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廣場集會
薇山頂上，城主府外，有一個不算太小的廣場，如果人挨著人站的話，可以容納四、五千人。
等文森特到達山頂廣場時，已經有大約一千來人聚集在了廣場里，一堆堆冒著細雨站立著，顯得有些稀稀拉拉。
前來廣場的基本都是每一戶的戶主或是成年男丁，婦女只有極少數幾個。
廣場靠近城主府大門的那一邊，壘有一個高高的石臺，上面，已經站立著十幾名戰(zhàn)士打扮的漢子，負責管理文森特的卓拉納馬也在內。
“男爵大人到！”有人拖長著聲調高聲喊唱道。
人群馬上停止了騷動，大家都轉過頭去，看向石臺。
文森特看著那個健步登上石臺的年輕人，忽然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位在城門口向每一位進城的軍戶提出同一個問題的人嗎？
他就是自己今后的新主人？！
“諸位，我就是薇山城主，男爵高歌.霍頓?！?p> 年輕人的一句開場白，就證實了文森特心中所想。
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深深鞠躬行禮，這是一個能夠掌控他們生死的人，是他們的主人。
他會說些什么呢？
是無情地宣布新的賦稅比例，還是下令馬上要開始修復戰(zhàn)損的城墻呢？
在一片提心吊膽中，年輕的男爵開口了，雖然聲音不大，卻依然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軍戶的耳中。
“你們都是軍戶，是有光榮歷史的府兵，正是因為你們在邊郡數百年的堅守，才沒讓野蠻人踏入中原一步。平江原合戰(zhàn)、回龍嶺攻防戰(zhàn)、垅南保衛(wèi)戰(zhàn)……這一個個寫入王國軍史的偉大戰(zhàn)役，這一個個驚人的奇跡，都是由你們創(chuàng)造的?！?p> 聽到這里，驚疑參半的軍戶們不由得都挺直了腰桿，表情也肅穆起來，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啊，是從他們孩提時代起就一遍遍聽父兄們驕傲地講述過的。只是，講到最后，父兄們總是會流下眼淚，總是會沉默。
他們雖然已經落魄到了塵埃里，再不復往日的榮光，但在他們的血脈里，依然還流著戰(zhàn)士的血，聽到這些由祖上創(chuàng)造的赫赫武功，麻木的心還是會發(fā)熱的啊。
“你們現在的處境，我也很清楚，這對你們，是不公平的。”年輕的男爵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是對歷史的背叛，是對榮耀的踐踏。雖然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男爵，我能影響的也只有這座小小的薇山城，但是，我將在這里，在這座小小的薇山城里，恢復真正的府兵制度。我將給你們應有的尊嚴，以及，應盡的義務！”
廣場上鴉雀無聲，軍戶們面面相覷，對剛才聽到的東西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每一戶，都將獲得五畝良田，田里出產的作物，都歸你們自己所有，但是，每一戶都要出一名男丁，農閑時訓練，征戰(zhàn)時為兵。如果家里男丁多，也可以多授田地，但這些多授的田地需要上交產出的百分之三十作為賦稅?！?p> 男爵的話如一塊巨石投入了一潭死水之中，廣場上響起連綿不絕的驚呼聲，軍戶們用難以置信的眼神和語氣急促地相互交流著。
“文森特，是我老得出現幻聽了嗎？男爵大人是說五畝以內不交賦稅，五畝以外也只要交百分之三十嗎？”史蒂勒老爹一把抓住文森特的胳膊，瞪著眼睛大聲問道。
“是……是的，應該是這樣說的。”文森特也有點懷疑自己的聽覺。
“咳咳咳！”西埃里夫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連著咳嗽，臉漲得通紅。
“大家肅靜！”石臺上，有一個結實粗豪的漢子大聲呼喊。
軍戶們的議論聲慢慢小了下來，但卻個個熱切地看向石臺上那個年輕的身影，眼中充滿了期待，與之前的木然完全不同了。
“另外，薇山城還將建立一支常備軍，完全脫產，只從事訓練和作戰(zhàn)，這將是一支精兵。所有人都可以報名，一旦被選中，除了包吃住，還將每月得到三枚銀鷹的薪酬?！?p> 男爵的這番話，激起了更強烈的反響。
“主神在上，三枚銀鷹，子爵家的總管老爺也不過能賺這個數。”
“希布朗，你家的二小子可以去試一試，他去年就能舉起兩百斤重的石馬槽了?！?p> “男爵大人……不會是在騙我們吧？”
“有這個必要嗎？”
“大家肅靜！”石臺上，那位結實粗豪的漢子再次出列，大聲呼喊。
這一次，軍戶們的眼睛更亮了，人人都伸長了脖了，緊盯著臺上那位微笑著的年輕身影。
“還有，我們需要大量的工匠，鐵匠、石匠、木匠、泥水匠、縫衣匠……即使你只是特別擅長做飯，也在被征召的行列。凡是有手藝的人都可以明天到城主府大門口登記，一旦被錄用，也可以得到一個月三枚銀鷹的報酬?！?p> 這一次，廣場上依然再度被一片興奮的議論聲席卷。
“西埃里夫，你的石匠手藝能派上用場了。”文森特提醒道。
