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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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遠(yuǎn)處乍現(xiàn)出一道黑黑的影子，頎長深邃。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氣。那抹黑影閃電般逼近，那是一個有著天藍(lán)色巨大羽翼的成年女嵬。
“快逃?！蔽倚闹械目謶秩缤u皮疙瘩般止不住地冒出來。
一根長長的尖銳的指甲勾起了我的下巴，那女子的嗓音已近在耳畔，尖膩輕蔑：“小娃娃們，運(yùn)氣不錯?！?p> 我瞪著她，那是一張妖嬈至極的臉，月亮眸烏黑如蒼鷹，青玉般透明的皮膚，長得太好看竟如此可怕。
她粗魯?shù)貖Z過我，那雙眼睛盯著我，冰冷，仿佛美杜莎的視線，只要被掃到，便自此聞不到血腥味，聽不到人沸聲，嘗不出荼蘼香。籠罩在我頭頂上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濃墨重彩，如同黑色禁錮。
我能感覺到，她正飛往高空，愈來愈高。心在胸膛里紊亂地跳動，倏地漏了一拍，旋即再也察覺不到什么了。我在下墜，風(fēng)呼啦啦地吹，我漸漸失去了知覺，如同墜入深海的游人，藍(lán)色的絕望彌漫全身，快要窒息而亡。這感覺刻骨銘心。
我要死了么？雪央，對不起，我終究還是要拋下你了?；蛟S，我會去長生天，哀求洛林讓你見母親一面。你放心，我會在長生天上等，等烈陽高照的那一天。因為你說過“天會暖，雪會央?！?p>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個男子的懷中，他著一身暗黑色的袍子，右手執(zhí)著禪杖，左手環(huán)抱住我。整張臉浸在夜色中，看不清輪廓?！白甙??！彼穆曇粲朴频模翢o羈絆。我便又昏睡過去，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抓不住。
古澹寬蕩，四壁煞白，夜一般的屋頂。四個角落的陰影里蜷縮著不下五十只女嵬，她們怯生生地望著對方，沒人敢作聲。我憞溷極了，扶著柱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向著一只離自己較近的女嵬問道：“這是哪兒？”
未曾想，她竟驚天動地地尖叫一聲，死命盯住我，身子顫抖著，往后挪動，頭上汗涔涔的，嘴唇翕動：“不要，不要?dú)??！?p> 她往后倒退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撞上了另一個人，只見一對細(xì)嫩尖利的爪子掐住了前者的脖子，只聽得茲啦一聲，血花四濺。染紅了所有人的眸子。
這幾十只幼年女嵬，心中的理智如同一臺天平，此刻，天平正不受控制地朝另一個方向墜跌。我突然醒悟過來，這是一場必然的殺戮，求生的殺戮，對生的殘殺。
慌亂之中有一只大約長我十來歲的冥嵬朝我撲過來。我轉(zhuǎn)過身，面對著這張面目全非的臉，猙獰恐怖。空氣里彌漫著血腥味，“咔嚓”爪子割斷喉嚨的聲音。
如果說遇見雪央是命中注定，那么撞見驀然，便是淪落天涯。
那年，她五十歲?；ㄒ话愕哪昙o(jì)，眉眼處卻蜿蜒著一條無法忽視的疤痕，滲著血。傷痕累累的翅膀如蚊蠅一般極其細(xì)微地?fù)鋭?。她會飛，她竟會飛。
可是她還沒有成年。
她站在血泊中，面無表情地了結(jié)一波又一波瘋狂的冥嵬的生命。我躲在她的身后，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為什么？”
“彌俚，我在你的眼睛里望見了這些人所消失了的清澈?！?p> 她保全了我，那雙爪子沾滿了血，憂傷隨著那條長長的疤痕一起勒進(jìn)她的骨髓里，令她無法喘息。她對著我笑，眉眼彎彎，如湖水微皺。我哭了，無法抑制的悲痛。我永遠(yuǎn)也無法忘記她臨死前的那抹慘淡的笑容，那雙清澈如斯的眼睛以及那句話“彌俚，我去長生天上償還我欠下的債?！?p> 僅剩的十幾個冥嵬虎視眈眈地望著她的身體，獠牙摩擦，爪子在顫抖。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她護(hù)在我身后，我必須要護(hù)著她，讓她在天上擁有一副完整的軀體。她們都迷失了方向，眼睛里只剩下滃滃澹澹。
彼岸花開，矢志不渝。
我努力地?fù)]舞著爪子，麻木地刺向每一個越過界限的敵人，指甲如赤崁鳥的羽毛璀璨刺目。我根本打不過她們，當(dāng)這十幾個冥嵬撕開她的翅膀的時候，我憤怒了。整個人仿佛變化成了一團(tuán)火球，燃燒吞噬著周遭的一切。執(zhí)念與怨恨，終究將我變作了與她們一般的人。
幾百年后，族人們匍匐在我腳下，贊譽(yù)我天生受到洛林的眷顧。
那一天，驀然死去的那一天，我蕩在半空中，將每一個冥嵬趕盡殺絕。我的懷里，躺著驀然，我囁嚅著：“驀然，我一定要帶你出去，去長生天?！睖I水淌下來，消失在那一片血泊中，無處可尋。
幾天后，大門洞開。一縷久違的陽光灑在了我的身上。驀然的身體轉(zhuǎn)瞬間化作了一片金光，在空氣中消散了。
大門口的女人手里握著一把鑰匙，天藍(lán)色的翅膀安靜如斯，她頭一次很認(rèn)真地看了我一眼，旋即背過身去，冷冷地說：“走吧。”
她攜著我，飛行了兩個晝夜，最后停在了一座山頭。一眼望去，一望無垠的叢林。橫亙著幾條小溪?！白叱鲞@片叢林。”她望著我身后的翅膀，雙手一揮，這對罪惡的羽翼便收回了我的體內(nèi)，“你就能見到雪央?！?p> “還有，我叫嫣然?！彼旖浅煲还?，勉強(qiáng)稱之為笑，“或許，我們會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