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玄機雖然一時蒙難,因國禍戰(zhàn)亂喪身為奴,卻家世久遠貴重,見識極為廣博。
與周圍那些普通奴人一見張還生懸于天空,現(xiàn)出神佛之狀,便真以為神佛現(xiàn)世,頂禮膜拜不同,他其實早已發(fā)現(xiàn)空中之人絕非什么大神通者。
無論是那許多水珠變幻而成,卻明顯沒有凝實,攻擊時最多能把普通人階武者、修士糾纏著溺斃,碰到地階高手,一招罡風(fēng)便會被震碎的釋教外道護法;
還是后來從地殼下鉆出,面目模糊,只是身強力大,動作卻異常笨拙、僵硬,將巨舟扶正的泥石巨人都隱隱表明,天上之人只是一個修煉著這世間絕頂法門,所以威勢煊赫,實際修為層次卻只是剛剛踏步天階的修者而已。
當(dāng)然這‘而已’兩字,乃是和大神通者相比,放在凡俗之中,天階修士也已經(jīng)算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了。
而正是因為這天階修士在大神通者眼中只是‘而已’的凡人,在凡人眼里卻又宛如法力通天的仙佛,境地尷尬,所以頗多人慢慢都轉(zhuǎn)化成了兩種極端的性子,一是心存高遠,更加苦修不墜,力圖有朝一日突破為大神通者,于天地間得享自在;
二是感覺修行的前途艱難,自己此生怕是再也無力突破,還不如用以前辛苦修煉來的本錢,享受人間富貴、歡樂的好。
而這兩種性子的天階修士中,前者往往性子謙和,不到必要之時,不愿輕易顯露神通。
后者卻極愛被人膜拜、崇敬,為此常常愿意花大力氣在凡人面前裝神弄鬼,且脾氣往往乖張莫測,陰晴不定,往往一句不對,便反目相向。
而張還生昨夜的所作所為,落在森玄機地的眼中,極像那種剛剛成就天階之后,便感覺修煉的前路斷絕,云游四海,瀟灑人生之時,恰好遇到有人于海上販賣人口,興之所至,便伸手管了的修者。
否則的話,哪有天階強人會無緣無故施展秘法,弄出漫天人不人,妖不妖的護駕簇?fù)碇?,頂風(fēng)冒雨,等候了幾個時辰,只為了不咸不淡和幾千名被解救的奴人宣恩,示強。
因此適才見被救的奴隸中有人無知之下,一再哀求將自己死去的親人救回,森玄機知曉那天階修士必然無法辦到,唯恐他因此感覺傷了面子,反目成仇,這才急忙出頭,講了些順耳,好聽的話。
此刻見那天階修者竟是和自己同甘共苦二十余日的張還生,又被他揶揄著反問了一句,森玄機不好細說心中的種種想法、顧忌,苦笑著說道:“尊駕乃是天階高人,平日里行走人間,還能卻得了吹捧。
也不缺小老兒我一個,就莫要玩笑了。
現(xiàn)在我們這幾千人雖然靠著尊駕的大恩,得獲自由,可是卻深陷在這荒蠻大洋深處的海島之中,而運著我們來的商船卻已是不堪再用…”
聽到這話,張還生才察覺到自己因為玄功突破,修為得內(nèi)外兼濟之妙,又初次嘗試地階、天階修士出手之威,一時間有些得意忘形,竟忘了問一件極重要的事情,慌忙施展神通,將不遠處的鉆海鱷用旋風(fēng)攝來,開口問道:“鉆海鱷,你們的海船幾日可以修好,剩下船夫可還夠駕船的嗎?”
鉆海鱷剛才見到那天上宛如仙佛的人物落地,竟是曾經(jīng)被自己騙過的孤兒,不由目瞪口呆,久久回不過神來。
此時被張還生以御風(fēng)之力,小雞似的拿至身邊,才恍然間清醒了過來,哆哆嗦嗦的答道:“尊者容,容稟,這海船實在已經(jīng)壞的厲害,不進船塢的話,怕是已經(jīng)修,修不好了。
而且便是修的好,只剩下我們這,這十幾個人,也是萬萬開不動這么巨大的海船?!?p> “這么說是修不好,走不了了!”張還生聞言瞪大眼睛,失聲說道,但慌張之后仔細一想,這蠻荒巨島雖然猛獸、妖物遍地,可自己只要不出元神霸占之地,料想也不可能會出什么危險。
而方圓三、五十里的一方天地,也足夠他生息、修煉之用,耐著性子潛修下去,異日突破至地階,自然可以嘗試孤身渡海,返回東洲。
轉(zhuǎn)念間感覺有了退路,張還生的表情重新變得沉靜了起來,可他對面的森玄機卻眉頭深鎖的喃喃說道:“這幾千人被困在島上,靠船上儲著的糧食,草藥過活,又能堅持多久。
怕最多一兩個月便會藥盡糧絕,不是活活餓死,便是被混沌瘴氣傷了腦子,自相殘殺而亡,這,這,這該如何是好…”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森玄機再有見識、謀略,在這孤島之上也無從施展,反倒是張還生沉吟了片刻,指了指遠方倒塌的佛山,笑著說道:“森老丈,不要慌張,你看見那座樣子古怪的小山了嗎。
那山本是中古釋教大德須彌生留下的法統(tǒng),大須彌寺所在。
因為后輩偏了大賢的遺德,為大楚天子及旭國君主所厭,被朝廷大軍聯(lián)著許多修士一起滅了山門。
不過山門雖然滅了,此前和尚們布下的結(jié)界卻還在,只要發(fā)動起來,那小山周圍方圓三十里內(nèi)的瘴氣,都會被鎮(zhèn)壓在地底深處。
不爆發(fā)的話,便宛如熟地凈土一般,可以活人?!?p> 想要把混沌瘴氣幾乎日日從地底滲出的荒蠻野地,轉(zhuǎn)變成可供人族繁衍生息的熟地凈土,單就炎黃人來說,就有諸多辦法。
但只有‘立鼎封國’才是一勞永逸,且毫無隱患的法子,其余都需消耗大力氣維持,除非情不得已,否則長久居住,絕對是得不償失。
而所謂‘立鼎封國’乃是指,有臣子立下不世大功時,炎黃大地正統(tǒng)王朝的當(dāng)政天子,親身趕赴地點極為神秘的‘帝央殿’中,敬拜上古炎、黃二帝死后化身成的‘祖火’,然后以神木‘當(dāng)燃’的枝干,從祖火中引下一簇火苗,裝入白璧盒中。
還朝之后,天子以分茅古禮,將裝著‘祖火’根苗的璧盒賜予立功的臣子。
臣子就此搖身一變,成了半獨立于中央朝廷的封君,日后只需鑄造銅鼎,將‘祖火’根苗封入鼎中,再選一塊適宜的蠻荒野地,埋下銅鼎,周圍自然可以生出一片熟地凈土來,成為他的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