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嘚,汴梁通往洛陽的官道上忽然出現(xiàn)一頭黑皮油亮的毛驢,待那只驢走近,再仔細(xì)一瞧,原來上面還側(cè)身坐著一青衫女子。
那女子年紀(jì)不大,約莫十七八歲,相貌不怎樣出眾,但那雙玻璃珠子般的眼睛不時滴溜溜的轉(zhuǎn)著,瞧著很是機(jī)靈。
只瞧她一邊哼著小調(diào),一邊磕著瓜子,意態(tài)甚是悠閑,渾然一副踏青游玩的架勢。
不錯,這女子就是汴梁大名鼎鼎的包九妹。做人沒什么特長,除了吃喝玩樂,耍性子,就是閑著沒事兒讀話本,學(xué)著里面的不良閨秀離家出走。
兩天前,她購置了一套話本《江湖十大異聞錄》,從此便萌生了出門做大俠,解救天下弱小的想法。故而,趁著老爹跟一干人等在外地公干的空兒,便偷偷溜了出來。奈何出來后,不知該去哪里,在汴梁轉(zhuǎn)了一上午。在茶館喝茶時,忽而聽聞洛陽牡丹花節(jié)正要開始,便拿著不多的銀兩,騎了自己心愛的小驢花子兒朝洛陽來。
此時,已然過了正午,天氣竟有些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九妹手搭涼棚探頭向前張望,一片不大的林子,幾塊不甚高的土埂子,竟一戶人家都沒有。
作孽啊。九妹吆喝一聲,花子兒嘚嘚嘚的沿著官道跑進(jìn)了林子,身后揚起一陣塵土。約莫跑了三五里,花子兒一聲嘶鳴,停了下來。九妹勒住韁繩,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個獵戶模樣的大漢朝自己這邊走來。
九妹騰的一聲跳下驢子,迎著大漢,恭敬施禮道:“這位大哥,不知此處是什么地方?離洛陽還有多遠(yuǎn)?附近可有客棧?”
大漢瞧了她一眼,關(guān)切道:“此處名叫黃泥坡。姑娘要去洛陽?往西走,還得好幾百里地呢?!闭f著瞧了瞧天色,又道:“如今天快黑了。姑娘要是想找安歇的地方,再往前走十里,轉(zhuǎn)過右手邊的山坡,坡下就有一個小鎮(zhèn)子?!?p> 九妹謝過獵戶,重新上驢,又嘚嘚嘚的往前趕去。
......
汴梁城,柴府。
一間靜室,柴玉盯著一張紙箋,眉頭擰成鉛塊。
九妹又離家出走了,這回是真的不知去向。柴玉捏著風(fēng)兒送來的紙箋,心情起伏不定。阿九自小就不懂事,膽子又大的很,從來不知道世道險惡,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他雖處處護(hù)著她,但一個人鐵了心要作死,你就是長著六只眼,也盯不住啊。
“宋奇!”柴玉叫了一聲,“動用咱們所有的眼線查查阿九的行蹤?!?p> 宋奇吃了一驚,忙問:“阿九姑娘又失蹤了?”
柴玉嘆了口氣,又補上一句:“要盡快?!?p> 宋奇瞧公子臉色著實不怎么好,趕緊轉(zhuǎn)身出去了。
他剛出去,柴夫人就領(lǐng)著丫鬟走了進(jìn)來。
柴玉見母親進(jìn)來,將紙箋收起,起身行禮。柴夫人看著他,問道:“剛才見宋奇慌慌張張的走了,是出什么事兒了?”
“沒什么特別的事?!辈裼裱院喴赓W。
柴夫人橫了他一眼,“你不用瞞我。聽說包家派人送來了一封信,該不會又是包家那個不省心的丫頭出了什么事兒吧?”
