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風(fēng)怔怔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地上那昏闕著的,但依舊淚痕滿面的孫琳雪,他的心,真的被震撼到了。
孫文成握著一把長劍,撕裂了原本就緊張的氛圍,此刻屋子里直剩下他滿身的殺氣,和孫氏姐弟心中無盡的痛苦。
一道劍芒,直直地沖著林逸風(fēng)的脖頸斬下,就在這時,窗外一只長槍飛入,不偏不倚,槍尖打在了孫文成那柄佩劍上,甚至他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而是一個踉蹌,連連卻步,而那桿長槍,將那張紅木花椅,死死地釘在了北墻面上。
孫文成頓時怒不可遏,此人還有幫兇!這時他更是穩(wěn)住身形,一個快步,再次來到林逸風(fēng)面前。揮劍前的哪一刻,一道白衣身影破窗而入,一束長發(fā)翩翩,長腿一掃,將孫文成逼退了一步。
“你們竟敢擅闖總兵府?來人,給我格殺勿論!”此刻的孫文成有些情緒失控了,僅憑幾個江湖流寇,竟敢擅闖總兵府,任你們武功再好,今日必將把你們抹殺再此。
白玉琮沒有時間顧忌還在發(fā)愣的林逸風(fēng),只身與孫文成對戰(zhàn)起來。他知道,孫文成已經(jīng)起了殺心!
白玉琮雙拳緊握,右腿后邁,展開架勢,面對孫總兵,必須慎之又慎。孫文成提起長劍,朝白玉琮一劍飛斬,白玉琮閃身躲避,而那柄長劍卻是窮追不舍,電光石火之間,屋內(nèi)的鐵木圓桌崩裂,那只長劍,殺氣更勝。
孫昊抱著孫琳雪急忙跑出屋子,一旁早已哭得沒聲的穎兒,攙扶著孫琳雪,向后堂走去。
此時的孫昊,收起悲情,有人敢和父親刀兵相向,這是他不能忍的,隨即拔出自己的佩劍,支援自己的父親,兩人與白玉琮廝殺起來。
孫文成主攻,讓白玉琮連連躲閃,白衣身影,在內(nèi)屋飛閃。孫昊抓住空隙沖上前,與白玉琮連過幾掌,卻是被白玉琮打得連連倒退。
“少閣主!你還愣著?”白玉琮一聲驚呼,讓林逸風(fēng)立即回過神來,驚恐地道:“你們怎么來了?”
孫文成一聲大喝:“你們都得死!”這時他的那柄長劍,如御烈風(fēng),速度之快,讓白玉琮簡直沒有時間還手,其劍鋒之處銳不可擋!
孫文成揮斬不斷,孫昊緊跟著父親的身形,讓白玉琮左避右閃,終于,林逸風(fēng)紙扇一展,一只螺旋鏢飛出,正中孫文成的劍身,那長劍一顫,讓孫文成有些失控。
白玉琮借此機會,開口叫到,“孫總兵,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白玉琮?。 倍箝L腿一掃,將孫昊擊退在一旁。
孫文成突然間停下動作,面色僵硬地打量著眼前這位白衣男子,這身白色錦衣,和腰間那條翡翠玉帶,一束長發(fā)掛在身后,他面色慌張不安地道:“你是白玉琮?靖兒的副將白玉琮?”
這時候,白玉琮從那只木椅上跳躍下來,穩(wěn)住身形,面色稍稍放松,而后拱手道:“正是在下?!?p> 孫昊一聽,雙目睜圓,怔在原地,靖兒?難道就是父親經(jīng)常提起的葉靖葉大哥?自己十歲時,在皇城,親眼看見被皇上封賞的鎮(zhèn)武大將軍!
此時的葉靖,正持著長槍,與外面總兵府的官軍混戰(zhàn)在一起,為了給白玉琮創(chuàng)造機會,他一個人奪過一桿長槍,竟與數(shù)百官軍交戰(zhàn)不下。
葉靖很知道輕重,全部打在非要害之處,那些官兵連連倒地,待孫文成出來看時,已經(jīng)有數(shù)十人躺在地上了。
“都退下!”孫文成一陣大呼,帶著無比的喜悅和激動,甚至有些老淚縱橫。
葉靖轉(zhuǎn)身一看,正是八年前皇城一別的河陽總兵孫文成,只不過頭發(fā)白了許多,面容也蒼老了不少。
“義父!”葉靖扔下長槍,沖上前來,撲通跪在地上,一陣鼻酸涌來,八年再見,皇城葉家,卻已是物是人非!
“靖兒!”孫文成立馬將葉靖拉起來,一雙老眼,真的是淚如雨下。
孫昊站在孫文成身后,這時他終于感覺到了,父親對葉大哥的鐘意,絕不亞于父親對待自己。白玉琮和林逸風(fēng)也跟了出來,看到跪在地上的葉靖,百感交集,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此時的葉靖,內(nèi)心幾乎又到了崩潰的邊緣。
“走,屋內(nèi)說話。”孫文成拉著葉靖就往屋里走,很多事情,一直困惑了他很久很久,他必須當(dāng)面問清楚!
