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昱霖被抓到陸軍特務機關之后,陸軼翔跟多個商界大佬聯(lián)系,希望能有點門路將昱霖保釋出來,但得到的答復大多是跟日本人說不上話,攀不上關系。陸軼翔知道,如今能跟日本人說得上話,攀得上關系的除非是漢奸,但與漢奸為伍是他所不恥的,所以一時一籌莫展。
眼看著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如琴天天以淚洗面,嗓子哭?。皇鐙共桓耶斨牌诺拿?zhèn)?,但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暗自神傷,潸然淚下;陸軼翔也是如坐針氈,心如亂麻,霖兒落入了日本人手里,那些惡魔將會怎樣折磨霖兒,陸軼翔不敢想象,盡快把霖兒從惡魔的手里拯救出來才是當務之急。
最后陸軼翔決定去找市長戴逸韜。
戴逸韜和陸軼翔曾一起留學歐洲,兩人關系也一直不錯,甚至還一度想要結成兒女親家,只不過后來昱霖跟淑嫻兩人情投意合,陸太太對知書達理,溫婉賢良的淑嫻疼愛有加,所以這事也就不了了之,雖然兒女親家沒做成,但陸軼翔跟戴逸韜的同窗之誼還在,兩家也經常串門??勺詮拇饕蓓w當上了廣州偽政府的市長之后,陸軼翔跟戴逸韜就生分起來了,兩人的交集是越來越少。這次若不是為了兒子,陸軼翔是不會踏入戴府半步。
陸軼翔在戴府門前等了半天,管家出來告訴他,戴逸韜去了市長辦公室了。陸軼翔連忙又讓阿成驅車趕往市府,但卻遭到衛(wèi)兵阻攔。陸軼翔心中雖然惱恨,但此時他有求于戴逸韜,只得忍氣吞聲,陸軼翔一直守在市府前,他一定要見上戴逸韜一面。
戴逸韜見陸軼翔一直守在市府門前,知道這位老同學是鐵了心,非見自己不可,絲毫沒有知難而退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出來見陸軼翔。
“戴兄,你終于肯出來見我了?!标戄W翔見戴逸韜出來了,連忙迎了上去:“戴兄,今日小弟前來是有一事相求,你能否屈尊跟陸軍特務機關的機關長渡邊一郎求個情,讓他放了小兒昱霖?”
“陸兄啊,你的這個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不是我不想幫你。我之所以幾次三番閉門不見,就是因為這件事我實在是愛莫能助啊。今夕不比往日,現(xiàn)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我這個市長也不過是個傀儡而已,撈個人還真是不夠分量?!?p> “你是市長都沒分量,那找誰才行呢?”
“日本人哪,我早聽說日中親善協(xié)會的山田一雄很是器重陸兄,幾次三番請你出山,當那個維持會的會長,都被你一口拒絕了,要是你現(xiàn)在去求他,他應該有這個能力幫到你的?!贝饕蓓w給陸軼翔指了條路。
山田一雄那張可惡的嘴臉出現(xiàn)在陸軼翔的腦海里,這是他最厭惡的人。可是,現(xiàn)在卻不得不去求他,這讓陸軼翔倍感痛苦。但為了兒子,就是一千,一萬個不愿意,他都得去敲山田一雄家的門。
陸軼翔來到山田一雄的寓所,把名片交由一個穿著和服的女仆遞給山田一雄。
很快,女仆拖著木屐走了出來,謙卑地弓著身子,讓陸軼翔進去。
陸昱霖脫掉鞋子,走進日式房間,看見山田正穿著和服,跪在榻榻米上,等候著他。
陸昱霖盤腿坐在山田一雄的對面。
“陸先生真是稀客呀,我山田一雄做夢都沒想到陸先生會屈尊來我府上做客?!?p> “冒昧打擾,請山田先生勿怪?!?p> “陸先生,這是我們日本的煎茶,請你品嘗?!鄙教镆恍郯岩槐柰频疥戄W翔的面前。
陸軼翔端起茶杯,嘗了一口,點了點頭:“不錯。不過,山田先生,我今天來找你,不是為了品茶,我有要事求你相幫?!?p> “噢,一向不求人的陸大善人也有求人的時候?”山田自顧自地斟茶,冷冷地說道。
陸軼翔不去理會山田的嘲諷,繼續(xù)說道:“犬子陸昱霖被渡邊一郎大佐帶去了陸軍特務機關,硬說他是抗日嫌疑分子??墒牵覂鹤又徊贿^是一名普通的報社編輯,一個寫寫文章,爬爬格子的文弱書生而已,怎么可能跟抗日分子有牽連呢?所以我想渡邊大佐一定是搞錯了,想請山田先生出面,向渡邊大佐求個情,放我兒子一條生路。”
“陸先生,你的兒子是不是抗日分子,你說了不算,我也說了不算,相信渡邊大佐經過審訊之后,會水落石出的?!鄙教锊痪o不慢地說著,斜睨了陸軼翔一眼。
“可小兒從小體弱多病,經不起折騰,我怕他會屈打成招?!?p> “你們陸家的人個個都是錚錚鐵骨,從不服軟,陸公子怎么可能屈打成招?”