柴玉默然不語。
柴夫人瞧兒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心里有氣,冷冷道:“包家的事你管的也太勤快些了。雖說,你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但畢竟都長大了,也該注意自己的身份?!?p> “母親。。。:柴玉打斷她。
柴夫人擺擺手,不容置喙道:“襄王的女兒沁怡郡主快回京了。到時候,你們倆人見見面,此事就定了吧。沁怡那女孩子不錯,溫柔體貼,又知書達(dá)理的,想來將來定會是個不錯的賢內(nèi)助?!?p> “孩兒不會娶沁怡郡主。”
“為何?”柴夫人扳著臉厲聲問道:“她哪點配不上你?”
柴玉道:“沁怡郡主哪里都好,是孩兒配不上她?!?p> 此言一出,柴夫人鼻子都快氣歪了,“你喜歡包家那個丫頭是不是?她有什么好?粗魯沒規(guī)矩,哪點配做我們柴家的媳婦?我告訴你,想要娶她進(jìn)門,除非你不認(rèn)我這個母親?!?p> 柴玉一臉油煙不近的樣子,躬身道:“配不配孩兒說了算?!闭f罷,大袖一揮,轉(zhuǎn)身走了。
柴夫人氣的手直哆嗦,丫鬟婆子都慌了,趕緊吩咐廚房端來了參湯。喝了點參湯后,柴夫人的氣才算平順了。
旁邊一個老嬤嬤道:“夫人犯不著為個不相干的丫頭氣壞了身子。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咱們公子還年輕,自然受不住那些個狐媚子的誘惑。再說,哪個男子年輕之時,沒有過幾段風(fēng)流韻事?”
柴夫人點頭問道:“依你說,該怎么樣?”
老嬤嬤道:“此事倒也不難。公子不是喜歡包姑娘嗎?咱們就讓她知難而退?!?p> “怎么說?”
老嬤嬤湊近柴夫人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末了,柴夫人眉開眼笑,說道:“阿如,果然這些年我沒有白疼你?!?p> 老嬤嬤連說不敢,但心里卻是極為歡喜的。
......
九妹按著獵戶的指點,在天黑之前,終于找到了位于土坡下的那座小鎮(zhèn)。九妹此時又累又餓,幾乎是拖著身子朝一間客棧走去的。
小二哥見九妹進(jìn)來,趕緊迎了上來。他還未開口,九妹就將韁繩往他懷里一甩,“幫我把驢喂了。把你們店里最好的吃食都端上來,還有準(zhǔn)備一間上房,還有洗澡水。”
小二哥忙應(yīng)了一聲,將韁繩交給身旁的伙計,打發(fā)他將驢牽往后院的馬廄里,引著九妹進(jìn)了客棧。
酒足飯飽后,九妹方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她先洗了個澡,之后便愜意的躺在床上,窗外的上弦月透過窗格子淡淡的掃了進(jìn)來,九妹迷迷糊糊頓時如墜入迷霧之中。
這一夜,她做了許多的夢,夢里有許多人,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最后都糊成了一鍋粥。正迷迷糊糊間,忽然聽見敲門聲。她睡眼惺忪打開門,見是店小二。
“怎么了?”九妹問。
小二哥陪笑道:“姑娘,有人要見你。”
九妹正待問是誰,就瞧見一個頎長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小二哥笑道:“就是這位公子?!闭f著趕緊退到一邊。
九妹抬眼認(rèn)真的瞧了瞧來人,連招呼也懶得打,直接走進(jìn)屋子里,“你怎么又來了?又是風(fēng)兒那丫頭告訴你的?”
柴玉進(jìn)門將斗篷放在一邊,坐下道:“你這丫頭太不省心。你怎么又一個人跑了,難道真覺得自己有三頭六臂不成?”
“瞧柴大公子說的。我這不是聽說洛陽要舉辦牡丹花會嘛,順便出來瞧瞧?!?p> “好個順便。”柴玉冷冷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我們這些朋友會擔(dān)心你的?!?p> 怎么聽著有些不對勁兒?九妹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我錯了還不行?”又道:“不過,柴大公子的消息還真是靈通。我來洛陽根本沒幾個人知道,這你也能查出來。”
柴玉不做聲,抬手倒了杯茶,顯然不打斷跟她啰嗦什么。
九妹自討沒趣,半晌忽瞧著他道:“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假裝沒見到我,自己回去。二是跟我一起去看牡丹?!?p> 柴玉橫她一眼,對九妹先發(fā)制人,搶了自己的臺詞很是不滿意。
“如果我兩個都不同意呢?”
