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洛初遇
三日前,東洛城張燈結彩的楚云府大街。
楚云音一臉愕然地看著自家連石獅子上都掛滿了紅燈籠的大門,頓在原地,一旁隨行的小廝恍然道:“這是二爺要回了??!”
“我知道。”楚云音深深吸了一口氣,捂眼道:“去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燈籠取下來。”說完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府里。
那隨行的小廝上前問看門,道:“你們這掛的什么?”
“府里的丫頭們掛的?!笨撮T的不曾仔細看,有些費解道:“咱們府里的不夠,管張府借了幾個。”
他抬頭瞧了一眼,這才看見那燈籠上幾個團團的大囍字,登時愣在原地。
“你們瞎了?把那張府剛結親的燈籠都掛上了!”
外頭鬧了一通,里頭楚云音一進門,就聽見四面八方的丫鬟們進進出出忙成一團,好不熱鬧。
“這木松香要擺在左邊案上?!?p> “瓷瓶怎么歪了?不對,快去西院將二爺最喜歡的那架云母屏風取過來!”
“那兩邊的窗紗也要換下來。”
滿府里的人竟沒一個上來理會她的,楚云音透明人似的走了一圈,她的小丫鬟彩屏方才匆匆地端了一碟兒黃澄澄的枇杷上來道:“小姐,二爺要回了?!?p> “嗯?!背埔艉磺宓貞?,順手從碟子里拈了一枚枇杷。
彩屏登時瞪大了雙眼,道:“爺!您趕緊去換身衣服吧,彩屏要忙了?!闭f完端著枇杷一陣風似的溜走了。
楚云音的手還伸在半空里,立刻想起來這個枇杷好像是她二哥最愛吃的,氣得她麻溜地吐出來道:“呸!呸呸呸!狼心狗肺的臭丫頭!”
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們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這偌大的東洛城什么人敢這樣對她楚云音,一個個全活膩歪了!
她仰頭望了望天,東洛城的夜色一片漆黑。
“誒……”
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間,東南方極遠的天邊,浮起一抹微弱的白光,那白光一點點墜落,像極了天上掉下來的月光。
她還沒回過神來,便聽見各房各院的丫鬟呼啦一片都涌了出去,齊齊報喜道:“二爺回來了,二爺回來了。”
楚云音覺得萬般頭疼,這群死丫頭片子,平日里怎么沒見這么機靈。
“跑什么跑!誰看到我大哥了?”
她撇了撇嘴,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到大門口,就見車馬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停住。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將藏青綢簾輕輕隔起,露出一對霜雪般的眼眸,還沒等人看清,天青色的織紗長袍已然落地。
楚云風瞧著府門前正在換燈籠的小廝,目光最終落在云音身上,登時惹得周圍的丫頭們臉紅了一片。
“二哥。”
楚云音喜滋滋地迎上去,一把撲在他身后帶回的一堆箱籠上,嘻嘻道:“辛苦你帶這么多寶貝回來了。”
楚云風吩咐下人拖走了箱籠,低頭看著眼睛彎得月牙似的云音,道:“府里一切可好?”
“自然?!背埔粞鲱^道,眼中滿滿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二弟!”
一道洪鐘震地,楚云烈抱著一壇子陳年老酒趕出來,晃道:“我剛從酒窖里掏出來的,別杵著了,都進來都進來!”
云音扯了扯楚云風的衣袖,道:“走了,二哥?!?p> 猝不及防被楚云風碰了碰臉頰,有些粗糙的骨節(jié)觸的她一激靈。
他看著她道:“去把你這身衣服換了?!?p> 說完抬腳離開,云音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寶藍色小長衫,嘀咕道:“挺好啊,我瞧那街上的公子哥穿上,還不如我呢?!?p> 楚云風冷不丁轉頭過來瞧了她一眼,織了軟紗的長袍在夜色下繚繞得如青煙一般,夜色映襯得他眉目攝人心魄的清俊。楚云音看得呆了,整個東洛城里多少書生公子巴巴地仿了她二哥這身衣服,都穿得慘不忍睹,唯有楚云風,穿得似仙人一般。
“知道了,我就去換。”
那一日的楚云音,笑得自在無憂,以后的楚云風每每想起來,都會問自己,若是當時一直留在東洛城,留在楚云府,能日日看著她笑,便是仙道長生,又算得了什么。
積石山北面官道,一行人停在路上。
楚云風袖手而立,一直靜靜地望著來路盡頭。
“三妹就是這么個脾氣,你每次要走她都賭氣不來見你?!?p> “我知道,只望大哥好好照顧云音。”
楚云烈嘆了口氣,道:“好好,你去,你去吧?!?p> 二人身旁還站了幾位氣度不凡的少年,其中一個忽而轉頭望向積石山,眼中升起驚異不安之色。
那少年在心中忖度再三,這積石山內恐怕有妖獸出沒,等階非我能敵,師父命我來接云風師弟,不若先回去再說。
思量完,一行人便要上路。
楚云門的人都離遠之后,云中傳來一陣羽翅扇動,那少年將空中的白頭鶴喚下來,道:“云風師弟,此去仙門,便把俗世之心淡了吧?!?p> 少年望向楚云風,那雙霜雪般的眸子卻望向東洛城,靜默不語。
白頭鶴馱著一行人,振翅一飛便去了云深幾萬里。
就在他們走后不久,積石山重新恢復寧靜,山光水色一如往昔。
“咳咳……”
楚云音不停地在地面上摸索,似乎想抓住什么讓她不那么難受。那雙白靴停在離她七步之遠的沙石地上,她甚至無法抬起頭來看到面前之人的模樣。
“前面……前面的神仙……”
月白長袍的男子瞇起雙眸,銳利的目光打量著地上的凡人女子,玄檀仙符憑空消失,這個凡人又是如何能踏入積石山結界的。
楚云音一寸寸挪到他跟前,看著他的鞋尖,有氣無力道:“水里還有人,你能救救他們嗎……”
果真是凡人?