此時整個河陽總兵府,加強了戒嚴,這是孫昊親自下的命令,既然林逸風(fēng)和葉大哥扯上了關(guān)系,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出現(xiàn)任何意外。孫家的下人,受命連忙整理一片狼藉的屋子。但孫文成卻是拉上葉靖,來到了二樓一間私人會客大廳。
眾人都稍稍整理好了情緒,林逸風(fēng)拉著白玉琮,他要去找那位小姐,那位舍命救助自己的總兵之女。于是那間空蕩的屋子里,只剩下孫文成和葉靖兩人。
孫文成沒有坐主座,而是和葉靖對身,一左一右,坐在了客椅上。
“靖兒,近來的皇城,到底怎么了?”孫文成滿面激動,從他那晚接到那張飛箭射來的“帝欲除葉”四字紙條起,一直終日惶惶難安。
葉靖雙眼通紅,那一輪又一輪的往事,再次翻涌上心頭,本來此次經(jīng)過汝州,他沒有打算來找自己義父的,因為他不想,也不敢將那晚的慘狀說出來。
“梁家,把我葉家算是徹底抹除了?。 比~靖痛心疾首,那抹內(nèi)心深處的軟弱,此刻如惡鬼一般,死死地纏著他。
孫文成一臉悲痛,那晚不知來路的通報,是真的,而且,自己心中這么多天的恐懼和臆想,而今都成了現(xiàn)實!
“皇上,終于是在臨死前,作出了這個選擇么?”孫文成喃喃自語,甚至有些神情恍惚了……他回想起昔年斷山崖前,義軍大將軍梁俊盛,帶著他的弟弟梁俊常和自己的父親以及葉昭榮,騎在馬背上,笑望夕陽墜落,慨嘆天下生靈的一幕幕如水的時光……
“此番我途徑汝州,本為北上尋父,其實不打算來麻煩義父的?!比~靖望著悲痛不已的孫文成,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了下來,他是真的不想讓這種痛楚去影響身邊每一個至親之人。
孫文成緩緩回神,但時光宛若停滯在這一刻,他的回憶終究不斷,腦海里是十幾年來與葉昭榮來往交好的點點滴滴,一起游獵騎馬,一起沙場練兵,一起酒壯豪歌……
不久后,孫文成終于是緩和了下來,而后起身,負起手,朝著正案邁了兩步,“靖兒,為父知道你性情剛毅,忠勇俱全,但有些事情,為父不得不告訴你。”
“三月前,自你父親從寧安起兵,我一直與他有書信往來,可是前一個月突然斷了聯(lián)系,我三番兩次派人去喀城打聽消息,卻沒有任何消息,不曾料到,居然真的發(fā)生了此事。”
葉靖神情不定,他倒不知道這義父與父親還時常聯(lián)系,只不過聽到后面,也默不作聲了。
“梁家的皇帝,蓄謀已久??!難怪自你擔(dān)任戍京營統(tǒng)制后,皇上將戍京營十萬精兵裁剪至四萬,原來是還是為了防葉家?!睂O文成越說越平靜,眼前的形勢,任你再悲憤焦灼,起不到一點作用。
葉靖這時候才明白,原來當(dāng)年的鎮(zhèn)武大將軍,并不只是為了封賞他這么簡單。
“義父,此前您曾派人去過喀城?”葉靖還是想要了解更多關(guān)于父帥的消息,當(dāng)下只有確認父帥的生死之后,才能作出下一步的決定。
“嗯,不過喀城守將拓木,倒是親自給我回復(fù)了一紙官文?!睂O文成緩緩轉(zhuǎn)過身來,他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告訴葉靖自己現(xiàn)在掌握的消息。
“那日我逃離皇城前,曾有人告訴過我,父帥只是被陷于大漠,但性命尚在?!比~靖這時候說出來自己唯一知道的一點關(guān)于父親的消息,這還是妙衣當(dāng)日在皇城告訴他的。
“什么,你知道?”孫文成滿面詫異,而后走近了道:“那你還知不知道什么別的消息?”
葉靖搖了搖頭,關(guān)于父帥,自己就知道這么多,不然也不打算孤身前去打探消息。
“拓木不是我中原人,他是當(dāng)年太祖皇帝御駕親征平定西疆后被收服的,這你應(yīng)該知道?!睂O文成稍稍頓了頓,而后看著葉靖地眼睛,又接著道:“不過那唯一的一紙官文,沒有提及你父親,而是說漠國可能大舉進犯西疆諸要塞!”
“!”葉靖一怔,頓時感覺氣血翻涌,這是他作為大周第一將門之后的本能反應(yīng),可是這次,情況又有不同,若是漠國進軍大周,那豈不是意味著….
“我父親,他…”葉靖兩眼呆滯,從未有過的恐慌感,將他緊緊圍困,甚至讓他窒息。
“靖兒,你別著急!”孫文成蹲下身來,拍了拍此刻有些麻木的葉靖,而后說道:“皇城出了這等大亂,但好像并沒有傳出皇城范圍,為父身在河陽都不得而知,可能是有人刻意而為之。故此,想必天下諸侯百官也不知情。而且,這封軍報,還不能確定其可靠性,也不能確信是否傳到了朝廷。”
“嗯。”葉靖點了點頭,不過他也不敢相信,大周現(xiàn)在強盛無比,那剛剛統(tǒng)一的漠國怎會有如此膽量。
“太宗皇帝駕崩,這你應(yīng)該知道。為父今夜須連夜趕馬,明日參加皇上祭典,到時候,順便到皇城弄清楚真相?!睂O文成終于是站起身來,語重心長地道。
“可義父!”葉靖突然也慌張了起來,滿臉焦灼,他擔(dān)心要是梁家對付自己的這位義父該怎么辦。
孫文成看出了他的擔(dān)心,但是他笑著擺擺手,“靖兒,這個你不必多慮。百官諸侯祭靈,歷來是以尊崇先皇而立,再說,那太子,不會有這等手段的?!?p> “唉,只可惜,我現(xiàn)在對皇城中事,真的是一點也不了解。”葉靖咬牙切齒,暗自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