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驚雷,再次從皇城上方的天空劃過,將整個(gè)皇城照得透亮,但這一次的雷鳴,與先前那幾次略有不同,因?yàn)榫o接著它的,是一場從未有過的滂沱大雨。
如億萬只箭羽,疾射而下,狂猛暴唳,似乎此刻的老天爺也怒不可遏,而且,雷聲不歇,和這場大雨,交相肆虐,驚攝著大地上無窮無盡的生靈。
皇城內(nèi),黑漆漆的一片,大街上沒有一個(gè)人影,除了暴雨砸在地上的聲音,和那響徹天穹的驚雷聲,再也聽不見任何動(dòng)靜。
此前百官祭靈提前結(jié)束,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樣的天氣,若是讓官員們在康樂殿外跪靈一夜,只怕是要陪葬掉整個(gè)皇城內(nèi)部的官員。
福王府,由于福王梁賢燁入皇宮守靈一夜,也是早早地就關(guān)上了大門,只有門口兩只純白得慘慘的紙燈籠,在風(fēng)雨中搖搖欲墜。
不過就在這時(shí),兩道黑衣身影,從福王府的東墻院上飛出,其中一人拿著一把虎紋玄鐵佩刀,正是身著夜行衣的徐長平!另一人手提一把星芒紋絡(luò)的長劍,從人便是從內(nèi)務(wù)府光明正大地跟著梁賢燁回來的神秘殺手,戌離!
梁賢燁走時(shí),交代過徐長平,他會遣散百官祭靈,讓徐長平做好準(zhǔn)備。
“戌少俠,我想先去見一個(gè)人?!毙扉L平這時(shí)候所提之人,正是禁軍副使方寧澤,因?yàn)橹鞍l(fā)生的事,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嗯?!毙珉x兩眼微瞇,輕輕一笑,接著道:“要我一同前去么?”
“當(dāng)然?!毙扉L平也是淺淺一笑,說起來,戌離還從未見過方寧澤,但以后都是為福王殿下效力之人,互相熟悉也是有必要的。
于是徐長平帶著戌離,二人提著刀劍,又回到王府馬廄,牽了兩批馬,就這么向著禁軍營房的方向,疾馳而去。
屋外的滂沱大雨,越下越烈,今夜估計(jì)是不會停歇了,而皇城里,依然看不見一個(gè)人影,二人御馬飛奔,水花四濺。
此時(shí)的禁軍營,那些皇城的中堅(jiān)護(hù)衛(wèi)力量早已停下一切活動(dòng),除了雨聲,一片寂靜。禁軍副使方寧澤,一個(gè)人坐在屋子里,飲酒自醉,身上卻是一片狼藉,雨水浸遍了全身。
方寧澤回營前,帶著一干禁軍,硬是將宋王兩家的妻兒女眷,逼出了皇城。他永遠(yuǎn)也忘不了宋樂淳出皇城時(shí),那仇視著他,無比凄厲的眼神。但他又不得不這么做,因?yàn)檫@是自己能夠?yàn)樗瓮醵唤y(tǒng)領(lǐng)最后做的事情。
“我方寧澤年十二,報(bào)國從軍,入君麾下,戎馬二十余載,不覺已有半生。若君九泉下,依然怨我方寧澤,我無怨無悔!”方寧澤自言自語,幾乎有些神志不清了。
但他的心中,有一件事他確信無疑,那便是,如果自己當(dāng)初不做這個(gè)選擇,福王殿下肯定不會放過你們的家人,與其都要遭此大劫,不如我方寧澤負(fù)上一世罵名,至少,可以報(bào)保下你們的后代。
哐當(dāng)幾口,烈酒入肚,方寧澤知覺眼前慢慢天旋地轉(zhuǎn),一陣疲憊感襲來。
“方副使,徐將軍來了?!币幻诩捉?,站在門外,低著頭小聲稟告,而后望了一眼大醉的方寧澤,不在說什么。
“不見,不見,都給我滾!”誰知這時(shí)候方寧澤突然一陣怒罵,原本就長相粗獷的方寧澤,兩只星眼和臉上一圈絡(luò)腮胡都豎了來,瞪得那位禁軍,毛骨悚然。
那位禁軍只得連忙退去,帶著一絲恐慌,趕往大營門前。
“徐將軍,方副使已經(jīng)休息了,今夜不便見客?!睅е唤z說謊話的不自然,那位禁軍的聲音都是顫顫巍巍發(fā)出來的。
“那…若是如此,你們好生照顧方副使歇息。對了,不要忘記提醒方副使明日萬龍山布防一事。”徐長平面色微微一僵,不過他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好的,恭送徐將軍。”隨后那位禁軍轉(zhuǎn)身回去,徐長平和戌離再次跨上馬,冒著大雨離開了禁軍營。
那名禁軍,忐忑不安地再次走到方寧澤所在的主營大廳,不過他向屋里看去時(shí),卻發(fā)現(xiàn)方寧澤躺在椅子上,開始打起了呼嚕。地上都是破碎的酒瓶,和從他身上滴下來的水漬。
隨后他招呼另外幾名禁軍,一起把方寧澤抬回了臥房,渾身擦洗了一遍,就任他睡著了。這幾名禁軍守在門外,倒是不打算離開,這一晚,他們只能守在這里。
其實(shí)皇城內(nèi)這些天的風(fēng)波,把這些禁軍都弄得有些麻木了,先是宋王二位統(tǒng)領(lǐng)下獄,現(xiàn)在都尉陳將軍也進(jìn)了天牢,整個(gè)禁軍營作為皇城內(nèi)最大的武力,活生生地成了爭權(quán)奪利的犧牲品。