“可我這身子骨，還能拿得了石錘嗎？”西埃里夫卻是一臉的無奈。
“應該去試試，就算干不了特別重的體力活，你畢竟有經驗。我記得，你建的那間馬廄，可是最結實漂亮的?！笔返倮绽系膭畹馈?p> “是……嗎？”西埃里夫的眼神開始明亮起來。
“最后再宣布一條，只要有特別的技能，女人也能來應征工匠，薪酬與男人一樣。”男爵的這句話，引起了最強烈的轟動。
文森特的眼睛驟然亮了一下，卻又悄然黯淡了下去。
當天晚上，幾乎所有的軍戶都難以入眠，他們在輾轉反側中度過了漫長的夜晚，生怕到了明天，有人告訴他們，昨天他們所聽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個玩笑。
第二天一大早，軍戶們便迫不及待地趕到了山頂廣場，當看到那位長著一張苦瓜臉的長官根據昨天登記的名字給他們一一發(fā)放號牌，讓他們出城去接收自己的土地時，他們才終于肯定，這一切居然是真的。
……
以薇山城為頂點，以無定河驟然拐了個九十度彎的河岸為兩邊，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喇叭形平原。
這里，地勢略高，不受無定河泛濫之苦，又極便于灌溉。
這里，曾是金獅鷲與南蠻軍鏖戰(zhàn)的戰(zhàn)場。
現在，這里一片火熱景象，分田分地真忙！
根本沒有良田劣田之分，這里全部都是良田，抓一把黑得發(fā)亮的泥土，能捏出油來。
史蒂勒老爹慢慢拈動著兩指間的一點泥土，感受著它的細膩和肥美，他將鼻子湊上前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那深深的皺紋都一道道舒展開來了。
真是好地啊！
史蒂勒老爹像打量自己最鐘受的兒子一樣打量著已劃好田界，并打上了寫有他名字的木樁子的這一片黑土地，久久沒有說話。
眼前的黑土地上，似乎已經冒出了綠油油的麥苗，一眨眼又變成了金燦燦的麥田，麥穗已經干透了，風一吹，麥浪翻滾，一片悅耳的沙沙聲。
今天中午要飽飽吃一頓，下午才好有力氣開始翻田。
沒什么好擔心的，所剩不多的余糧就算吃完了，男爵大人已經說過，可以向城主府借糧，只要有了收成后還上就可以了。
原野上，幾日沒見，已經開遍了各色的鮮花，風信子、球百合、野苜?！瓲幭瓤趾蟆⑷琊囁瓶实亻_放，將原野化為一片綿繡。
也許，正是因為經歷了太過艱苦和漫長的旱季，才備覺每滴雨水的珍貴，這些卑賤的野花啊，給它一點春光，就奮不顧身地燦爛起來了。
看著眼前的一切，史蒂勒老爹那本已干涸的心里似乎也有一朵小花在慢慢綻放，老邁的身軀里，涌現出了無窮的氣力。
……
山頂廣場上，長長的隊伍終于輪到了西埃里夫。
城主府的大門內，是工匠的登記審核處，負責的是那位這兩天最為忙碌，長著一張黃瓜臉的長官，而在他的身后，坐著一位被兜帽長袍緊裹的俏麗身影，靜靜地，一動不動。
“報上你的姓名和想申請的崗位?！笨喙夏橀L官抬了下頭，問道。
“西埃里夫，我是個石匠?？?！”
“已經有三名石匠了，你說說，你都有哪些特別的手藝。你的身子骨倒是不怎么樣??！”苦瓜臉長官上下打量了一下西埃里夫，直言不諱地說道。
“是的，我現在掄不動大石錘了?？晌抑鞒诌^很多種建筑的修建，磨坊、馬廄、窯爐，甚至是箭樓，我都知道該怎么建?！蔽靼＠锓蛟谡f這些話時，滿臉的驕傲自豪，連咳嗽都不咳了。
“喔！那正是我們需要的，你被錄取了，不過，有三個月的試用期?！笨喙夏橀L官“啪”一聲在他的名字上蓋了個章，說道：“明天早上九點，你到城主府來報到?！?p> “九……九點是什么時間，是太陽升多高的時候？”西埃里夫高興之余，又犯難了。
“從明天起，城主府的鐘樓會每隔一個小時鳴鐘一次，幾小時就鳴幾下，你注意聽就可以了。”
“是！明天九點?！蔽靼＠锓蚺d高采烈地向苦瓜臉上官深沉鞠躬，便要走開，把位置讓給后面的人。
“等等?！笨喙夏橀L官忽然喊住了西埃里夫，“你知道有人能寫會算嗎？我們要招收一個書記員，可到現在為止，卻沒有一個報名的?！?p> 在這個時代，知識是被教會和貴族牢牢把持的，是統治階級才配擁有的特殊技能，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是文肓，所以，忙活了一上午，別的崗位或多或少都有人報，只有這個書記員卻一個應征的也沒有。
“沒……不對，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但……她。”西埃里夫的臉色連變數下。
“她是誰？為什么她能寫會算？”苦瓜臉長官忙追問。
“長官，她是軍戶文森特的妻子蘭蒂妮。她是領主大人小女兒的貼身侍女，從小和領主大人的小女兒一起長大。所以，領主家女兒學過的東西，她也都學過?！蔽靼＠锓蚪忉尩馈?p> “帶她來見我?！笨喙夏橀L官忽然大聲命令道。
“她有病?！蔽靼＠锓蛉跞醯卣f道。
“什么病？能治好嗎？”苦瓜臉長官急切問道。
“長官，這可能很難，她失去了女兒，所以悲傷過度，精神失常了。”西埃里夫搖搖頭，嘆氣道。
“原來是個瘋女人！”苦瓜臉長官失望地坐了回去。
“瘋了？帶我去找她?！币粋€如黃鶯般動聽的聲音從一旁響起。
那位將面目隱藏在兜帽里的年輕女子忽然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