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王氏還沒說話,謝萱倒被李老二這副無賴相給氣笑了,上回倆老二和吳慶喜合伙打她的事,她還沒忘呢!
那兩個火辣辣的巴掌至今想起來,臉上還有些隱隱作痛。
“喲,我瞧這不是來幫俺家忙,而是來俺家享福來了!”謝王氏冷笑兩聲,“俺自家還吃不起雞鴨魚肉哩,倒得給你備著?是不是恁要俺家?guī)兔Γ刻於嫉檬呛萌夂镁频墓┲パ???p> 李老二嬉皮笑臉的:“瞧大娘你說的,哪兒能天天的這么吃?隔一天這么吃一頓就行哩!”
謝王氏臉色就黑了,再顧不得情面:“我說大侄子,你虼蚤臉兒——好大面皮,你咋恁敢想哩!要真請你幫兩天忙,倒要日日賠你酒肉,你這算盤子打的響,可惜打爛缸子作瓦片——不合算!挖掉肉補瘡——劃不來!咱們白菜燴豆腐——誰也不沾誰的光!你們自回家去吧,俺們當(dāng)不起恁的幫忙哩!”
謝萱徹底被姥姥所折服,這一串兒話說的真是又脆又辣,說的李家兄弟好沒意思。
見李老二又要分說,老大李昌和就趕緊上前阻止他,呵斥道:“你要啥吃的喝的,家里那兩碗湯沒堵住你那嘴?說好來給大爺大娘家?guī)兔Γ褪莵砝侠蠈崒嵏苫畹?,可不是來享福來了!?p> 又向謝王氏陪笑道:“大娘,你知道,俺這兄弟是個嘴上不好的,其實沒啥壞心眼兒,你別理他就是!俺大爺和大哥他們在哪兒干活?俺們兄弟三個直接去就成!”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李昌和陪著笑臉兒,謝王氏一時倒不好發(fā)作,只得淡淡道:“他們都在莊子上帶工人干活哩!你們要真誠心來幫忙,我就帶你們?nèi)?。不過,工錢都跟工人們一樣,俺家秋娘女婿帶著兄弟也在莊子上干活,大家都是一樣的吃住,可沒頓頓兒酒肉給你們孝敬!”
“大娘說笑哩!俺們跟他們一樣就成,要啥酒肉!”李昌和姿態(tài)放的很低,陪著小殷勤,不斷的說軟話。
謝王氏見李老大還知道些進退,就去廚房給他們燒水續(xù)茶。
謝萱就拉著周芹兩人在堂屋里玩,也想趁機聽他們說些什么。
惠娘將盛林兒哄好了,放進東耳房內(nèi),讓李英李蓮看著。自己走來堂屋,喊呆坐在那兒的李昌平出來。
李昌偉瞧見了,就攔著老三,向惠娘笑嘻嘻道:“弟妹,有啥話兒咱大大方方的說,都恁大人了,又不是小女兒家,咋還叫昌平出去說悄悄話哩!”他故意奚落惠娘,想讓她害羞退去,怕昌平那個老實疙瘩被謝惠娘一問,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給說出來了。
“二哥,我們夫妻倆說個體己話兒,你不要管!”在自家地盤上,謝惠娘心里不憷他,又扭頭喊丈夫:“昌平,你過來,我與你說幾句話兒!”
眼見沒啥理由阻止了,李家兄弟就連連朝李昌平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李昌平就期期艾艾的出來,討好的朝惠娘陪笑道:“惠娘,你咋不吭一聲兒就跑回娘家了,我回屋看你們不在,著急的跟什么似的……”
惠娘才在李家挨了婆婆一頓打,受了一肚子氣,哪里是他說一兩句低聲下氣的話兒就能抹平的,冷笑道:“李昌平,你別給我裝模作樣的,你這副討好的嘴臉留給恁娘看去!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們兄弟三個來俺家到底想干啥?”
