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巴川和鐘離武云一臉驚異，空老微微一笑，隨即低下頭道：“該從何時、何處說起呢？”似在喃喃自語，似在有意詢問。
沉默的白發(fā)洪老忽然說了三個字：“鐘無月。”
巴川猛的一驚：“難道五十年前那個殺人狂魔竟然也和鐘離世家有關(guān)？”
巴川不自覺的低聲說道：“白衫鐘無月，奪魂無影仙?！?p> 玄老搖了搖頭道：“江湖中人見識淺陋，將此二人并列，但如果那無影仙真碰上鐘無月，恐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p> 玄老說完便不再說話。
空老點點頭道：“鐘無月性情乖張、濫殺無辜，武功毒辣無比，為人殘暴，殺人如麻，你們一定都這樣認(rèn)為吧？”空老看向巴川。
巴川道：“鐘無月出現(xiàn)在五十年前，晚輩也并未見過，但從江湖傳言，確實如此，據(jù)說此人輕功身法如同鬼魅，掌法更是極為可怕，還會不少東洋忍術(shù)，常常殺人如草芥，當(dāng)時江湖中人無不聞風(fēng)喪膽?！?p> 空老苦笑著說：“你說的不錯，鐘無月那時確實濫殺無辜，但他并非一開始便是那樣，而且他是我的侄兒?！?p> 巴川和鐘離武云都心頭一震！
空老又喝了口酒說道：“無月是個苦命的孩子，但是罪不及他，畢竟是因為一個女人。無月是個至情至性的善良孩子，天賦異稟，驚才絕艷，所學(xué)甚雜，卻都頗為精通，仿佛受到了上天諸神的眷顧，本來他應(yīng)該是鐘離世家的欽定的下一任家主，可惜，可惜……”
巴川心間一動問道：“難道鐘無月是假名嗎？畢竟他不姓鐘離?！?p> 空老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說：“我倒忘了這一點了，這些連武云都不知道呢?！?p> 說完空老連喝了幾口酒，然后將酒氣全部逼出后輕呼一口氣，緩緩說道：“鐘離姓氏之起源可追溯到春秋時期，算來也是商湯子嗣，我們的始祖所居地當(dāng)時名為鐘離，所以“以邑為氏”，鐘離世家由此產(chǎn)生，只不過鐘離世家以家族為生，世代同居，絕不分離，后來因為一場大的變故才全部避入鷹澗，建了流風(fēng)城，”空老說到這頓了頓，“鐘無月本名鐘離明月，后來因悲而狂離開鐘離世家，改名鐘無月，之后他的子嗣便以‘鐘’為姓，但鐘離和鐘氏都是血脈相同的一個家族！”
巴川接口道：“聽您一說，晚輩也確實想到，鐘離姓氏于江湖中之前并未出現(xiàn)，鐘姓確實也是大概從三十多年前才在江湖中偶有聽到，但仍是鳳毛麟角。”
空老點點頭說：“不錯，鐘離世家家規(guī)森嚴(yán)，不準(zhǔn)家人外出染指江湖之事，派出去的小輩也絕不準(zhǔn)惹是生非?！闭f到這笑著看了看鐘離武云。
鐘離武云臉色一紅微微搖了搖頭。
巴川不覺失笑，鐘離武云而立之年，身為鐘離少主，在這幾位老祖宗面前竟然還像是個孩子。
空老接著說：“真是好久遠(yuǎn)的事情，說來話長呢，那年，恰好是明月被派出游歷江湖，中途他在江南遇到一名叫秦含香的女子，這含香正值二十芳齡，在姑蘇城的一家大酒樓中和明月偶遇，不巧的是那家酒樓中恰好有兩大仇家埋伏其中，眾人不知，其中一家卻是當(dāng)時的江南暗器名家柳家，柳家的獨門暗器五棱釘制作精良，細(xì)小鋒利，少數(shù)高手所帶的五棱釘喂有劇毒，酒樓中吵鬧喧嘩無人提防，兩邊仇家便忽然發(fā)難，不多時便死人不少，尤其還連累不少無辜之人，那女子秦含香帶著的兩個丫鬟當(dāng)場便被打偏的暗器毒死，以明月的身手完全可以輕松離開，但那秦含香便在離他不遠(yuǎn)處，手臂上中了一粒毒釘，明月暗動惻隱之心便順手救了她，匆忙躲閃，卻也在肩上中了一粒毒釘，本來柳家的五棱釘極少喂毒，但是仇家相拼也就不顧那許多江湖道義了，明月感覺有異，匆忙攜著秦含香離開酒樓，及時解毒，他內(nèi)功深厚，不時便將毒液逼出，可那秦含香只是個普通女子，一直昏迷不醒，明月又不知道她家在何處，因此在城郊選了家客棧，每日用藥依法救治，足足用了五天拔出了大部分毒液，那秦含香才醒轉(zhuǎn)?！?p> 