑，道：“這些天睡的時間太長了，我的骨頭都酸得不行了。”然后站起來，走了幾步，轉(zhuǎn)過身，極其認(rèn)真地看著他，道：“駙馬，你好像有心事？我已經(jīng)觀察你很久了，你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可能沒事的。夫妻之間是不應(yīng)該有秘密，有什么事就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忙解決?！?p> 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了，吳邊便如實相告：“這幾天，我心里總是空空的，覺得不踏實，我可能遺落了些什么，又好像記起了些什么。雖然腦子里總是混混沌沌的，但是有一點我可以非常肯定，就是——我以前可能真的很愛無情?！?p> 若云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顫聲道：“你，你已經(jīng)……都知道啦？”她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他遲早會記起以前的事情，但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
“都知道倒還沒有，只是感覺到了一點罷了?！闭f完，吳邊又陷入沉思。以前他對公主說過，不會刻意去想過去的事，也不會刻意去追尋以前的回憶，但是現(xiàn)在，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過去是什么樣子的，他和無情又曾有過怎樣刻骨銘心的故事？
若云看得很清楚，他想找回過去的回憶，這能說明些什么呢？她會從此失去他嗎？一想到會失去他，心里便很難過，眼淚也不由自主地落下來。又見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心里就更加難受了，一邊擦眼淚，一邊自言自語：“若云啊若云，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他會恢復(fù)記憶，到時候一切都會改變……”
吳邊回過神，看到公主眼睛紅紅的，隱隱約約記起她在說什么“紙是包不住火”、“一切都會改變”之類的，心想可能自己的舉動無意間傷害了她，便柔聲道：“你是不是又在擔(dān)心我會變心？公主，不要擔(dān)心，你應(yīng)該相信我，不管我過去喜歡的人是誰，但是我發(fā)誓，現(xiàn)在和將來，我喜歡的人只有你?！?p> 若云苦笑道：“我什么也沒說，看你急成這個樣子！……駙馬，你說，如果有一天，你把過去的回憶找回來了，你會不會把后來的記憶都忘得一干二凈呢？”
吳邊急忙安慰道：“不會的?！逼鋵嵥睦镆矝]有底，一切都有可能改變，未來是什么樣子誰也說不定。萬一他又失憶了呢？他很理解公主的心情，卻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她安心。
若云道：“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也許你會想起些什么?！闭f著，穿上外衣。然后幫吳邊穿外衣，盡管他不讓，但是她很享受為夫君更衣的快樂。
兩人梳洗好之后，就支開下人，牽著手去花園里散步。
早晨的空氣真好，鮮花也競相盛開，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讓人心曠神怡、如癡如醉。公主指著花叢中的那座涼亭，說道：“還記得嗎，你和無情，還有媛媛，三個人常常在那里喝酒賞花，聽說你們還要辦詩社呢。”
“結(jié)果呢？”
“詩社沒有辦成。你還記得嗎，我以前很兇，你對媛媛一直很關(guān)照，我就處處針對她，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刁難她；后來看到你對無情也很好，我就把矛頭轉(zhuǎn)向她。結(jié)果，你知道嗎，我被無情整得很慘，第一次被水潑了一臉，第一次被人打了耳光，第一次知道害怕一個人……那個時候，我真的不明白，像無情那種冷酷的女子，你怎么會喜歡呢？可是，你就是喜歡了。也許，冷酷的她有很多吸引你的地方吧。”
若云說得很輕松，心里卻很沉重。有時候，承認(rèn)別人的好，比承認(rèn)自己的不好更難。她又繼續(xù)說了很多他們的故事，直到實在說不出了，才像做錯了事情一樣，細(xì)聲細(xì)氣道：“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p> 愛情可以改變一個人，若云真的信了，因為愛他，所以她可以為他做很多以前不會做的事情。
