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羅正要發(fā)力將五龍鼎徹底拉下來之際,一道白虹自天外飛來,起初不顯只有發(fā)絲般大小,氣息隱而不發(fā),直到臨頭之時彌羅方才察覺,來者似劍若刀,半月形的弧刃上除卻道紋流轉(zhuǎn)之外還有一處玄黒蔓延,瞬間就將那血鏈斬斷,五龍鼎失了束縛,騰空而起,偌大的鼎身化作流光朝著東方飛去。
“北昆元兵?好你個汪越,我尋不到你,你反倒糾纏不休!連你神魂相交的道劍都染上了魔氛,你汪越還要逃到幾時?”彌羅怒極反笑,若讓這小道士就此離開,此劫不了,到時候自會還報在他身上,平白被天道所用已經(jīng)是心中不快,還屢屢受挫,心頭更是火起。
北昆元兵乃是汪越元神道劍,千年溫養(yǎng)所化,斬殺妖邪魔頭不計其數(shù),憶往昔,北昆至,則萬魔辟易,可今日,這把道劍已然不復(fù)昔日之鋒,道紋壓制著魔氣蔓延,強弩之末罷了。
話雖如此,但這到底是北辰君的成名道劍,彌羅不敢托大,出手便盡了全力,血氣如潮水般朝著北昆元兵撲去,可他快,北昆元兵更快,助五龍鼎脫困之后便頭也不回的朝著西方飛去。
彌羅瞇著眼睛,周身燃著血焰,死死跟在后面,渾濁的死海被他帶起的罡風(fēng)一分為二,所過之處,浪起千丈峰。
最倒霉還數(shù)周遭的圖夏諸國,一向風(fēng)平浪靜的死海,今天莫名的海浪滔天,渾濁的海水一浪又一浪,比城墻還要高,遮住了天,以著萬鈞之勢沖擊下來,城池土崩石裂,守在城邊的將士連反應(yīng)都沒有,就連人帶屋一起被海浪拍碎,無處可逃。
所謂國家,所謂軍隊,在無妄災(zāi)劫面前,沒有半點抵抗之力,或許那些死去的人今日就是有這一劫,他彌羅不僅僅是方堇的魔劫,更是城中萬千百姓的死劫,天道總是無常,即便修為再高,也超脫不出這一步又一步注定的路,紅塵凡人只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至于彌羅,汪越之輩,知其所以然,卻也僅限于知而已,沒有人能說清,自己所作所為到底是出于本意,還是早已注定。
死海的盡頭是哪?
遼闊無邊的海面,北昆元兵速度極快,破空之聲還未響起,它早已掠過,身后一道血光緊追不舍,這種速度下,微風(fēng)化作道道鋼刃,無休止的撞在彌羅身外的血焰上,驚起一圈圈波瀾。
西方?jīng)]有盡頭,當(dāng)你到達(dá)那個點的瞬間,整個世界只剩下一個方向,那就是東。
一前一后,身下高山海洋,荒漠草原不斷變幻著,彌羅牢牢鎖定著北昆元兵的氣機,不敢有片刻分神,只需一個恍惚自己就會跟丟,兩者都非常有默契的沒有去越過那條線,不然只怕現(xiàn)在不是一追一趕,而是一塊被天雷追著跑。
……
汪越沉默了片刻,彎下身子拿起那把替他道身擋了數(shù)年風(fēng)雨的傘,青色的傘面有些破舊,其上多處縫補,這不是第一把了,好幾次傘都被路過的人順手拿了去,可沒過幾天,木晚晴又會拿來一把新傘,重新?lián)卧谑裆砼?,手上遍布著劃傷?p> “那姑娘希望如何?”汪越嘆了口氣問道,依他所想的話,這些年的看護(hù)道身之情,他不愿欠下因果,理應(yīng)還了才是,修行之人最忌的就是糾纏不清,可現(xiàn)在他是有理說不清,反倒成了被報答的人。
木晚晴并沒有料到汪越這般好說話,長久以來在家中照顧弟弟,外出還要面對形形色色的人,造就了她倔強自主的性子,認(rèn)定了的事就不愿意再改。
躊躇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這種事她真的未曾想過,她最初的決定是只要自己還活著,那每天都會來朝拜,哪里想得到這石像會有一天成了活人站在自己面前,
圓坑外木燕青借著夜色躲在灌木之中,偷偷的看著,心跳快得異常,雖然聽不清兩人說了什么,可眼前這一幕卻讓他腦補了不知多少故事。
他四年前就知道姐姐每天都會來這兒朝拜這兒的一尊石像,可自從父母死去之后再不信神佛的姐姐怎么可能會拜一尊石像,還每天都舍得花錢買香和瓜果,一聯(lián)想到自己當(dāng)年那一場大病,心中一清二楚。
因為家中無長輩,他總是被其他孩子欺負(fù),久而久之也就不愿在和人接觸,造就了他孤僻的性子,又不愿意朝著辛勞了一日的姐姐吐苦水,總是埋在心里。