徐長平和戌離二人,很快便來到了皇城里大多數(shù)官員住宅聚居的太安街區(qū),這片太安街,緊靠著皇宮。二人在街頭把馬丟下,而后飛身進(jìn)了一位沈姓大臣的府內(nèi)。
“沈大人,看來福王讓我等今晚歸府,倒不算是一件壞事啊?!币晃活^戴四方冠的紅袍文官,望著對坐的另一位老者,笑著說道。
“都什么時(shí)候了,你還笑得出來!”那位被稱為沈大人的老者,有些怒意,須髯浮動(dòng)。
“沈大人,我等著急有何用?還不如盡快給李大學(xué)士送上致仕官函?!绷硪晃患t袍大臣,坐在一旁,輕聲道。
這三人便是此前在康樂殿外青石廣場上,對著梁賢燁咬牙切齒的那幾位,從皇宮出來之后,三人相聚沈府,用過晚飯,在一起喝茶談心。
“湯大人,你這戶部郎中,倒是會說話?!鄙虼笕艘恍Γ@倒是說到了他們的心上了。
這位沈大人,大周吏部侍郎,正三品文士,位高而且當(dāng)權(quán),是這幾個(gè)人中官位最大的。除了那位戶部郎中湯大人,另一位則是戶部員外郎汪大人。這三人以前便是向來直言不諱,敢說真話的人?,F(xiàn)在福王奪嫡,讓他們滿心怨懟,但又無可奈何。
“明日待皇上大葬過后,我等即行向李大人請辭吧?!鄙虼笕嗣嫔C,本來今日相聚在此,就是為了此事。
“嗯?!睖笕硕似鸩璞p輕喝了一口,而后道:“自古新朝換舊臣,必將生流血之禍?;食莾?nèi)亂至今,已經(jīng)死了不少人了??!”
“是啊,奪權(quán)篡位,禍亂天下。我等雖不能力挽狂瀾,也只能求得全身而退了。”汪大人面帶憂色,心中卻是憤恨不已。
“唉,罷了。我們?nèi)氤@么多年,一心為天下黎民百姓,只希望下一個(gè)皇帝也能夠心懷仁義就足夠了?!鄙虼笕诉@時(shí)候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倒是有些看破了浮沉。
就在這時(shí),沈府內(nèi)傳來了一陣陣慘叫,家丁四散奔逃,侍女哭叫連天。正是徐長平和戌離,二人蒙上面,在沈府里大肆殺虐。對付這些不動(dòng)武藝,而且手無寸鐵之人,于常人是不忍心下手的。但是牽扯到了福王殿下,你們就必須為殿下抹除一切不必要的麻煩,哪怕只是言語上的逆行,這也是不能容忍的,
“怎么回事?”那位沈大人一聲驚呼,隨后推開房門,只見那些下人們從前院連忙向后院奔來,滿臉驚懼。
兩個(gè)蒙面黑衣人,一把長刀,一柄長劍,隨手一揮,便是一條人命不見。
“你們是誰?竟敢在皇城謀害朝廷命官!”沈大人重斥,心臟卻是狂跳不止。
“您就是吏部侍郎沈大人?”徐長平帶著一抹輕笑,向前問來。
“你們還有沒有王法?”這時(shí)候屋子里那兩位湯大人和汪大人也走了出來,面上帶著震驚和恐懼。
“哦?你們兩位應(yīng)該是戶部郎中湯大人和戶部員外郎汪大人吧,沒想到你們竟私下集會?!毙扉L平嗤鼻一笑,這些人聚在一起,除了針對福王殿下,就不會干別的事情。
“你竟知道我等身份,還不速速退去!”沈大人在此怒吼,一股極強(qiáng)的不祥預(yù)感,浮上了心頭。
徐長平哈哈大笑,“既然你們相聚在此,倒省去了諸多麻煩。”說完,提刀連砍幾個(gè)拿著棍棒的家丁,戌離跟在身后,二人越來越近。
那三位大人連連退步,連忙簇?fù)碇M(jìn)了屋子,堵上了大門。
徐長平和戌離,在沈府后院里,沒過多久,幾乎殺光了所有人,他們很清楚,斬草就得除根。沈府內(nèi)頓時(shí),尸橫遍地,鮮血在那狂暴的大雨中,濺起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幾道驚雷劃過天穹,狂風(fēng)獵獵,此地真成了名副其實(shí)的腥風(fēng)血雨。
二人終于是收起了刀劍,徐長平來到屋子門前,一腳踹開了大門。只見那三位大人躲在桌底下,瑟瑟發(fā)抖。
“你們不是忠臣賢良么,怎么?還會害怕?”徐長平故意這樣問道,這些人以忠君擁護(hù)太子為名,說了不少詬病福王殿下的話。
“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不得好死!”那位沈大人極盡咆哮,他們已經(jīng)很清楚自己的下場了,而且,這一切,肯定是那福王梁賢燁派人做的。
“我也不想為難你們,這是幾粒毒丹,你們自己結(jié)果吧。”徐長平從懷中掏出幾枚黑色藥丸,親手遞給了以沈大人為首的三位朝臣。
“唉,罷了,我沈北世一世清白,不枉苦讀圣賢之書。作惡之人,終有惡報(bào)!”一股浩然正氣,從沈大人的聲音中傳了出來,而后三人分食毒丸。
徐長平和戌離看著他們毒發(fā)身亡后才離去,“走,把另外兩家也滅盡吧。”
暴雨未歇,徐長平和戌離繼續(xù)跨馬而行,雨水洗刷著他們?nèi)緷M鮮血的黑衣,馬蹄下,兩道清晰的血跡,在雨水中即行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