吳邊握緊她的手，輕輕地拍著，以示安慰。然后扶著她走進(jìn)涼亭。剛坐下，他的視線就落在昨天放置于石桌上的一盒棋子上，腦海里頓時閃現(xiàn)出一個片段：他和無情在下棋，不知為什么吵了起來，無情一氣之下把手中的棋子捏碎了。沒過多久，他看到無情坐在那兒，凝視著一顆棋子，眼里帶著淡淡的憂郁……那種憂郁的神情，真的很美。
“也許，是她的憂郁吸引了我?！彼洳欢〉卣f出這樣一句話。
若云看著他，怔了一下，然后點頭附和道：“是的，她的憂郁，的確很美?！币还蔁o名的惆悵頓時涌上心頭。
這時，下人來請他們過去吃早餐。
吳邊扶起公主，滿懷感激道：“謝謝你，公主，我想，我心中的疑團(tuán)解開了。雖然有很多事情我還是想不起來，但是我覺得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想了——因為有你，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這一次，我再也不想了，以后再也不想了。”
“你真的不想找回過去的記憶？”
“真的不想了?！?p> “駙馬，你發(fā)誓，無論如何都不能忘了我，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孩子?！迸司褪沁@樣，哪怕自己不相信，哪怕明知對方是騙自己的，還是希望聽到他的承諾。
“我發(fā)誓，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你和孩子！”吳邊緊緊地?fù)碜∷?，又是愧疚，又是心疼?p> 無情回到山莊，向師父稟告了此行的情況。閻羅王聽說吳大海中了紫氣散的毒，不是喪命就是武功盡失，成為一個和他一樣的廢人，心里不知有多高興，大笑著進(jìn)入密室，繼續(xù)研究他的新發(fā)明。
閻羅王自從喪失武功之后，就一直在苦思冥想著，怎樣才能保護(hù)自己、抵御敵人呢？終于，他想出了一個絕好的辦法：在輪椅上安裝機(jī)關(guān)，并且不讓人察覺。這種機(jī)關(guān)，不僅使用方便，而且操作簡單，只需輕輕一按，就能不露痕跡地殺死敵人。這個想法一產(chǎn)生，他就立刻行動起來，夜以繼日地在密室里鉆研、試驗。他把山莊的大權(quán)交給無情之后，空余的時間就增多了，除了一日三餐不在密室里，其他時間幾乎都在里面，連水柔都難得見上他一面。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就在無情返回山莊的前一天，他當(dāng)真制造了一臺機(jī)關(guān)遍布的輪椅。為了檢驗輪椅的功效，他命人抓了兩個過路的人，一邊向他們講述山莊的歷史，一邊不動聲色地按下輪椅的開關(guān)。眾弟子沒有看到師父做任何動作，也沒有聽到暗器飛過的“唰唰”聲，只聽到兩聲“砰砰”巨響，兩個路人倒在地上，死得不明不白。閻羅王放聲大笑，嚇得眾弟子屏氣凝神，以為師父練成了絕世神功，能夠殺人于無形。
無情的確不是用劍的高手，她用劍的時間不長，卻兩次被人從手中把劍硬生生地奪走。一個人在后山的竹林里練劍的時候，她也發(fā)現(xiàn)，無情劍并不適合她，無論她練多長時間，練得有多好，也無法做到人劍合一。也許這把劍的主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吧，她如是想到。
不過，無情劍乃劍中之王，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神劍，把它送給別人或者棄之不用，實在是暴殄天物，太可惜了。聽師父說，無情劍通曉人性，無情決定先與它建立起深厚的感情，這樣一來，就算不能做它的主人，做個朋友也不錯。
無情每次練劍時，都要輕輕地?fù)崦γ?，然后輕聲說一句：“我們是朋友，彼此信任才能所向無敵，知道嗎？”
這天黃昏，夕陽斜照，透過稀稀疏疏的竹葉，斑駁地照在地面上，風(fēng)移影動，別有一番情趣。
無情剛剛說完那句話，就聽到二師兄的笑聲由遠(yuǎn)及近。
“師妹真是有心人，居然可以做到與劍對話，佩服佩服！”殺無赦攜著小如走了過來。他們步履輕盈，踩在厚厚的落葉上，卻只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無情道：“二師兄，以后不要悄無聲息地在我周圍閑逛，萬一我不小心飛出一枚暗器，可是不長眼睛、會要人命的！”
小如打了個寒戰(zhàn)，不由得后怕起來。
無赦卻拍了拍腦袋瓜子，驚呼道：“哎呀，我怎么忘了呢？這是師妹的地盤，任何人不得擅闖的。罪過罪過，請師妹勿怪，勿怪！”
無情哼了一聲，冷道：“二師兄，幾天不見，我發(fā)現(xiàn)你越來越幽默了?？墒?，以后不要在我面前這樣，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歡嬉皮笑臉的人！如果沒什么事的話，請你們離開，我要練劍了！”
