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東起,白霜遍地。葉靖、白玉琮、江郝、藍(lán)沖四人四騎,在臨近青安縣的官道上,竟看到一小群逃難的百姓,這些人大都蓬頭垢面,面色蒼白,衣衫也是破爛不堪。
“這怎么會有逃難的百姓啊?”藍(lán)沖率先開口,一臉憐憫之色。
“是啊,這才出皇城范圍不遠(yuǎn)呢?!辈⑴哦械慕拢B連點頭,隨后又表達(dá)了自己的看法。
葉靖和白玉琮在前排,也看著眼里,“走吧,過去問問。”葉靖發(fā)話,四人一起,稍稍加快了馬速。
“大娘,你們可是前去青安縣?”葉靖提馬上前,輕輕訊問一位帶著個小男孩的老婆婆,一身藍(lán)衣錦緞,與那破衣爛衫的祖孫迥然不同。
“啊,是啊,我們?nèi)ス俑畧蟀竻龋@幾日山上的強盜,把全村都搶光了…”一臉皺紋的老婦,白發(fā)凌亂,說著說著,眼里竟溢出一抹淚花。
那老婦人稍稍駐足說完幾句話后,便急匆匆地趕上前面那群人,頭也不回,繼續(xù)朝著青安縣方向前行。
“皇帝剛死,各級州府縣衙都在服喪,這山賊亂匪趁機搶掠,想來也是正常不過?!卑子耒鏌o表情,云淡風(fēng)輕地道。
“嗯,有道理,我們還是再回青安縣看看吧?!比~靖望著三人,而后直接調(diào)轉(zhuǎn)馬頭,率先奔騰。
“唉,老葉,我說你能不能省點事兒啊,自己都…..”白玉琮一臉無奈,也不知道葉靖聽沒聽見,看他漸漸走遠(yuǎn),也策馬跟了上去。
另外兩位,互相對視,江郝先說道:“走,去看看?!辈⑴哦校松先?。
青安縣內(nèi),還是一如往常那般平靜。
“糖葫蘆,糖葫蘆,兩文錢一串,不甜不要錢……”
“餛飩,熱騰騰的餛飩,老張家祖?zhèn)髅刂茰?,包您吃了還想吃,喝湯勝喝酒……”
葉靖一行四人,進(jìn)城后,把馬牽著,徒步而行。這青安縣,跟皇城比簡直小了太多,鬧市一共就兩條,道路也是狹隘不堪,六匹馬并行,幾乎就是最大限度了。加上來往的人流,擁擠得很。
于是前前后后四人四馬,在葉靖的帶領(lǐng)下,前往那晚葉靖和白玉琮休整的驛館,打算先把馬歇下來再出去探探情況。
青安驛館,幾乎是青安縣內(nèi)人群往來最頻繁的地方,官府公文,江湖小報,都要經(jīng)過這里流轉(zhuǎn),才能發(fā)布到皇城以外。這一點,四人中除卻白玉琮很是清楚外,那三個皇城公子簡直一無所知。
葉靖四人接近驛館大門,里面的伙計就出來了。
“喲,二位公子,又回來啦?”伙計笑嘻嘻地問道,隨后一邊招呼人出來牽馬,一邊眼珠亂轉(zhuǎn)打量著另外兩位不認(rèn)識的年輕人。
“嗯,帶了兩位朋友過來,可還有留宿之地?”葉靖回頭看了看江郝和藍(lán)沖,隨后又問那伙計。
“有有有,四位公子請隨我來。”那伙計一臉機靈,生怕怠慢了這幾位相貌不凡的年輕人。這幾位都儀表堂堂,英氣蓬勃,尤其是這位為首的藍(lán)錦年輕人,細(xì)細(xì)看去,揚揚貴氣甚是不凡。
四人來到閣樓上,稍事安頓之后,便出了驛館。
“我說老葉,雖說官府還未下令通緝你,你也不能如此招搖過市,還自動跑去官府吧?”白玉琮翻了翻白眼,瞟了一眼看上去十分輕松的葉靖。
“這有何妨,這皇上都還沒入土,你還怕他官府先來抓我?”葉靖擺頭三兩下,笑了笑,神情倒是有些清爽。
那兩人跟在后面,偷偷地笑了兩下,這對冤家,只要在一起就會拌嘴。