這些年他每天等到姐姐一出門,便偷偷摸摸的跟在后面,看著姐姐拜完,離開之后,就從一旁出來,也是對著石像也是一通拜,拜完之后就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樣,對著石像自言自語,沒過多久又趕忙抄小道跑回去,他得趕在木晚晴回家之前回去,不過這段時間也是他感覺最開心的時候。
突然身子被一股力量所托,騰空而起,木燕青下意識抓住了灌木,掙扎之際卻瞥見那圓坑內(nèi)的汪越朝他一笑,只來得及大叫一聲,手中灌木齊根而斷,整個人朝圓坑飛去,緩緩的落在了木晚晴身旁。
“燕青???你怎么在這?”木晚晴一臉疑惑的看著手中抱著一大把灌木的弟弟。
“說起來,你我也算老相識了吧,燕青?!蓖粼叫σ饕鞯目粗狙嗲唷?p> “燕青怎么回事?”木晚晴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汪越,心中疑問越來越多。
“……哈哈,呃,我是路過碰巧看到?!蹦狙嗲嘞乱庾R說道,他最怕姐姐了,在家讀書的時候只要有一點懈怠,姐姐就會罰他繞著村子跑,美名其曰身體好才不會得病,這一身體力也是這樣煉出來的,才十五歲,已經(jīng)快要比姐姐高了。
“說實話!”木晚晴眼睛一瞪,完全是一家之主的做派,說完才意識到汪越還在一旁,又略帶歉意的對汪越說道“讓道長見笑了。”
木燕青心知瞞不過去了,將手中灌木一扔,只得和盤托出,完全不敢抬頭看木晚晴,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木晚晴聽完只覺的既好氣又好笑,此地離村子可不近,足有七八里路,她一路走來得花上將近一個時辰,木燕青就算抄小道也近不了多少,這般來回的跑,不知該說他毅力堅定還是傻。
“我當(dāng)為何每日回家,你總是一身汗,氣喘吁吁的,姐姐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唉,你早些與姐姐說,姐姐還會不帶你來嗎?”木晚晴故作生氣的說道,卻又心疼的替木燕青撣去頭上的枯葉,看著面前的弟弟逐漸長大,憶起往事不禁紅了眼眶。
“姐姐你別哭啊,是我不好,我不該來的……”木燕青見狀沒了主意,哪怕姐姐要罵他,打他都無妨,可他最見不得姐姐落淚。
“小女和阿弟沒有其他牽掛,在這世上無親無故,懇求道長收留我們姐弟,小女不奢望仙道長生,只愿隨道長避世塵外?!蹦就砬缦袷窍露藳Q心,俯身朝汪越下拜,她沒有去問木燕青愿不愿意,因為她知道燕青平日里最愛去村子里的老人講故事,最向往的就是那些神話傳說中的仙人,飛天遁地,撒豆成兵。
而眼前這一位不正是活生生的仙人嗎,就算她不說,木燕青也會想方設(shè)法的拜汪越為師,與其如此倒不如自己開口,免得他說錯話,惹怒了仙人。
“您真是仙人?”木燕青雖然嘴上疑問,可眼中都快要冒出星星了,生怕汪越嘴中蹦出一個不字。
“怎么,不像嗎?”汪越將手中梨子扔給了木燕青,反正平日里木晚晴放這兒的瓜果也多是他一個人自言自語時吃掉的。
皓首卻面容清俊,玄衫可仙姿出塵,手持白絲拂塵,這和木燕青想象中的仙人相去不遠(yuǎn),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些說書人口中的仙人,多是清冷孤高,沒有汪越這般好說話,可他不知道的是,當(dāng)初的北辰君便是如此,清冷孤高,斬妖除魔更是毫不留情。
“像,太像了,不,仙人在上,請收下我們姐弟,燕青愚笨,還望仙人不嫌棄?!蹦狙嗲啻笙策^望,俯首便拜,這種機會他怎么錯過,只要這個道人能守他為徒,那自己豈非也成了神話傳說中的仙人,屆時呼風(fēng)喚雨,光是想想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
汪越挑了挑眉毛,不嫌棄?他心中嫌棄的很。
“你倆人可想好了,修行清苦,跟著我更要苦上十倍,紅塵俗世雖惹人心煩,卻諸多誘惑,七情六欲嘴上說著放下,可心中當(dāng)真放得下?不如拿著這些錢回去吧?!蓖粼缴焓忠恢福厣系乃槭够鞒嘟?,足有百斤之多,莫說姐弟兩人,就是十人百人也夠快活一世。
“仙人您是在考驗我們吧,要是拿了這金子,你就會消失不見,等我們拿回家,這些金子也會重新變成碎石?!边€不等木晚晴開口,木燕青就搶先說道,這些故事他聽的多了,都是考驗,他自認(rèn)決計不會上當(dāng)。
汪越不禁苦笑,這還真不是考驗,他就希望這姐弟倆拿著錢回去,可偏偏木燕青自作聰明的不吃這套,弄的他說是也不好,說不是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