李昌平雖然在別人面前,是個軟如鼻涕濃如醬的性子,但惠娘向來給他留兩份顏面,他就真的在惠娘母女幾個跟前充起了漢子。眼見惠娘今天不再給他留臉面,話兒也硬邦邦的,他就覺得惠娘變了,變得不賢惠了,于是他憤慨起來:
“惠娘,你咋這樣跟我說話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敢情真是你家富了,不把俺們李家,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看來,俺娘說的不差哩……”
一聽此話,惠娘氣的哆嗦,瘦黃黃的臉兒都變得鐵青了,她指著丈夫罵道:
“你爹娘成天罵你窩囊膿包,我還只說你是老實過了頭兒罷了,誰知你不只是窩囊,還是個糊涂蛋!你是厥著屁股看天——有眼無珠,狗吃豬屎——不分好賴,八角茴香掉進糞坑里——香臭不分!誰對你好賴你都分不清,自己妻兒都護不住,倒說我變的快!恁娘撕打我跟閨女的時候,你窩哪兒去了?俺們母女天天在家沒飯吃餓肚子,你咋連個屁都不敢放?這時候了,你哪兒來的臉來說我對你沒好聲氣兒?!”
謝萱早就注意這邊動靜,偷偷跟過來聽。
惠娘這番話入耳,謝萱就不得不咂舌,果然是謝王氏的女兒,哪怕性兒再好,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我……我……她是我娘哩!我還能咋?我能打她一頓不?”李昌平被謝惠娘說的啞口無言,又將那句老話兒拿出來抵擋。
“你當(dāng)然不敢打!你連一句嘴兒也不敢回!”惠娘冷笑,“你只能讓你老婆孩子天天受氣、挨餓受凍,現(xiàn)在,俺們終于受不住了,你倒跑過來指責(zé)我變了!變得不賢惠了!”
說著說著,謝惠娘眼睛紅紅的,“要是有好好的日子過,哪怕窮點兒、苦點兒,我也能陪著你把生活好好的過起來。就是每天忙忙活活的,一家人也歡歡喜喜,強似在恁李家,成天黑日,看不見希望,把人都消磨成啥樣了……”
李昌平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他自己從小就是在家里長大,李章氏對他們從小兄弟一向都是打打罵罵,早就習(xí)以為常,哪個爹娘小時候沒打過兒子?李章氏對兒媳婦苛責(zé),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娘的權(quán)威日益深重,哪里敢替妻女說句話?為了避免紛爭,向來都是讓妻女退讓忍耐的。
這回惠娘終于忍不了了,對他說出這番赤心剖白的話兒,他哪兒能不動容?
“惠娘,你……你受苦了,我都知道。等咱們回去……我一定……”李昌平想給惠娘一個保證,但“一定”了半天,他竟說不出能保證什么來?能保證他娘再也不苛責(zé)惠娘和兒女?能保證他娘以后再打罵惠娘,他能挺身而出和他娘對抗,保護她們?
惠娘見他支吾半天沒了下文,心終于漸漸的冷了。
“昌平,咱先不說這個了!”她語氣淡淡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恁爹娘沒那么好的心,讓你們?nèi)值軄戆臣規(guī)兔?。你就實話實說,你們仨今天是干啥來了?”
李昌平支吾了一會兒,將他爹早飯時那一番話,挑三揀四的說了一遍:“爹說,俺們仨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冬天也沒啥農(nóng)活兒可干……既然恁家莊子上招短工,給的工錢也足,給別人誰不是給,照顧照顧自家親戚不是更好……俺們就過來了。”
“真的就這些?”惠娘懷疑的看著他。
李昌平不是個慣常會撒謊的,他梗著脖子紅著臉兒道:“還能是啥?俺們能來恁家干啥?恁家有錢,俺們能來恁家搶錢來了?”