山田一雄那種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口吻激怒了陸軼翔。
“這么說,山田先生不愿出面替小兒說情?那老夫來錯地方了,告辭了?!标戄W翔既感到失望,又為自己卑躬屈膝來向仇人求情而深感羞愧,連忙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慢,陸先生,我的話還沒說完?!鄙教镞攘艘豢诓瑁骸叭绻懴壬芮停鋈尉S持會會長一職,陸公子的事就好商量了。”
陸軼翔停住腳步,沉默不語。
“陸先生,你總得讓我們日本人看到你的誠意,我們才有理由相信陸公子不是抗日分子呀。否則,你總是這么一種不合作的態(tài)度,那貴公子是抗日分子也就順理成章了,你說,是不是???”
陸軼翔閉上眼睛,從嘴里擠出了幾個字:“好,我同意?!?p> “陸先生終于想明白了,再過幾天就是我們日中親善協(xié)會和維持會成立三周年的日子了,我會在大會上親自給陸先生頒發(fā)委任狀?!?p> “山田先生,你太抬舉我了,這似乎過于隆重了吧?!标懸菹柚郎教锵胍髲埰旃牡叵蛉藗冃甲约簱尉S持會會長一事,無非是想要擴大此事的轟動效應,以達到樹立榜樣的作用。
“陸先生即將加盟我們的陣營,怎么隆重都不為過,來,你我以茶代酒,為我們今后的合作干杯。”
山田端起自己的茶杯,并把陸軼翔的茶杯遞給他,陸軼翔接過杯子,脖子一仰,喝干了茶杯里的茶,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
陸軼翔抱了抱拳:“告辭?!?p> 渡邊剛回到辦公室不久,就接到了山田的電話。
“渡邊君,陸昱霖是不是在你那里?”
“是的,他是抗日嫌疑分子,我正在審訊?!?p> “他承認了沒有?”
“這個人很頑固,死不承認?!?p> “既然這樣,那就先把他放了吧。”
“放了?為什么?”渡邊一郎大惑不解。
“渡邊君,今天陸軼翔來我府上,要我出面向你求情,放了他的兒子。我以維持會會長一職作為交換條件,他最終答應出任維持會會長,這個維持會長期以來一直是會長空缺,副會長和一些成員還曾遭到過暗殺,至今還人心惶惶,維持會幾乎名存實亡,上峰幾次就這一事情拿我是問,我也是倍感壓力啊?,F(xiàn)在好了,陸軼翔肯出面擔任會長一職,那這個影響力是巨大的,他能讓廣州城里的大大小小的工商界人士都跟我們大日本合作,那么我們就能壟斷廣州工商業(yè),讓廣州成為我們大日本的后方基地。這個戰(zhàn)略意義是重大的?!?p> “可是,陸昱霖是重要的抗日嫌疑分子。雖然我現(xiàn)在還沒有直接證據(jù),但我相信,突破指日可待?!?p> “渡邊君,現(xiàn)在是收買人心的時候。只要我們牢牢地控制住陸軼翔,他兒子翻不起大浪來,中國人最講究孝道,就算他兒子是抗日分子,他能革漢奸老子的命嗎?”
“明白了,我這就放了陸昱霖?!?p> “還有,陸府的便衣,暗哨也撤了吧,他既然答應當會長了,就不要對他進行監(jiān)視了,否則陸軼翔不會真心跟我們合作,別人也會懷疑我們的誠意。”
“好的,山田君,我照你的吩咐去辦?!?p> 渡邊回到刑訊室,陸昱霖已經從昏死中蘇醒過來。
“解開?!倍蛇叿愿来蚴?。
打手連忙給陸昱霖松綁。陸昱霖揉了揉兩條被捆綁得麻木的胳膊。
“陸公子,你現(xiàn)在可以回家了?!倍蛇厺M臉堆笑,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陸昱霖不明白,為什么渡邊突然轉變了態(tài)度,這么快就釋放了他,而且像是心甘情愿放他走,他一時猜不出是什么緣故,但他總覺得渡邊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他,也許還有其他陰謀。
“把陸公子扶出去。然后開車送陸公子回家。”渡邊吩咐那個五大三粗的打手。
那個五大三粗的打手得令之后,便來攙扶陸昱霖,陸昱霖擺了擺手,堅持自己走出刑訊室。陸昱霖每挪一步,身上的鞭傷就會扯動他全身肌肉和神經,痛得他咬牙切齒。他扶著墻,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刑訊室。
汽車把陸昱霖送回了陸府。陸昱霖慢慢地挪下了車,玉蓉看見少爺回來了,連忙飛奔過去,一把扶住了他。
“少爺,他們怎么把你打成這樣了?!庇袢赝w無完膚的陸昱霖,心像是被捅了個大窟窿。
“玉蓉,別哭了,快扶我進去?!?p> 淑嫻也跑了出來,望著虛弱的丈夫,淚水無聲地滴落下來。
陸昱霖給淑嫻擦干眼淚:“淑嫻,我沒事了,你別傷心了?!?p> 陸太太和陸軼翔也跑了出來,望著兒子傷痕累累的身子,老淚縱橫。
“爹,媽,別難過了,我不是已經出來了嗎?”
昱霖安慰著眾人。
“快,阿成,拿躺椅過來,抬少爺進屋?!?p> 阿成拿來了躺椅,扶陸昱霖坐上去,然后阿成和耀叔把昱霖抬進了二樓的臥房。
“我去打電話,叫黃恩博大夫過來給你治傷。”陸軼翔連忙跟黃恩博大夫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