“誒誒,你們兩個,笑什么呢?”白玉琮猛地回過頭來,又瞥了那倆人一眼。
對葉靖來說,這種信步游街的感覺,真的如沐春風(fēng),“好久,都沒有這么輕松過了??!”葉靖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句,而后負(fù)起手來,深深呼氣。
白玉琮看在眼里,俊朗的臉龐下,嘴角也微微揚起。
江郝和藍(lán)沖,久居軍營,一時來到這熱鬧非凡的大街上,對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這里瞧瞧,那里看看,好像都忘記了來這兒所為何事了。
不過,沒過多久,葉靖就從那短暫的輕松里走了出來,而后四人徑直前往青安縣衙。
青安縣衙,與那日一樣,也是有一干百姓圍著,只不過這次圍著的不是布告榜,而是縣衙大門。
“唉,真是慘吶,群村只剩這二十來人逃出來了,這山賊真是喪盡天良啊?!?p> “是啊,你說這皇帝剛死,他們就敢草菅人命,真是膽大包天。”
一群老百姓,人頭攢動,望著縣衙大堂,指指點點。
葉靖一行,見勢也湊上來,好在他們四人身材都比較挺拔,站在人群后排,倒也看得清楚。
“求求青天大老爺給我們做主啊….”
“給我們做主啊…..”
跪在地上的,正是此前他們來時碰到的一伙難民。那老婦帶著小孩童,跪在地上,滿臉淚痕。
“好了好了,本縣知道了,待退堂后,即刻派官軍前去剿匪?!蹦强h太爺一嘴山羊胡,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道而后又大呼一聲,“退堂。”
“多想青天大老爺,多謝青天大老爺…”一群人跪在地上,拼命叩頭作揖。
不久后,人群漸漸散去,葉靖不打算離開,他要等那些逃難的百姓出來后一問究竟,反正自己暫時無路可去,也沒人抓,順便收拾幾個山賊倒也不在話下。
那一群難民,細(xì)細(xì)看去,主要是些老弱婦孺,還有幾個皮膚處處龜裂的老頭,沒有一個年少力壯的男子,也沒有年紀(jì)輕輕的姑娘。二十多號人,各自抹了抹眼上的淚花,歪歪扭扭,互相攙扶著走了出來。而后在那衙門外的空地上,席地而坐。
“這下好啦,有官府去剿匪,一定可以救大家出來的?!币晃焕项^兒面露喜色,干枯的嘴唇。
“哎,可憐我那死去的兒啊…”一位老婦竟又抽噎起來。那一群人看見這老婦再次哭起,也是面露傷感,卻有萬般無奈。
葉靖一看,那正在哭的老婦,正是今早跟自己說過話的老婆婆。葉靖也不好打擾,于是來到了那位白發(fā)蓬起的老頭身旁。
“老人家,你們到底遭遇了何事?”葉靖蹲下身來,輕聲細(xì)語地問道。
那老頭把頭稍微右側(cè)了一下,只見一身藍(lán)錦的葉靖,相貌英俊,一股英氣四散開來,后面跟著的三個年輕人,看上去也是氣質(zhì)不凡。老頭子也沒猶豫,直接講了實話:
“唉,我們石家村是離縣城很偏的一個小村,今年收成不錯,那青安嶺上的強盜,一直盯著我們村。前前后后,搶了五六次了。前些時日來,村中實在無糧了,他們就牽牛搶驢,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村中幾個年輕人和他們起了些爭執(zhí),就全都被殺啦!那一個個年輕姑娘,也都被帶到山上去了?!崩项^說完,鼻子一酸,一股老淚又嘩嘩流出。
“什么,朗朗乾坤,竟有此等事?”葉靖很憤怒,站起身來,咬了咬牙。
