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大皇子殿下出兵速援天狼騎!”溫都蘇緊緊的握住耶律引岳的手,耶律引岳不敢再看溫都蘇的眼睛,那熱切的目光似要將自己內心的欲望逼灼的無處遁形。他想把手抽回來,卻覺溫都蘇滿是傷痕的手竟是像個鐵鉗一般將自己的手箍的不得動彈。
“溫都蘇,你累了,不如先歇會兒吧。即便烈虎騎出兵速援,卻也是遠水解不得近火?!?p> “殿下,您此話何意?”溫都蘇聞言一愣,像是料到溫都蘇的驚愕一般,耶律引岳一面僵笑著將手從溫都蘇的手掌禁錮中抽了出來。
“二皇弟固然神勇無匹,但鎮(zhèn)朔軍卻是有天險相護。破得了涼朔關,可涼朔境內的覡山山脈才是真正的防線。即便破得了涼朔關寰州城,但天狼騎能破的了覡山防線么?若是破不了,直線行軍攻打寰州城則是中了東周人的誘敵深入之計,屆時三面環(huán)敵,退路便只剩下涼朔關這一條。古人皆說貪多嚼不爛。溫都蘇,你跟隨二皇弟行軍多年,怎不知勸著他及時鳴金收兵?”
耶律引岳說著嘆息一聲,他斂去了面上僵硬的笑容,眉峰緊皺間倒真像是個擔憂弟弟的兄長:“寰州城后還有覡山城,進可攻退可守。若二弟執(zhí)意攻城,則難免后繼無力。即便依仗涼朔關截獲的軍糧能固守支撐,但若朔應云三州駐軍包抄涼朔原回攻涼朔關,背腹受敵側翼夾擊就是四面楚歌!便是烈虎騎現(xiàn)在出兵援救,也來不及了啊!”
溫都蘇聞言心底暗暗冷笑,耶律引岳扯了這么多,無非就是想著自己按兵不動,等著鎮(zhèn)朔軍慢慢耗死天狼騎么?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弒弟奪位這事兒傳出去委實不好聽,誰愿意長途奔襲損兵折將的去弄臟自己的手呢?誰會去做這聽上去就賠本的買賣?
“唉,本殿下也心知你擔憂二弟,但你已勞累過度,還是先養(yǎng)好傷再說其他罷?!币梢绹@息一聲,起身正欲離去之時卻見溫都蘇強撐著身子半坐起來,他近乎是梗著脖子看著自己,面色紅脹幾近嘶聲力竭:“可是大殿下,應州城已為兵主所破。只等寰州城破,我北燕鐵騎便可盡占東周三分之一的防線,如此以來,進退有度。且今年雪寒,東周邊境餓殍遍地,軍心動蕩,正是重奪燕云之地的良機!”
什么?應州城也被耶律引錚占了?耶律引岳回首深深的看了一眼說完話便似脫了力一般躺在褥子上喘息的溫都蘇。這次他是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這個躺在地上喘息的青年,眼底隱著的欲望終于如餓狠的野獸一般破籠而出,他每一分的打量都似要將溫都蘇剖的透徹露骨,好似要將他剝皮拆骨一般看的透析。
溫都蘇心知耶律引岳是頭餓狠的猛獸或是在陷阱旁等待太久的獵人,如今大勢已固,他似乎只需坐收漁翁之利。但在草原上,獵人和獵物的角色通常是隨時轉換的,當你想獵狼時,那也必須做好葬身狼腹的準備。溫都蘇清楚的明白自己要做的,那便是挑起耶律引岳心頭的欲念。只要他動身,便會露出破綻。思至此處,溫都蘇仰起頭,昂然不懼的迎向耶律引岳的目光。二人目光相對的一瞬,耶律引岳轉身掀帳而去。
溫都蘇聽見了耶律引岳踩著帳外積雪的嘎吱聲,那腳步似有些亂,更像是逃一般。他似拼盡全身一般坐了起來,對著帳外大喊:“大殿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雁回城離涼朔原最多兩日腳程,請您務必出兵相援兵主!”