惠娘冷脧他一眼:“你別只會對老婆紅頭漲臉的,對旁人家倒好聲好氣兒。家人說著耳邊風(fēng),外人說著金字經(jīng),那不懷好心的人吩咐兩句,你就屁顛屁顛的跑過去。對你好的人,一番真心實意的話兒,你反倒不聽,把妖精當(dāng)成菩薩——善惡不分的?!?p> 李昌平很少被惠娘訓(xùn)斥,以前就是勸誡他也是細聲慢語、好聲好氣兒的,何曾這么直白的捅著他的面兒說他?是以,他梗著脖子,滿是不服氣。
惠娘斜看了一眼堂屋里,李昌和和李昌偉坐在椅兒上,朝這邊伸頭探腦的脧看,她又對丈夫道:“在恁李家,你吃的虧少了?哪回不是好東西分完了,壞的丟給你!你被人當(dāng)槍使還少了,你長點兒心吧!”說罷,不理他,去廚房給親娘幫忙了。
李昌平訕訕的回屋,老大老二問他話兒,他只說啥也沒說。
謝王氏給他們續(xù)了茶,喝了一巡,將一罐兒磨好的榛栗粉并紅棗都舀完了,把一整壺開水都喝的光光的,反掉底都再倒不出一滴兒水來,喝的肚皮溜圓,松了幾回腰帶,那腸子里的榛栗紅棗茶頂嗓了,李老大才招呼著懶得動彈的老二和呆坐的老三走了。
因謝王氏明說了,工人們都是自帶鋪蓋在莊子上打地鋪。他們要真心想幫忙,自回家?guī)ァ@罴倚值懿呕位斡朴频幕厝ナ岸掬伾w了。
打發(fā)走了李家三兄弟,廚房蒸的雞蛋羹早蒸老了,都硬硬的,雖如此,大家也吃的很香。
謝王氏又重新做飯,炒了臘肉白菜,扯了面條,給惠娘和幾個孩子吃。
吃完飯,母女倆坐到東耳房,謝王氏細細的問惠娘李家發(fā)生的事?;菽镄闹蟹e了好一肚兒苦水兒,哪里忍得住,慢慢的都說了。謝王氏邊聽邊罵,又一時心疼閨女,又一時后悔將惠娘嫁給李家,母女倆絮絮叨叨直說到太陽下山。
等到天黑影影時,在莊子上干活的謝青山趕著騾車,帶著秋娘和林氏回來了,謝平田睡在莊子上。因秋娘和林氏兩個都是女眷,每天又是起早貪黑的,怕路上不安全,向來都是謝青山或者謝平田來回護送的。
一家人相見,自是歡喜不盡。
謝王氏將李家三兄弟要來李家打短工的事說了,惠娘也明說,她公公支使三兄弟來肯定沒安好心,不如回絕了。
謝青山思量半晌,就說,既然他們聲明了說來幫忙,拒了他們,傳出去倒顯得他們謝家不近人情,不如就讓他們?nèi)デf子上,那么多人看著,不信他們能翻出啥花樣來。
惠娘見她爹如此說,也只得罷了,只提醒他爹要防備著李老大和老二。
說完話兒,大家都收拾收拾去睡了。
謝萱趁空兒偷偷的拉著謝青山,在無人處說了會兒話。
晚上,謝青山在謝平安那屋睡。因看守棚子菜,平安今日一直在菜地草棚子里睡,草棚子里還燒著爐子烘著熱氣,比家里還暖和些。
林氏帶著志遠志誠在東廂房。李英李蓮周芹就和謝萱在西耳房睡。
惠娘帶著盛林兒,秋娘帶著周鴻跟謝王氏一屋睡。因東耳房是盤的炕,沿著墻一長溜,倒也睡的下。母女仨雖然隔著一兩個月也能見上一面兒,但好些年沒像這樣聚在一起,親親熱熱的說話兒,直絮絮叨叨的說到四更天,想起第二天還有許多活計要干,才勉強睡去了。
青笠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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