空老說到這竟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面露微笑，臉上斑駁的皺紋一瞬間像是舒展的嫩芽一樣，不多時又眼含淚光，飽含悲痛，連連喝了幾口酒，才說到：“那女子醒來看到身邊照料著她的明月，不禁甚為感動，之后明月問起她家住何處，要送她回去，秦含香便告訴他家住姑蘇城，明月將她送到家中之時才知曉這女子的父親竟然是姑蘇四大家秦家的家主秦峰。”
巴川聽到此處不禁動容，五十年前江南四大家名震天下，花家地產(chǎn)連綿千里，白家醫(yī)術(shù)卓然，財產(chǎn)富可敵國，謝家則是世襲王侯，秦家是江南名頭最盛的武林世家兼皇帝南巡的御用貼身護(hù)衛(wèi)軍，這四大家族互通姻親，勢力盤根錯節(jié)，各自都有頗深的淵源，但不知為何，后來只剩下謝家和花家依然留存。
空老接著道：“明月將秦含香送到家中時，看到秦家的二十一重院落，才知道這是姑蘇的武林大世家，只不過秦家的武學(xué)有傳男不傳女的規(guī)矩，所以這秦含香雖然地位尊崇，卻不會絲毫武功。明月將秦含香送至家中，秦家自然對明月感激不盡，秦峰親自開宴答謝，而秦含香早已對明月暗許終身，明月雖在這五天的照料中對秦含香頗有情意，但鐘離世家不許與外族通婚，心內(nèi)頗為掙扎，雖然秦峰也有意將這女兒許配給明月，但發(fā)現(xiàn)明月似有難言之隱，不覺生疑。”
巴川輕輕接口道：“鐘離明月前輩游歷江湖必然不用真名，以秦家的勢力，在幾天之內(nèi)足以將明月前輩的身世查探清楚，一查探想必就會生疑?！?p> 空老點點頭說：“當(dāng)時明月告知秦峰，說姻親大事，需得和父母稟報一聲，但這句話一下子讓秦峰起疑，明月用的是假名，說自己是蜀中人士，雖然鐘離世家確實會為外出的鐘離子孫掩飾身份而裝作父母、親人等，但是給明月掩飾的親人中卻是祖父母和父親，明月當(dāng)時順口說錯，秦峰何等人物，立刻心生戒備，明月言后看到秦峰臉色有異，也馬上知道自己失語，但明月對那秦含香的情意卻是沒有半分虛假，只好坦誠告訴秦峰，自己確有難言之隱，但絕無叵測之心，希望秦峰能夠給些時日，讓自己回家稟報?！?p> 空老頓了頓，接著說：“秦峰雖有疑慮，但他閱人無數(shù)，感覺明月并非歹人，所以并沒有反對，明月回鷹澗之后將這些事情告訴我們，眾人一聽，有反對結(jié)親的，但包括老朽在內(nèi)的幾位卻覺得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也可以適當(dāng)有一定改變，開始時規(guī)定根本不準(zhǔn)鐘離世家有人外出，后來也是眾人商議每十年派人游歷江湖，對鐘離世家并未有壞處，所以建議如果明月能夠說服秦峰，一旦秦含香嫁給明月，就需終生居于鷹澗，不得再與本家來往，并且不許秦家送親，也不得泄露鐘離世家的秘密?！?p> 巴川和鐘離武云一聽便知，換了誰恐怕也很難同意如此苛刻的條件。
空老道：“明月這孩子也知道這件事難如登天，但他對秦含香情深意切，雖知家規(guī)難違，但已經(jīng)做出了極大的讓步，如果不能說服秦峰，那也只能怪自己和秦含香有緣無分，明月在得到家主的答復(fù)后連夜前往姑蘇，在這一來一往之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多月，沒想到的是，這三個多月間竟然發(fā)生了其他的變故。”