無赦道：“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練武了，不如現(xiàn)在切磋一下，看看彼此進(jìn)步了沒有。師妹，你覺得怎么樣？”
無情道：“你的劍呢？沒帶劍怎么切磋？”
無赦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沒想到這樣隨便說說，反倒使局面更加尷尬，臉上頓時帶著歉意，吞吞吐吐道：“我記得要帶來著，怎么、怎么就忘了呢？我、我現(xiàn)在馬上就回去拿，你等、等我一下！”然后看了看小如，彼此點點頭，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真的很默契，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甚至什么都沒有，彼此就心照不宣，仿佛心有靈犀一般。
無情和小如沉默著，誰也不看誰一眼，這對無情來說是一件習(xí)以為常的事情，但對小如來說卻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情。小如原本就很怕無情，更怕她不說話的時候，那種感覺簡直能夠讓人窒息。
“那個，”小如忍不住開口了，“晴姐姐，請問，你有沒有我家小姐和冷大哥的消息？”說完，她急忙側(cè)過頭，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無情看著她，糾正道：“不要叫我晴姐姐，叫我無情就可以了。”停頓了一下，又道：“放心吧，大師兄一定會找到你家小姐的?！?p> “哦?！毙∪鐟?yīng)了一聲，不敢再多說了。
過了一會兒，無赦拿著劍來了。
無情道：“還是老規(guī)矩，點到為止?！?p> “好。”無赦示意小如站一邊去。
小如道：“二哥，小心點?！?p> 無赦眼含愛意地看著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無情轉(zhuǎn)過頭，假裝看風(fēng)景。以前的無情山莊，沒有感情，沒有相愛的人，現(xiàn)在倒好，一下子出現(xiàn)了兩對情侶，雖然大師兄和媛媛不在山莊，但是他們的愛情故事卻留在了這里，留在了每個人的心里，讓眾人看到了愛情的希望和生活的樂趣。而無赦和小如的愛情，讓沉寂的山莊復(fù)蘇，驅(qū)散了烏云和昏暗，給山莊帶來了陽光和明亮。閻羅王對此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F(xiàn)在正是用人之際，他不想與無赦決裂，況且無赦也很識趣，在他面前，總是與小如拉開一段距離，也不在眾弟子面前親親我我。這讓他很滿意。
小如退到一邊觀戰(zhàn)，心里著實為無赦擔(dān)憂。
無赦拱手道：“師妹，請賜教！”
無情還禮道：“師兄，請賜教！”
師兄妹二人都是以快為主，一招一式，快中有快，千變?nèi)f化，看得小如眼花繚亂。又見他們打得十分激烈，電石火花，落葉紛飛，把小如的心都逼到嗓子眼上了。
突然，“哐當(dāng)”一聲，無赦的劍重重地落在地上，而無情的劍已經(jīng)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師兄，你輸了?！睙o情收回劍，表情淡漠，聲音冰冷，絲毫沒有勝利者的高興勁兒。不過，這樣的無情才是真正的無情，勝而不驕，敗而不餒。
無赦甘拜下風(fēng)，道：“師妹的劍術(shù)亦動亦靜，果然十分了得！”
“好了，切磋完了，你們可以走了！”無情下了逐客令。
無赦急忙道：“我們想在這里散散步，不知道師妹是否介意？”實際上他是想跟師妹好好聊一聊，因為她最近看上去很不開心。小如也支持他這么做。
“那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一句也不多說，走得干脆利落。
無赦和小如還沒緩過神來，她已走遠(yuǎn)，他們只能看著她落寞的背影，在余暉中閃閃發(fā)光。
“她看上去很堅強(qiáng)，可是我知道，她很孤獨，也很無奈。”小如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誰也不能走進(jìn)她的心里，誰也幫不了她。她總是拒絕別人的好意，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一個人，孤零零的，面對一切。”無赦無奈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