帳外的腳步聲似乎頓了頓。溫都蘇喊完便又倒了下去,他沒有喘氣,只是定定的看著映著跳動火苗影子的帳頂。一直守在他旁邊的守夜人見他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忙用溫暖的巾子替他擦拭:“副將,您這又是何苦呢?我雖然只是一介守夜兵,但也清楚出兵必有傷亡之理,每次出戰(zhàn),必有人回不去。誰都不希望開戰(zhàn)的,二皇子殿下貿然占據(jù)三城,那東周定會全力反擊,大皇子殿下說的對,不若及時撤軍見好就收,這樣冬日里大家也有吃的,又何必如此呢?”
何必如此呢?溫都蘇看著守夜人,心道自己也不過和他一般是個普通的軍人罷了。死在沖鋒的路上他無悔,有道是殺人者人恒殺之。但若死于同胞之手,那又當是如何悲涼慘境?他閉上眼,心緒紛亂之際卻也不知耶律引錚那邊如何了。
他倒是唬騙耶律引岳說涼朔大捷天狼騎連占城池勇不可當堪稱勢如破竹,但其中內幕如何當是自己心明。涼朔關已是空城,正如耶律引岳所說,這就是明擺著的誘敵深入之計。如今天狼騎占據(jù)涼朔關與寰州城遙遙相望,當真是龍虎相啖之局。誰若輕舉妄動,便是自入死地。
溫都蘇必須賭,賭自己能成功激將耶律引岳。耶律引錚奪城斬將也好,劫糧占域也罷。他必須讓耶律引岳明白,即便天狼騎不回雁回城補給也是無妨。既然自己已回來自投羅網(wǎng)一般的求援,他若不出兵或自己不歸天狼騎,耶律引錚自是會明白雁回生變。待那時他率兵歸雁回,便真是天狼騎和烈虎騎決一死戰(zhàn)之時。
耶律引岳怎不知耶律引錚占城補給是給自己徒增后患,若等耶律引錚真的站穩(wěn)腳跟兵強馬壯的回來,那烈虎騎真的能跟北燕最強的騎兵抗衡嗎?他有十成的把握取勝么?便是取勝,北燕已是內耗嚴重。耶律引錚棄城回國奪位,東周徘徊在云珠草原上的斥候們可不是瞎子,自己打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算盤,難道更狡詐的東周人不會打么?屆時便真是死戰(zhàn)之局,是亡國死戰(zhàn)。
不,耶律引錚不能回來,他根本不能活著從涼朔原出去!自己必須出兵,必須堵死耶律引錚的后路。待自己斬下他的頭顱送去東周求和,不僅能換來糧食和錦緞絲綢,還能換來汗位!宇文林濤不就是這么被斬首送給當時的東周太子的么?若是不夠,還能送上美人和現(xiàn)成的世子去做質子,東周沒理由會拒絕這般誠懇的求和。
自己離汗位的已剩臨門一腳,這一步自己必須踏出去!耶律引岳看著自己金杯中的艷烈醇厚的美酒,一飲而盡。
“傳我諭令,即刻拔營收寨。就地卸除大型輜重,起兵涼朔關!”耶律引岳自暖帳內大步而出,身側親兵聞令正欲傳令之時,卻被耶律引岳拉?。骸按龝鸨?,你便吩咐人去囚月沼澤通知圖赫魯吉往朔州城靠近,只待我烈虎騎大軍一至,便帶著人自側翼佯攻天狼騎。而你,則提前出發(fā),快馬前往涼朔關打探虛實,看看涼朔關是否真的被破了。”
“是!”那親兵躬身撫胸對耶律引岳行了一禮,領命而去。
此時天起長風,曙夜交際黎明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