他伸出手將靈力灌注到楚云音身上探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波動,當真是一個肉體凡胎的普通人。
就在施法時,楚云音已經(jīng)抓住了白袍男子的腳腕,再次低聲求道:“你去城里叫人也行……水里……水里還有……”
不待她說完,他已旋身離去,月白的衣袂掃過她的指尖,冷漠至極。
“咳咳……”
云音趴在地面上,看著那人遠去的腳步,狠狠地握緊了拳頭,拼出一聲怒吼道:“站?。 ?p> “站??!”
白袍男子揮手收下漫天結界,微微側過眸子又瞧了幾眼楚云音。
楚云音厲聲道:“我可是楚云門當家的,這方圓五百里什么好處我都可以許給你!”
“只要你去……你去東洛……”
一陣耳鳴爆裂后,楚云音終于昏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白袍男子亦是轉瞬之間,消失于積石山中。
“發(fā)生了什么,為何會有凡人?”
一黃一紫兩道裙衫自半山腰上飛下來,遠遠地盯著地面上的楚云音,皆是一臉迷惑不解。
“世子殿下已經(jīng)走了,此地不必久留?!?p> 那身著紫羅鳳尾裙的女子自袖間喚出一只紅帶袖蝶,呼出一口靈氣道:“去查查,這個凡人女子的身份?!?p> 鵝黃衫的女子嚇得退到一旁,睜大眼睛道:“毒鳳蝶!”
“怕什么?!弊先古右粨P手將紅帶袖蝶輕輕送出去,道:“走吧,看看云從境的世子殿下是否拿到了玄檀仙符。”
“那……這凡人女子……”
紫裙女子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鵝黃衣衫的女子猶豫了片刻,仍是在云音身上揮了一片靈氣,便急忙去追前面的人了。
“青凰,等等我,你怎么會有毒鳳蝶的!”
二人漸漸消失于山中。
萬里云層之中,白頭鶴的仙身上,楚云風正襟而坐,忽覺心中鈍痛,悶得喘不過氣來。他緩了一口氣,再次打坐。
“我以后可要嫁的遠遠的,見不到二哥最好?!?p> “我不準,你要等我?!?p> “云音,等我?!?p> 楚云風目光沉沉,可惜誰也不知道,便是這一去,令他與她,被歲月洪荒沖散,縱是漫漫長生,亦失了顏色。
太陽西沉后,濃稠的夜色籠罩著整座東洛城,楚云府早就炸開了鍋。
“一個人也沒回來?”
楚云烈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他們家這個三姑娘打小野慣了,滿城里別說敢動她的人沒有,就是連對她吹口氣也要掂量一下他楚云烈會不會弄死他。
“帶上全門的守衛(wèi),跟我上積石山!”
一條長龍似的火把迅速游向積石山,帶頭的楚云烈第一個深入山谷腹地。
約摸到了夜半,才在山溪邊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楚云音。
以及,溪水里十幾條面容安詳?shù)母∈?p> 全是楚云門的人。
“云音!”
樹林里飛起一片烏鴉,月光慘如白綾。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片微弱的白光自東洛城上空飄過,就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月光一般,與楚云音那天晚上看見的白月光一模一樣。
“呼——”
一只形如白狼的異獸在仙云上打了個哈欠,半耷拉著眼皮從口中吐出一團團云霧,對身旁月白長袍的男子道:“我說主人為何不放我去和那只賴皮火狗一決高下,原來主人不是為了玄檀仙符?!?p> “去青州城,尋我的靈魄凝體。”