“那就沒商量了。”九妹做了個請的手勢,“柴大公子風(fēng)餐露宿,著實讓人感動。但這里廟小配不上您這種高貴的公子,您還是連夜回去吧。”
柴玉不理她,優(yōu)雅的喝完茶,起身道:“今晚先歇著。明天咱們再討論這個問題?!?p> 九妹沖他憤憤的扭了扭鼻子,柴玉摔下一句:“就這樣?!睘t灑的轉(zhuǎn)身離去。
......
這一夜,九妹輾轉(zhuǎn)反側(cè),天蒙蒙亮就起身打包好行禮,偷偷溜到了馬廄,打算帶著她的花子兒遠(yuǎn)走高飛。
花子兒歇了一夜,瞧見主人,頓時有些興奮,正待張嘴歡迎。九妹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捂住了花子兒的嘴,連連噓聲,“乖,花子兒最乖了?!痹捖?,她探頭探腦的瞧了瞧后院,確定沒人后,解開花子兒的韁繩,朝后門走去。
可她剛打開門栓,就瞧見宋奇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門邊。
“阿九姑娘早?!彼纹嫔炝藗€懶腰,瞇著眼道:“今兒天氣不錯啊?!?p>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肯定是柴玉干的。九妹心中狠狠的將柴玉罵了個底兒朝天,但臉上卻笑嘻嘻道:“天的確不錯?!蹦┝耍宦犈榈囊宦?,門板子差點被九妹磕下來。
九妹關(guān)上門,憤憤的將花子兒拴好,上樓去找柴玉算賬。
她向滿臉?biāo)獾男《绱蚵犃瞬裼褡〉奈葑?,氣勢洶洶的走了?p> 小二哥瞧著眼前這個像只斗雞的女子,渾身不由的打了個激靈,他探頭瞧了瞧滴水檐外青藍(lán)藍(lán)的天,貌似不冷啊。
“我問你。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錢,要你這輩子追的我這么緊?!本琶眯敝鄱⒅裼?,質(zhì)問道。
“也許。”柴玉完全不搭理他,正在澆窗前掌柜的養(yǎng)的那幾盆長相難看的蘭花。
“你就不能放過我嗎?”九妹頓時泄了氣,“你干嘛讓宋奇堵在門口攔我,難道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柴玉停下手,順便摸摸自己的胸口,很肯定的說:“不會?!?p> 一萬點暴擊啊。九妹氣的咬牙切齒,但又打不過他,最后只得好言道:“柴大公子,我知道你整日閑的很。但可不可以請你不要老盯著我,京城那么多的人,你找他們玩兒不好嗎?”
“不好?!辈裼袢耘f細(xì)心的澆灌著那幾盆看起來像枯草一樣的蘭花。
“說吧,你究竟想怎么樣?”
“跟我回去?!?p> “不可能?!?p> “那就沒法聊了?!辈裼癫幌滩坏?。
九妹拳頭緊了緊,恨不得朝他那張俊臉上狠狠來一下。柴玉放下手中的噴壺,轉(zhuǎn)頭道:“聽說這家客棧的炸餅做的挺好,要不要來點?!?p> “不要。”九妹轉(zhuǎn)過臉。
“那算了。”柴玉淡淡道,之后自己要了份炸餅跟一碗小清粥,還有幾樣配菜。
九妹生無可戀的瞅了瞅他,覺得他甚是不要臉。當(dāng)然,九妹向來認(rèn)為,凡是不讓她干事情的人都不要臉。
她憤憤的離開柴玉的房間,正待下樓去,卻聽見隔壁房間里傳來一陣叫喊。
九妹一個箭步,立刻沖向了傳出吼叫聲的那間房。到了一瞧,見小二哥一臉驚恐的坐在地上,他面前的床榻之上正躺著一個死人,血殷紅了整張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