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
對于董卓,天子還是有點映象的。他依稀記得董卓正月上表請纓,請求領兵征討涼州叛軍出兵的時候被他封為破虜將軍為皇甫嵩的副手。前些日子又聽說他一日間打下了三座城池,當時高興就封了列侯,拜為平西將軍。
此刻何進說要讓董卓為主將代替皇甫嵩,天子自然沒有什么異意。對天子來說,派誰去當主將都一樣,當然,前提是他能打嬴才行。
即刻,天子下旨,“遣平西將軍董卓領兵五萬,征討涼州邊章韓遂叛軍。遷中郎將周慎為蕩寇將軍為副。”
就在何進一黨眾人松了一口氣,準備退朝的侍候,突發(fā)變故。
只見一個十常侍一黨的大臣跪伏在丹墀上哭鑒道:“啟稟陛下,近年來天下賊寇四起,山河不寧。如今朝中兵馬頻頻出動鎮(zhèn)壓四處匪患,京畿守衛(wèi)虛弱。臣以為,當于洛陽招募壯丁,新設一只新軍,由陛下親自節(jié)制。用以拱衛(wèi)京師,護衛(wèi)陛下。”
天子一聽,頓時龍顏大悅。這朝中還是有忠臣的嘛,還有人知道替朕著想,不錯,不錯。話說朕手上掌握一只大軍也是挺不錯的感覺。
天子高興,但是何進一黨的人就不怎么開心了。
十常侍突如其來的奪取兵權的動作,猶如一柄利劍,直刺何進一黨的要害之處,讓何進等人措手不及。
原以為十常侍整倒皇甫嵩就沒事了,誰知之前只是佯攻,真正的攻擊才剛剛開始。只是,他們卻無法反擊,否則天子會如何想。天子會不會以為大將軍何進之所以不肯交出兵權,是因為大將軍何進要獨掌兵權呢?還是別有用心、有某些想法呢?
事到如今,何進等人不同意也得同意了。此番十常侍出手又快又準又狠,他們根本就躲不開,只能咬牙吞下這個苦果。
既然連最大的利息損害者大將軍何進都同意了,朝中文武大臣還有何人敢反對,紛紛撫手稱是。
當下天子下旨,在洛陽西園上林苑招募精壯之士,組建西園新軍。
設西園八校尉,以小黃門蹇碩兼領上軍校尉。
司隸校尉袁紹兼領中軍校尉。
遷別部司馬孫堅為下軍校尉。
拜東郡太守曹操為議郎,兼領典軍校尉。
諫議大夫夏牟兼領左校尉。
淳于瓊為右校尉。
趙融為助軍左校尉。
馮芳為助軍右校尉。
西園八校尉各領一軍,諸校尉受制于上軍校尉蹇碩。蹇碩總管各軍,直接受命于皇帝。
…………
右扶風,美陽。
京畿之地,絲路重鎮(zhèn)的美陽城的繁華景象早就被戰(zhàn)爭摧殘得一絲不剩,普通的百姓不得不離家出逃,躲避往其他的城池,只留下蕭條衰敗的故鄉(xiāng)。
此刻,美陽東門外十里。
春景盎然,柳色青青。陌上花開,行人緩歸。
“好了,仲穎,就到這兒吧,你等不用再送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被矢︶钥珩R執(zhí)鞭,抱拳對董卓拱了拱手,勸他不要再往前送自己了。
“老將軍,董卓非常慚愧!”
與皇甫嵩并馬而行的董卓頭顱略微一低,面色愧疚沉聲說道,銅鈴般大小的眼珠中竟然閃爍著一滴晶瑩的小水珠。
距離之前華雄小河流畔背水一戰(zhàn)已過數(shù)日,那一日若非皇甫嵩及時率軍趕來援救,恐怕華雄兇多吉少,順帶著疾風營兩千多兵馬也會折損殆盡。
那日戰(zhàn)后,董卓邀皇甫嵩一同前往美陽縣駐扎,大軍斷了糧草的皇甫嵩自然應允。一路上,二人自然不免接觸談論一番。
董卓感念皇甫嵩恩情,更何況皇甫嵩為人耿直忠義,久入軍旅的董卓自然敬佩其為人。而董卓如今早非昔日暴戾不仁的董卓,而是后世共和國的特種部隊軍官,深受先進理念教育,自然深諳民生疾苦,熟知如今朝局之弊端。皇甫嵩與董卓一路暢談,大吃一驚,深感董卓才華過人,見識不凡,因而長嘆流言不可信。
之后數(shù)日間,兩人朝夕相處,各談理想抱負,討論兵法要義,商議時局朝政。雖不似俞伯牙鐘子期一般高山流水遇知音,卻與生出相見恨晚的感覺?;矢︶愿菍μ扉L嘆,曰:“董仲穎真乃世間之大才也!”
