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蘇祿離鄉(xiāng)

　　“娘！我們回來啦。”少女從馬上輕快地跳下來，朝著氈帳里喊道。

　　“你君閑哥的病還沒全好，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出去跑了一天。你個(gè)丫頭，越來越瘋了。”氈帳里矮著身子鉆出一個(gè)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見那少年氣色頗佳，便和潤地說道，“君閑。飯好了，快進(jìn)來吃飯吧?！?p>　　少年與少女雙雙洗了手，那少女性情活潑，搶先一步蹦在少年前面，把氈帳的簾子挑了起來，笑道，“隱哥。你先進(jìn)?！?p>　　那少年見狀一笑，走到氈帳門口，卻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的說道，“不對。我好像記得，應(yīng)該都是女孩子先的?！?p>　　“女孩子家先？”少女咬了嘴唇，皺了半邊眉毛說道，“這是哪里的規(guī)矩。從來都是男人先的。就是突厥的可敦，也都要讓著可汗的。嗯。不過好像也有例外。我記得哥哥講過，說以前有個(gè)女人，他的丈夫死了，她就自己做了皇帝，那時(shí)候天底下的男人可都讓著她。她叫什么來著，瞧我這記性。”少女用食指戳在自己的額上想著。

　　“是武則天?！鄙倌瓯灸艿孛摽诙觥?p>　　“對啦。就是這個(gè)名字。”少女抓了少年，把他先推進(jìn)了氈帳，接著自己也隨著進(jìn)來，坐在火爐旁喝了一口茶說道，“不過那樣又有什么好，一個(gè)女人無依無靠的，天底下的人又都怕她，不也是太孤獨(dú)無趣了嘛？”

　　“可能吧。不過，每個(gè)人想要的東西，應(yīng)該不一樣?！鄙倌暌哺┫律碜樱跔t火旁坐下。

　　“嘻。隱哥，那，那你想要什么。”少女忽閃著大眼睛，把頭輕輕歪在一側(cè)，側(cè)了臉旁天真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我？我不知道?！蓖枥锱纠驳臓t火，少年茫然的搖了搖頭道。

　　“云娘。你總是這么問東問西的，也不叫你君閑哥歇歇?！蹦侵心昱诵︵恋溃肆藘杀P炙烤香熟的牛肉上來?！熬e，來。這是你最愛吃的烤牛肉?！?p>　　“大娘。我?guī)湍?。”少年說著想要站起身來，卻被中年女人用手按住，“別瞎忙活，沒什么要幫忙的，你啊，好好坐在這里把肉吃完，我去給你和云娘熬奶?！闭f罷，向著少年慈潤的一笑，轉(zhuǎn)身出了帳子。

　　“隱哥。我總是想不明白，你從山崖上掉下來之后，什么人都不記得了，可是書上那些細(xì)腳伶仃的東西，倒都記得清清楚楚?！痹颇镟僦?，慢慢嚼著牛肉道，“嗯。不過也不賴，哥說你將來是要考狀元的，要是全都忘了，還要重新學(xué)，那可有些麻煩?！?p>　　“這些，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怕，真的是在山上摔壞了腦子。”少年嘆道。

　　“怎么會(huì)呢？隱哥，你這么聰明的人，就是真的摔傻了，常人也不及你百分之一。要不然，幽州刺史張大人也不會(huì)派人來向你請教了。”

　　“我和張大人從未謀面，他派人來向我問策，這本身就是一等一的怪事。營州這么大，柳城的人口就有一千三百多戶，剩下的部族聚落更是不計(jì)其數(shù)，他為何叫人單單找到這里來，云娘，你不覺得奇怪么？”少年沉思道。

　　“嗯?！痹颇锍了计毯蟮溃拔乙蚕氩煌?。不過哥哥倒是說過，張大人是當(dāng)過宰相的人，宰相是咱大唐頂大的官兒呢，頂大的官兒自然就有頂大的本事，想要找個(gè)人，那也不是什么難事了?！?p>　　“不，云娘，我的意思不是這個(gè)。我想不通的，是他如何知道有我這么一個(gè)人。既然知道有我這么一個(gè)人，又怎么會(huì)知道我能幫他想辦法。”

