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謀涼朔凌云劍離嘆國情
風(fēng)徹寒蕭,天狼玄金旗飄展于熹光之上。鎮(zhèn)朔軍的斥候每隔半刻便輪替著快馬回返寰州城向楚凌云匯報涼朔軍情。此時正是辰時一刻,楚凌云正同秋劍離坐于寰州城關(guān)下的統(tǒng)戰(zhàn)營里就著稀粥吃著糙面窩頭。秋劍離看著碗里米粒漂浮的粥,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這那里是粥,說是米湯都牽強。軍糧猶然如此,那朝廷撥下的賑災(zāi)糧又有多少能真正的分到北地百姓手中呢?
棄守涼朔關(guān),也不僅是誘敵深入之計,更是無奈之下縮短戰(zhàn)線減少糧耗之措。楚凌云瞧著秋劍離嚼著窩頭盯著陶碗失神的樣兒,心念一轉(zhuǎn)便知秋劍離又想到當(dāng)年落魄街頭食不果腹的日子。他正欲開口安慰,卻不想帳外馬急,來人翻身下馬行至帳前一氣呵成,那一嗓子高喊差點把秋劍離驚的噎住——
“啟稟統(tǒng)帥,天狼騎仍駐守涼朔關(guān),雖整兵列伍,卻并無進攻寰州城之意?!蹦浅夂蚝翱诹钏频暮巴旰螅质且魂囻R蹄急踏,斥候縱馬離去,楚凌云哭笑不得的將米湯遞給一陣猛咳的秋劍離:“快喝些緩緩,清和這丫頭帶出的人,一驚一乍的倒跟她的性子極像。”
“只可惜我這把病弱老骨頭可禁不起這小魔王的折騰嘍?!鼻飫﹄x一面撫著胸口飲下米湯順過了氣一面笑道,楚凌云搖了搖頭,但笑無言。帳內(nèi)火盆里燃著枯枝噼啪作響,秋劍離喝完了最后一口米湯,嘆道:“咱們的糧還勻了些給百姓,但亦只是杯水車薪罷了?,F(xiàn)下天狼騎還在涼朔關(guān)賴著不走,整軍備戰(zhàn)間又是平添折耗。如此對峙下去,當(dāng)真不是長久之計啊。”
“我看倒是對峙不了多久?!背柙埔幻婺弥C頭一起身行至身后擺放的涼朔布防沙盤前。那沙盤長寬約七尺,以鐵樺雕鑿固邊,其間混以凝土堆砌成丘陵山地,竟是完整的復(fù)原了整個涼朔原和覡山防線的地形。秋劍離拄著拐杖挪到沙盤一側(cè),便見著楚凌云用一個紅圈兒將那聳立在涼朔原盡頭的涼朔關(guān)給套了起來,他正欲開口,卻又見楚凌云用紅圈將寰朔應(yīng)云四州給套了起來。
“合圍之勢。”秋劍離伸出手將寰朔應(yīng)三州出兵涼朔關(guān)的行軍路線劃出,隨著他指尖劃過,兩道橫跨涼朔原的行軍路線形成一個鉗形將天狼騎撤離的唯一去路給堵死。
“是再明顯不過的合圍之勢,只要稍微熟悉一些涼朔原附近地形的人都知道合圍陣型一旦鋪展開來,被圍之人便是插翅難逃。耶律引錚身為天狼兵主,他不可能不懂他正處于我鎮(zhèn)朔軍包圍圈的正中心。若是常人見涼朔關(guān)空,要么急攻冒進,中我誘敵深入之計。要么觀察地形后自發(fā)退卻另行突破。但耶律引錚沒有,劍離,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楚凌云說著抬眸看向?qū)?cè)的秋劍離,只見他眉峰緊蹙。
秋劍離指尖拂過沙盤之上的涼朔關(guān),沉吟片刻后道:“一、耶律引錚有十成把握可全身而退。二、他在等一個時機,比如援軍。三、他無路可退,只能固守涼朔關(guān)?!?p> “十成把握我們已經(jīng)給了,他沒有退。”楚凌云拈起沙盤旁放置的小型令旗,抬手間將其擲出,只見一道紅芒自沙盤之上掠過,在抬眼間那小令旗已經(jīng)插在了涼朔原的邊緣。
“我們雖從未和天狼騎交過手,但是也素聞天狼騎是以先手奇襲強攻為主的輕騎兵,他們自出征開始,便只攜帶三日軍糧以激士氣破城補給。這是狼群一般的軍隊,只為獵殺而奔襲。他們的停滯是平白消耗他們的糧食。涼朔關(guān)的糧食最多夠他們撐一日,算上從雁回城奔襲而來的消耗,他們已快斷糧。而一旦斷糧,他們必然進攻。若還不進攻,那必有援軍補給?!?p> “你的意思是,此次的天狼騎是佯攻?”秋劍離看著那插著令旗的涼朔原,抬眼看向滿面凝肅的楚凌云:“難道烈虎騎或者是…耶律霆奕所統(tǒng)帥的凌龍親軍才是他們的援軍?”