“青安嶺上的小毛賊,我倒是聽說過,不過,他們不應(yīng)該有這么大膽?!卑子耒嗣掳?,很是不解。他雖然有朝廷二品將職,但這昌平十年,幾乎都是在江湖中度過的,這青安嶺的山賊,只是一幫小毛賊而已,還不至于燒殺搶掠。
“那些強盜可厲害啦,兇神惡煞的,我們村的孩子,只要看見就得嚇得哭。那為首的是一位年輕女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大漢們居然都服從她?!崩项^子眼神中充滿了恐懼,還在后怕。
“什么?一位女子?”白玉琮眨了眨眼,愈加不敢相信了。
“老人家,你且安心,我們不會讓這些法外之徒殘害百姓的?!比~靖目光閃爍,站起身來,露出了只有在戰(zhàn)場上才有的那股凌烈之氣。從葉靖出生起,護(hù)天下百姓的安危,就是葉昭榮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哪怕如今皇上這樣對待葉家,這也是無可更改的。
“嗯,可以去會一會?!卑子耒p輕一笑,仿佛有些期待。
江郝和藍(lán)沖站在后面,倒是一陣腹誹,對付區(qū)區(qū)毛賊居然要他們堂堂戍京營的四大將軍親自上陣,真是看得起他們了。
“多謝幾位公子,老朽知道你們一片好心,但還是勸你們別惹他們得好,這不是官府馬上就派官兵去圍剿了嗎,幾位公子就別給自己添麻煩啦。”那老頭一陣勸說,倒是十分認(rèn)真。
不過葉靖只是笑了笑,一臉柔和,“沒事的,老人家,我們只是去看看而已?!?p> 說完,葉靖帶著那三人,徑直回青安驛館。
“奶奶,我餓。”就在他們打算離開時,傳來了一陣極其微弱的童稚聲音,葉靖看去,正是那泣涕漣漣老婦身旁的孫兒。
“三兒,再忍忍吧,奶奶馬上就去給你找吃的。”那老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摸著那孩子的頭很慈祥地說道。
葉靖看在眼里,卻是有些揪心。立馬去摸自己的懷口,可是他也身無分文,然后一臉焦灼地看向白玉琮。
白玉琮一陣頭大,連葉靖都不帶銀子身上,更莫說是他了,而后又把頭望向后面那不知道在說什么的兩人。
“呃…”藍(lán)沖見那兩雙眼睛盯著自己,也沒多想,把那原打算買點玩意兒物件的二十兩紋銀,掏出來就給葉靖扔了過去。
葉靖接在手里,朝那小孩兒走去,然后一把拉住那孩子的小手,“給,大娘,你帶著村里大伙兒去吃一頓飯吧,這應(yīng)該夠了。”葉靖又摸了摸腦袋,因為自己常年不是在軍營,就是在懿國公大院,對這錢兩還真是沒什么概念,以前,總是會有人幫他打點。
“這…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啊”那老婦人很是激動,奪起銀子就要塞給葉靖。
“別推來推去的了,拿著吧,銀子不多,給孩子買點好吃的總是行的。”葉靖憨笑道,而后又堅決吧那二十兩紋銀塞回到那可憐兮兮的孫兒手上。
老婦見這年輕人如此誠懇,自己一路逃難而來,饑寒交迫,自己的孫兒倒也確實遭罪不少,終究還是收下了。而后,跪在地上,連連叩頭,“謝謝恩人,謝謝恩人吶….”
“大娘,不必如此,快快請起啊?!比~靖額頭冒汗,單膝跪地,連忙扶起那老婦。
老婦人又感謝了幾番后,葉靖終究是脫身出來,帶著三人,前往青安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