空老嘆了口氣，接著說：“姑蘇四大家中的白家五少爺白辰早已對這秦含香鐘情已久，只是那秦含香一直對他不冷不熱，之后知曉了明月救回秦含香并且可能將結(jié)為連理，心下焦急，便利用本家的勢力上門提親！秦含香自然不同意，可巧的是那秦家和白家關(guān)系較薄，但兩家卻一直有意交好只是沒有什么太好的機會，白辰的提親倒是個不錯的契機，本來如果明月的身世不那么神秘，秦峰作為一代武學(xué)宗主，自不會反悔，但對明月身世起疑，加之明月已離開近兩個月始終不見回音于是便有了意愿，白辰見到秦峰并未拒絕，便帶著他的父親白若川第二天親自登門拜訪，秦峰見白若川親來，自然要給面子，所以便將這門親事答應(yīng)了下來，只不過這秦含香卻是個烈性女子，得知之后寧死不從，秦峰勸說無果后只得強硬告知這個小女兒，兒女親事，須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那鐘離明月身世有疑，萬一是什么江洋大盜的子嗣，會對秦家的聲名造成極大的影響，白辰卻是世家公子，一旦結(jié)為夫妻，于公讓兩家修好，強強聯(lián)手勢力更強，于私卻算得上是門當(dāng)戶對?！?p> 巴川心內(nèi)也嘆口氣，江湖中的大世家甚至是皇親國戚，往往出于種種考慮，以聯(lián)姻的形式，或為了得到某些巨大利益，或為了鞏固一方安寧，漢有昭君出塞，唐有文成公主，古已有之，也不為怪，何況秦峰身為一家之主，對于姻親大事，自然要有諸多考慮，倒也無可厚非。
空老繼續(xù)說道：“秦含香雖然貞烈，但最終抵不過父母的勸說和白家的軟硬兼施，同時明月確實耽擱的有些久，便在明月到達(dá)姑蘇的前兩天無奈答應(yīng)了這門婚事。”
聽到此處，鐘離武云也緊皺眉頭，似有些遺憾和怒色。
“直到明月到達(dá)姑蘇秦家，才得知秦含香竟然已被許配給別人，如五雷轟頂，悲憤交加，雖然一時沖動難當(dāng)去質(zhì)問秦峰，但是想到家中的規(guī)矩卻又啞口無言，尤其秦峰說出自己對明月身世的疑慮，明月確實也不知該如何說起，心灰意冷之下本來準(zhǔn)備離開秦家，但是秦含香卻知曉明月來到了秦家，立刻奔出，見到明月之后，兩人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秦峰看到自己的女兒淚如雨下也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于是便問明月到底家世如何，如果確非歹人，倒也情愿得罪白家，但是明月難以從命，尤其說出家族的條件之后，秦峰一陣?yán)湫?，告訴明月‘別說你不是什么名家之后，就算你是江湖大豪的子嗣，整個天下，也從未聽說過如此苛刻、莫名的條件，我是嫁女兒，又不是賣牲口，若不是看在你救我女兒一命，早已將你亂棍趕出，’說完便要帶著秦含香離開，雖然秦含香聽到明月所說也有些疑惑，但看到明月眼中情深意切，便知一定有難言的苦衷，當(dāng)下哭著求他爹爹，即使一輩子跟著明月苦守孤島也絲毫不悔！”
說到這巴川不禁嘆了一句：“真是個有情有義的烈女子?！?p> 鐘離武云也說：“光是這句話，當(dāng)浮三大白?！?p> 巴川喃喃道：“三大白怎么夠，起碼要三大壇?！?p> 空老一笑將身邊的酒葫蘆順手拋給巴川，巴川一見，也不客氣，運氣全身內(nèi)力，關(guān)節(jié)嗶啵作響，吐氣開聲，雙手接過，仰起脖子一口氣便喝下了五六斤酒，喝完道了一聲“好酒”！
隨手放到鐘離武云面前，鐘離武云一笑對著空老輕道：“謝老祖宗賜酒。”也捧起酒壺倒進(jìn)嘴里，只是喝了兩口便又運氣拋了回去。
鐘離武云輕聲道：“濃酒易醉，難解千愁，濃情似水，深極不壽。”
巴川聽后，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