“不確定,其實我到現(xiàn)在都還摸不清楚耶律引錚的想法?!背柙迫嗔巳嗝夹模聪蛏潮P的目光沉肅冷凝:“若是尋常劫糧,他大可進攻朔州城或應(yīng)州城。涼朔撤空,我們本意是為了減少戰(zhàn)線消耗。但耶律引錚卻直奔涼朔關(guān)而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且發(fā)現(xiàn)涼朔關(guān)無人后,他既不回撤也不改換目標(biāo),反倒是就地駐扎,難道北燕還真準(zhǔn)備撕毀年前的不戰(zhàn)協(xié)議,頂著兩國元氣都尚未恢復(fù)時便再度于東周開戰(zhàn)?”
“屆時一旦開戰(zhàn),后果委實不堪設(shè)想?!背柙圃捴链颂?,只得長嘆一聲。秋劍離心知他是擔(dān)憂如果開戰(zhàn),為了籌措軍需朝廷便會強行提升賦稅。年前與北燕一戰(zhàn),大周國內(nèi)稅收便從三十稅一提到三十稅二,如今若再開戰(zhàn),那豈不是要提到三十稅三?這讓百姓如何過活?只怕如此稅收,還不等北燕鐵騎踏破覡山防線,東周便已因內(nèi)亂不攻自破。
“只不過如今尚無定局,一切還是未可知之?dāng)?shù)。”楚凌云說著一頓,這一瞬他的眉宇間似藏了一頭驟然蘇醒低咆的雄獅又像是名刀出鞘殺機迎面:“無論援軍是誰,既然耶律引錚要等,那如今之計只能陪他等。他若撤兵,自是兵不血刃而退,這是最好。若是來了援軍——”
“我軍已占盡地利,若敢進攻,那便一箭雙雕?!?p> “雖已占地利,卻喪人和,此戰(zhàn)大意不得?!鼻飫﹄x心下長嘆,他看著那釘入涼朔原的紅色令旗,肅容之上七分無奈:“統(tǒng)帥,不是我說。鎮(zhèn)朔軍只是軍隊,我們只是軍人,您也只是武將。即便能守疆一方破敵破陣,但又怎能破開那沉積腐朽的廟堂?您想奮力撥云,可這世道是撥不清的?。 ?p> “就算我們接濟了北地百姓,可真正該去接濟,去改變他們的人卻在廟堂之上冷眼相看!想想去年大寒,無數(shù)北地百姓涌上玉京,皇城之下餓殍倒?jié)M大雪之中,朱門內(nèi)外不過一墻之隔,可有誰曾問過?有時候我真在想,我們在這奮戰(zhàn),護的究竟是誰的命?!?p> “我們護的是國命,無論廟堂還是百姓,皆是我大周子民。我們能做的,就只能守好國門。若是我們不在這,那大周便是流血漂櫓伏尸百萬,是真正的國破家亡?!背柙粕钌畹目戳搜矍飫﹄x,緩緩沉肅:“只要我楚氏不亡,那這大周,必不會亡?!?p>
風(fēng)抵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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