　　“這。隱哥，你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這可難道我啦?！痹颇镙笭栆恍?，站起身來說道，“我去看看娘熬得奶好了沒?！?p>　　少年獨(dú)自一人在爐火邊沉寂下來，只覺得思緒萬千，卻是難以理順，正坐在那里怔怔的出神，云娘又從外邊跳進(jìn)了氈帳，“隱哥。你看是誰回來了？”

　　掀開帳子進(jìn)來的是一個(gè)蜂腰猿臂的精壯年輕人，見了少年坐在那里，大喊了一句，“大哥，我回來了。”

　　那少年隨即明了，這人似乎就是云娘口中的哥哥，本想站起身來迎他，那人卻早已經(jīng)坐下了，“大哥。這些日子我不在，你的病可大有好轉(zhuǎn)了？”見那少年遲疑不語，來人心中早已經(jīng)拈了八九分把握，“看來沒有好郎中，終是難以醫(yī)治大哥的病，他醒了已經(jīng)有半月，到了今日，曾經(jīng)的親人卻一個(gè)也不記得?！?p>　　“隱哥。你記不得了，這是我哥哥蘇祿，和你一起長大的結(jié)拜好兄弟，你的三弟啊?！痹颇锝忉尩馈?p>　　“我結(jié)拜的兄弟。”少年仔細(xì)回憶著，腦海竟然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痕跡。

　　“大哥莫要急，暫時(shí)記不得兄弟便記不得，日后病痊愈了，自然就會(huì)漸漸想起來，何必勞心傷神、日日苦思，倒是于身子不好。妹子，我今日回來，是和娘、大哥，還有你辭行的?！?p>　　“哥，好好地你要去哪兒？”云娘問道。

　　“去幽州。聽說河北要打仗了，幽州最近忙著征兵，我想著自己整日在家隨著部族打獵，一月又能得幾個(gè)銀錢？大哥治病需要用錢，幽州最近招募的兵勇，不但糧草兵器都由官家分發(fā)，每月還能拿些俸祿錢，我一身武藝正愁無處可賣，何不就去那里看看，興許是個(gè)轉(zhuǎn)機(jī)?！?p>　　“哥。那你好要帶些衣服干糧，這路途遙遠(yuǎn)，官府就是給兵器，一路上也要有個(gè)刀劍防身?！痹颇锒诘?。

　　“呵。我還以為你心里想著大哥，便忘了我這個(gè)親哥哥。小丫頭倒也知道疼人了，衣服和干糧，娘早都準(zhǔn)備好了，如今我拿了去，今晚就要趕路?！?p>　　“哥。何不等到明日再走？”

　　“不是我心急，你安二哥去了幽州已經(jīng)有月余，至今不見回來，幽州什么樣子，咱們在營州是兩眼一抹黑，我早到一刻，便早一刻知道他的消息，也了卻了不少心事?！碧K祿說罷，又伸手去按住少年的手說道，“大哥，我走了。你在家好好養(yǎng)病?！鞭D(zhuǎn)身要去牽馬，卻被那少年叫住。

　　“三、三弟。”那少年記不得蘇祿是否真如云娘所說，是自己結(jié)拜的兄弟，但見他為給自己治病，不辭辛勞，寧愿孤身前往幽州從軍，心中也不由感激，口中僵了一僵說道，“你若去了幽州，也可去尋些別的營生，幽州出兵打突厥的事情，只怕雷聲大雨點(diǎn)小，成不了的?！?p>　　蘇祿聽了一愣，不知這話究竟何意，心想，“大哥從山上掉下來后，說話行事都古里古怪，讓人難以捉摸，這只怕還是腦子上的毛病。不過，他關(guān)心我這個(gè)兄弟，總還是真的。”于是誠懇應(yīng)了一聲，也不叫少年與云娘相送，徑自出了氈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