男人之間的情感特別奇怪,前一刻兩個朋友還是侃侃而論、談笑風生。然而轉眼間就有可能因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不留絲毫情面。可是下一刻,他們又能像之前那樣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好像什么的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軍人的感情比之更甚,不管兩個人之前有什么恩怨矛盾,只要不是生死大仇,一起上了戰(zhàn)場成為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到其時一笑泯恩仇,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地順理成章。
更何況董卓和皇甫嵩兩人之間并沒有多大的恩怨,只不過是一個人心懷鬼胎,暗中算計,另一個人道聽途說,缺乏好感,出手排擠而已。前番皇甫嵩出手相助華雄,緊跟著董卓到來一起并肩殺敵,加之后來了解加深,恩怨頃刻間煙消云散。
只是好景不長,就在皇甫嵩邀請董卓商議如何大破敵軍平定涼州的時候,天子使者到來,傳下天子旨意。命令皇甫嵩將兵權交給董卓后回京待命,由董卓繼任西征軍主將,繼續(xù)討伐涼州邊章韓遂叛軍。
哪怕熟讀史書的董卓心中不斷安慰自己,即使沒有他之前暗中所做的一番小動作,皇甫嵩依舊免不了被朝廷替換的命運??删褪窍涣诵闹腥f分的慚愧,那是傷害朋友而產生的自責。
此時,楊柳依依,陽光正好。如今皇甫嵩出征方才兩月,卻要回朝請罪,董卓又豈能不愧疚、自責、傷感一番。
“仲穎不必如此,此乃老夫咎由自取,與仲穎無干。若非老夫先前排擠打壓仲穎,將汝強留在美陽,又怎能有陳倉兵敗之事?”皇甫嵩仰天一笑,不由有些后悔地說道。
他是真的后悔了,先前若是沒有排擠董卓,而是和董卓一起發(fā)兵攻打陳倉,說不定陳倉已經攻下,他又怎會兵敗而被撤換?
但凡名將,又豈有不好戰(zhàn)之理,只是,眼下的這場戰(zhàn)爭卻是和他皇甫嵩沒有一個銅錢的關系了。
“老將軍……”
董卓還欲再說些什么,卻被皇甫嵩強自打斷。只聽皇甫嵩道:“好了,大丈夫當心懷天下,喋血沙場,又豈能作此小兒女之態(tài)?仲穎切莫如此。”
董卓只得就此作罷,道:“老將軍教訓的是,董卓謹遵老將軍教誨?!?p> 皇甫嵩擺擺手,略微傷感道:“就此告辭吧,愿仲穎早日掃平涼州叛亂,馬到功成,老夫在洛陽敬候佳音?!?p> “這是自然,老將軍放心,董卓一定掃清叛亂,還涼州百姓一個太平安定。到時候,我等洛陽再會。”董卓拍著胸脯,昂然道。
“仲穎,我等就此別過,后會有期?!被矢︶猿勘笆中辛艘欢Y后,就欲拍馬離去。
“老將軍且慢,請先下馬,容董卓為老將軍敬上一杯送行的酒水。”董卓急忙攔下就欲離去皇甫嵩,而后翻身下馬。
皇甫嵩看見早有隨從備下了酒水,也不好推辭,只得滾鞍下馬。
董卓斟滿一杯酒水,遞與皇甫嵩,又為自己斟滿一杯。而后舉杯道:“第一杯酒,董卓向老將軍賠罪了?!?p> “好,此杯一飲,老夫與仲穎再無恩怨,我等杯酒釋前嫌。干!”
“干!”
兩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哈哈哈!痛快!再來!”兩人相視,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此行前路漫漫,第二杯酒,祝老將軍一路保重?!?p> ……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第三杯酒,預祝我們早日洛陽再會?!?p> ……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此刻,酒過三巡,分別在即。
“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道別之后,皇甫嵩翻身上馬,也不回頭。“駕!”輕喝一聲,同時揚鞭一揮,策馬疾馳而去。早有數(shù)十騎親兵緊緊跟隨,只留下漫天灰塵。
董卓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皇甫嵩遠去的方向,一言不發(fā)。他那如山巒的身軀屹立在那,一動不動。
良久,董卓才開口道:“文正,你說某家之前那么做,對嗎?”
身后的李儒聞言,不由輕輕一嘆,自己的岳父大人到底是軍旅出身,太過排斥權謀之術啊。
當即道:“主公若是想建造出當日獄中對儒所言的那般美好乾坤,說不得要這么做了。以此為出發(fā)點來看,我們沒有做錯,只有主公親自掌軍,我等才能按照戰(zhàn)略規(guī)劃掌控西涼。”
董卓聞言,長久不語。李儒以為董卓意志動搖,還未想通,正要再次開口勸說,卻聽董卓道:“文正不必擔憂,某家想明白了。要成大事,又怎無犧牲。”
董卓本就是心性堅韌之人,剛才不過略有疑惑故發(fā)此問。有李儒解惑,自然片刻間恢復。
“澤國江山入戰(zhàn)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p> 李儒聞得董卓吟出此詩,便感覺董卓周身三丈之內彌漫著一股駭人的殺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一刻,他明白,之前的董卓回來了。
不,現(xiàn)在的董卓比之前還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